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書僮將所有的宣紙收齊,呈與太傅與文狀元一一過目,而眾參與此次才子大會的儒生,便在賽詩台下等候結果。
“今年參與此次才子大會的青年才俊,相比以往幾年,倒是遜色多了。”老太傅有些遺憾地歎了一口氣,說道。文狀元聞言,亦是有些讚同地點點頭。
此時,老太傅如獲至寶般從那疊宣紙中拿起一張宣紙,念道:“東城漸覺風光好,觳皺波紋迎客棹。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為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注:出自《玉樓春》——宋祁)而後,老太傅頗為讚賞地說道:“妙!妙呀!此作不僅將春日美景描繪得淋漓盡致,還將作詩之人的心境表達得極為透徹。文狀元,你覺得此作如何?”說罷,老太傅轉頭問文狀元道。
“確是一篇佳作。”文狀元亦是有些讚賞地說道。
聽他亦是這般說,老太傅瞧了一眼作詩之人的名字,彥延。便在其姓名後以朱筆做上標記,放於一旁。
沐覃淩與晏殊言坐於一處,等待郡守大人宣布初試的結果。沐覃淩本是有些忐忑的,轉念又想到晏姐姐以前扮作晏殊年,前去參加北臨帝京的才子大會,皆是撥得頭籌,如今,這曹州郡的才子大會,晏姐姐自然是不在話下。此番想來,她倒是舒了口氣。
果不其然,郡守大人接過老太傅的小廝遞來的一疊宣紙,依次念著名字,第一人,便是彥延。“彥延”這個名字,沐覃淩自然是知曉的,此前她與晏姐姐在涼城遇見舒家兄妹與瀲灩時,便是借用此假名。沐覃淩聞言,對晏殊言道:“晏姐姐行事果然厲害,我將才可真真是擔心極了,生怕你錯過時辰。”
晏殊言聽聞這話,笑笑,道:“你晏姐姐好歹也參加過幾次才子大會了,自然是有了經驗。若是連這等小小的問題都無法順利解決,倒真是貽笑大方了。”
“將才所念到的這些人,便是通過初試的人選,煩請各位上賽詩台來,進行第二輪比試。”那小廝又道。
晏殊言聞言,便自座上起身,正欲上台。一位身著華服的男子見狀,頗有些鄙夷地說道:“今年的才子大會是怎麽回事?竟連一介小廝都能來參加,倒真是折了我等的顏麵。”話音才落,周遭正欲上台的儒生皆望著晏殊言,低聲相互交談著什麽。他們所說的內容,自然是逃不過晏殊言的雙耳,大抵便是與那身著華服的男子相同,她如今便如雞立鶴群一般,自然是遭眾人所不齒。
晏殊言聽聞這些話,心中亦是有些不悅,這些個文人雖不曾有一股子文人的酸氣,但如今卻是以貌取人,與那些酸溜溜的文人相比,卻是好不到哪兒去。晏殊言正欲開口辯駁,便聽得上座的老太傅開口為她解圍道:“曆屆才子大會可都未曾有‘小廝不得參加’的規矩。再者,三人行,必有我師。學問無窮盡處,師者無身份之分,此番看來,倒是你們這些儒生淺薄了些。”
晏殊言聞言,不由得對這老太傅心生好感。
這些個儒生的本意便是在老太傅麵前搏個好名聲,屆時若是出仕,能得老太傅在女帝陛下麵前美言幾句,這仕途自然是一片坦蕩。聞言,他們當即便噤了聲,朝賽詩台上走去。晏殊言站在一旁,不與他們相爭,待這些個儒生上台之後,她才不急不緩地上台。那些個儒生上台後,便爭先恐後地往好的位置趕去,老太傅見狀,微不可見地蹙眉。待晏殊言上台時,台中僅餘下離老太傅及郡守大人最遠的那個座位。她倒是毫不在意,信步走過去,坐了下來。離她最近的那個儒生見狀,微微將椅子往旁邊挪了些。晏殊言皆看在眼裏,不曾說話。
“此次比試,便是七步之內作命題詩一首,以詩文取勝,先後次序,全憑個人意願,”文狀元說道,“哪位先來?”
