第一百章
待臨豐帝帶著眾禦林軍離去後,晏府的家丁便又合上了大門,將門外的一切阻擋在外,在府外觀望的人們俱是悻悻離開。
丞相府中,黑衣人跪地稟告道:“大人,想必那晏殊年是真的死了。這幾個月過去了,閻羅殿的殺手四處尋找,也絲毫不曾發現他的行蹤。再者,那沐家小姐道是她親手將晏殊年安葬,且她回帝京後,不曾回家,便先去了晏府一趟,如今,晏府正在操辦晏殊年的喪事。半個時辰前,臨豐帝駕臨晏府,收回了晏銘手中的兵權。而晏銘則因失子之痛向臨豐帝請辭,告老還鄉。”
蘇相在上座閉眼品茗,聽聞黑衣人的稟告,驀然睜開雙眼,眼中盡是笑意,仿若勝券在握一般。如今,他已成功地斬斷臨豐帝的左膀右臂,那麽,他離這至上的皇位,便又近了一步。
晏銘因憂思過度而幾欲昏倒,管家帶著下人將他攙扶著回了廂房歇息。晏殊年關上窗後,坐在臨窗的藤椅上,望著沐覃淩,低聲說道:“我們已按照沐小姐的吩咐做了,沐小姐你如今能向我們說明這個中緣由了嗎?”
沐覃淩透過窗縫,仔細打量著屋外的動靜,確保無恙之後,這才謹慎地開口,低聲解釋道:“此事說來話長。當時,我學武歸來,坊間傳遍了晏公子戰死沙場的消息。可我趕來晏府,晏伯父卻告訴我,晏公子還活得好好的。我當時便知曉,其中定有隱情,於是,便趕去了邊關。果然不出我的所料,臨豐帝與南韞新帝韞彧之達成協議,隻要北臨交出晏公子,南韞便退兵。我趕去時,晏公子他不幸被捕,身受重傷,正被送往南韞的途中……”
“阿……弟他可還安好?”晏殊年聞言,急忙打斷沐覃淩的話,出聲問道。
沐覃淩看了晏殊年一眼,笑著說道:“你們也無須再瞞我了,晏姐姐早已將你姐弟二人身份之事一一講與我聽。”
晏殊年聞言,有些局促地笑笑,說道:“事關重大,不得不防,還請沐小姐莫要見怪。”
沐覃淩滿不在乎地揮揮手,示意無妨,這才又接著道:“當時,我救下晏姐姐後,護送她一路到了東垣皇宮,見到了女帝陛下。女帝待晏姐姐極好,封她為璣珞公主。隻是,晏姐姐記掛著你們,便執意要回來,誰知,在回北臨的途中遇到襲擊,幾欲喪命。幸好晏姐姐得到一顆九轉還魂丹,這才勉強保住了性命。”
“那我阿姊她為何未曾與你一同回來?”晏殊年問道,“難道,有人帶走了她?那她如今身在何處,可還安好?”
“晏公子猜得沒錯,確實是有人將晏姐姐帶走了。不過晏公子與晏伯父便放寬心,那人待晏姐姐極好,對她定是真心無疑。覃淩相信,普天之下,也便隻有他才能護晏姐姐一生一世。”
“那人是誰?”晏銘自榻上掙紮著起身,費力地問道。
“南韞新帝,韞彧之。如若覃淩猜得沒錯,南韞新晉的皇貴妃,便是晏姐姐無疑。”
“竟然是他!”晏殊年有些不可置信地說道。
“南韞新帝對我說,不能將晏姐姐還活著的消息透露給任何人知曉,但我想,你們是晏姐姐這世上最親近的人,亦是她最為掛念的人。她的消息,你們理應知曉,是以,我便也不曾瞞你們了。”沐覃淩解釋道。
晏銘咳嗽幾聲,這才有些歎息地開口說道:“我這一生,光明磊落,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地,更對得起這北臨的萬千百姓。我唯一對不起的,便是我的這雙兒女,他們因為我這不稱職的爹,吃了太多的苦。如今,我所求不多,隻願阿言與阿年能安樂此生便好。如若她能在南韞活得開心,我便也心滿意足了——阿年,若你願意,為父便將你送去東垣,我想,東垣女帝定然是願意照顧你的。”
“阿爹,孩兒隻想與阿爹生活在一起,為阿爹養老送終!”晏殊年一臉堅定地說道。
“為父這身子,許是活不了多長時間了。你還年輕,雖說身子不好,但也理應多出去見識見識。是為父的錯,你都這般年紀了,卻不曾娶妻生子,亦不曾有機會見識大好河山。”晏銘歎息著說道。
“晏伯父,為何不與晏公子一同去東垣?東垣氣候宜人,不似北臨這般,一入冬,便是極冷。晏伯父如今身子不好,去東垣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沐覃淩有些疑惑地開口問道。
晏銘聞言,有些悵然若失地說道:“這北臨的江山,是我與先帝的心血,我為了它戎馬一生,征戰四方。如今,我又怎能割舍得掉我與它之間的牽絆?”
“可是,晏伯父又豈會不知,三番兩次暗害晏姐姐的人,便是蘇相。而蘇相他背後之人,無須覃淩多說,晏伯父與晏公子亦是明白的。既然如此,晏伯父你何苦還要留在這是非之地?”沐覃淩苦口婆心地勸道。
“或許是人老了的緣故,總覺得要落葉歸根。再者,聖上雖是允我告老還鄉,不再過問朝事,可他生性多疑,又豈會真的放心?是以,他定會派人暗中監視我的一舉一動。若是我離開北臨,去了東垣,指不定會被安上什麽罪名。覃淩,我意已決,你也無須再勸。隻是,伯父有一事相求,還請覃淩一定要答應,如此一來,即便是有朝一日,我駕鶴西去,也能去得安心。”晏銘一臉懇求之色,對沐覃淩說道。
“晏伯父有何事但講無妨,隻要是覃淩能夠做到的,便一定竭盡全力。”
“若是日後,我有何不測,還請覃淩將我兒護送去東垣,如此,我這一生,便再也沒有任何牽絆了。”
“阿爹——”聞言,晏殊年一臉憂傷之色,卻又不知如何開口。阿爹的身子,恐怕真是撐不了幾時了。
“晏伯父,覃淩答應你。隻是還望晏伯父要照顧好身子。”沐覃淩一臉堅定地應道。
晏府辦完喪事後的第二日清晨,晏銘便帶著老仆數人啟程回鄉,未在帝京多留片刻。臨豐帝果真如他之前所說那般,派來一隊禦林軍前來護送他們。這偌大的晏府,便隻剩下忠心的仆人在此處守著。百姓聽聞晏銘告老還鄉之事,紛紛前來送別,一路熱淚相送。
沐覃淩站在人群中,望著晏家的馬車遠去,消失在濃霧之中,心中竟有一種預感,這一去,前路未卜,這一別,便成訣別。她微微歎了一口氣,這才想起她已回帝京多日,卻一直在幫襯著晏伯父打點大小事宜,還不曾歸家。是以,她轉身向尚書府,她闊別多年的家走去。
她當真是多年不曾歸來,那守門的護衛竟認不出她來。見她腰間別著大刀,一臉痞笑,一身江湖氣息,便將她攔在府外,不許她進府。她正思索著是否該翻牆而進時,便恰巧瞧見才送別晏銘歸來的沐尚書。沐尚書才下軟轎,便瞧見不遠處一位身著紅衣,發絲高束,腰間別著大刀的女子,正笑吟吟地朝他走來,開口喚道:“爹——”
沐乾聞言,這才瞧出麵前這紅衣女子竟是自己好些年不曾見到的女兒,他一臉怒色,有些氣急敗壞地吼道:“你這兔崽子還知道回來?若不是你在途中遇急,這才想起向我這個爹求救,否則,你怕是不會回來了!你給我解釋解釋,你回京這幾日,是不是又去了晏府?”
沐夫人在府中聽聞有江湖女子找上門來,便知曉許是自己的女兒回來了,是以,她當即便帶著婢子出來。見著女兒還不曾回府,便已被自家老爺嗬斥一番。她心下不滿,急忙走過去,擋在沐覃淩身前,揚聲對沐尚書說道:“有什麽事回府再說,你不嫌丟人,我也替你丟臉!”說罷,她便拉著沐覃淩離開,一路噓寒問暖。沐尚書見狀,隻得灰溜溜地跟在她們母女二人身後走了進去。
“女兒,你這些年過得怎麽樣啊?平日裏捎信回家,也不許我這個做母親的來辛沂山上看看你。前些日子,你父親收到你的信,可真真是將我給急壞了,生怕你遇到什麽不測。你這些日子,是不是真如你父親所說那般,一直待在晏府?你一介未出閣的姑娘,怎能待在別人家?再者,那晏殊年確是人中龍鳳,雖說母親也挺鍾意他,但他如今不在這世上,你便也早些打消對他的情意,免得貽誤終生。”沐夫人一臉殷切地勸說道。
“娘親,這些事,女兒心中自有想法,娘親便無須多言,”沐覃淩打斷道,繼而,她麵色微紅,吞吞吐吐地說道,“再者,女兒心中也有了意中人。”
沐夫人聞言,一臉驚喜,問道:“哦?那是哪家的公子?模樣是否俊俏?是否滿腹經綸?最好是個不會武的男子,如此一來,咱家女兒若是嫁了過去,也不至於被他欺負了去。女兒,你與為娘說說那男子,屆時,為娘才好替你想想辦法。”
一旁的沐尚書聞言,一臉不悅地說道:“你說,你離開辛沂山的這些日子,究竟都幹了些什麽!你……”沐夫人一個眼刀子丟過去,沐尚書便訕訕地不再做聲。
沐覃淩有些羞澀地低下頭,一臉嬌羞地說道:“待他上門提親,屆時,你們便知曉了。”
沐尚書聞言,氣得吹胡子瞪眼,說道:“為父眼中,還是覺得這晏殊年甚好,他倒是為父極為滿意的乘龍快婿。奈何天妒英才,如今,晏老將軍也已告老還鄉,哎……”
“爹,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再提?”沐覃淩說道,即便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她亦不會將晏家的秘密告知他。
“雖說那晏殊年他年紀輕輕便為國捐軀著實可惜了些,但如今,女兒能夠有鍾意的男子自然是極好的,你又何必再提及那少年。你也不想想,當年你帶著咱家女兒去了晏家一遭,回家後,她便尋死覓活的,非得去江湖拜師學武。害得我這個做母親的,這麽多年都不曾見到自己的女兒,如今,咱們女兒終於回來了,其他的事,又怎會有咱們閨女重要?”沐夫人抹著眼淚說道,“你瞧瞧,咱們女兒離家時,也算是珠圓玉潤的可人兒,現今回來了,瘦得跟竹竿似的,你這個當爹的不心疼,我這個做母親的還心疼呢!”
“娘,是女兒不孝,這麽多年也不曾回家看娘。如今,女兒既然回來了,一定會好好孝順娘親!”沐覃淩依偎在沐夫人的懷中,笑著說道。
“你如今也到了成親的年紀,這次回來,你可不要再離開了!你留在府中,娘親為你好好補補身子!”沐夫人說罷,便轉頭喊道,“管家——今日,你便將咱們府中那些珍藏的名貴食材全都拿出來一鍋燉了,為小姐接風洗塵,知道了嗎?”
管家聞言,笑容可掬,應道:“是,夫人!我這便下去準備準備!”
沐覃淩聞言,不由得憶起當年她離家前的那些日子,沐夫人亦是如此,道是要為她補補身子。是以,短短幾日,她便圓潤了一圈。她轉頭向沐尚書求救,沐尚書卻偏過頭去,裝作不曾看見她的眼色。見狀,她笑得有些勉強,對沐夫人說道:“多謝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