話音才落,將才奚落晏殊言的那華服儒生便自座上站起身來,躬身對上座之人道:“在下顧朗,曾有幸師從於翰林大學士的得意弟子,溫玄然。若是各位不曾嫌棄,在下便拋磚引玉吧。”其言語間俱是得意,哪裏瞧得出一絲“拋磚引玉”之意,這是要給其餘儒生一個下馬威。
其餘儒生一聽,登時便對這華服男子歆羨不已,溫玄然,確是東垣不可多得的人才。年紀輕輕,便成為女帝欽點的現太傅,授太子殿下治國論、詩詞歌賦等課程。如今,這華服男子竟說自己曾師從於溫玄然,便知此人亦是大有來頭,令這些儒生如何不歆羨?
晏殊言百無聊賴地坐在那裏,聽得有人在低聲喚道:“彥兄,彥兄。”晏殊言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便順著聲音望去,竟是舒揚。
“舒揚,你不是說要帶著瀲灩與舒心去東垣京城嗎?怎地來了曹州郡?”晏殊言有些疑惑地問道。
“我是特地來曹州郡參加此次才子大會。我一介書生,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總不能一直靠著自家妹子在外麵賣豆腐過活吧。我聽聞,老太傅會將一些有才識之人舉薦給朝廷,便想來此碰碰運氣。彥兄亦是想步入仕途嗎?”舒揚輕聲地解釋道,而後問她道。
“並非如此,我不過是閑來無事,過來湊湊熱鬧罷了。”晏殊言笑著道。
兩人趁眾人的注意力皆在那喚作顧朗的男子身上,便在下麵輕聲說了會兒話,不多時,待舒揚答題後,場中便隻剩下晏殊言一人還未曾作答。是以,她站起身,行至台中,對文狀元躬身道:“在下彥延,還請出題。”
“將才見你與一人細聲交談,應是久別重逢。今日春色正好,此番美景,怎可不會友飲酒?此題便以會友飲酒為題罷。”文狀元笑著說道。說罷,便有小廝為晏殊言呈上一盞酒。
晏殊言接過酒,望著望江台下的芳菲園,舉盞輕嗅,道:“今日小園中,桃花數樹紅。開君一壺酒,細酌對春風。未能扶畢卓,猶足舞王戎。仙人一捧露,判不及杯中。”(注:出自《答王司空餉酒詩》——庾信)
老太傅與文狀元聞言,俱是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似是甚為滿意。二人在上座探討半柱香的時間,文狀元便在宣紙上寫下幾人的姓名,將其遞給身側的小廝。小廝拿著宣紙,道:“第二輪比試的結果已經出爐,下麵,是五位進入最終一輪比試的人。”
那喚作顧朗的華服男子手執折扇,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誰知,這五個姓名念完,卻不曾有自己的姓名,倒是令他大失所望。他有些忿然地對那小廝說道:“你這是照著宣紙上的結果念的嗎?莫非你不識字?本少爺不曾步入最終一輪比試,而這小廝卻可以,這是為何?”
那小廝聞言,冷冷解釋道:“公子技不如人,自然是無法步入最終一輪比試。”
“怎麽可能?本少爺曾經可師從於溫玄然溫太傅,那小廝無甚來頭,本少爺的文采,怎麽可能不及他?”華服男子道。
晏殊言不願意與這等人白費唇舌,便坐在那裏不為所動。在眾人眼中,那華服男子已是有失風度,而她,一介小廝,卻是寵辱不驚,不為外物所動。兩相比較,這華服男子自然是遜色許多。再者,這望江台中的儒生,除卻些許世家貴族的後代,大多也來自普通人家,如今,晏殊言代表的,便不再僅是她自己一人罷了,更多的是那些尋常儒生。是以,兩方唇槍舌戰一番,卻未能分出勝負。
“你們這是作甚?莫不是還嫌自己不夠丟人?”文狀元冷冷地說道。
如此一來,這場風波才堪堪平息了下來。“彥兄,你定莫要辜負眾人的期望,讓那些貴少爺瞧瞧,他們所謂的驚世之才,不過是旁人阿諛奉承罷了。世間臥虎藏龍之輩,倒才是真才實學。”舒揚未能進入最終一輪比試,便義憤填膺地對晏殊言說道。
“彥延是嗎?你且等著,最終一輪比試,我定會讓你輸得一敗塗地,無顏見人。”另一位身著錦衣的男子,想來與將才那華服男子有些交情,又見晏殊言一身粗糙的小廝服,自然是有些輕視她,便有些不屑地對她說道。
“哦?那我們便拭目以待!”晏殊言聞言,微微挑眉,勾唇笑道。她本不願出盡風頭,奈何這些個自視甚高的儒生們,卻接二連三地來招惹她。她素來也不是什麽好脾性,如今,她的耐性亦是耗光了。一番思索,她便覺得,自己無須再給這些個狂傲的儒生們留什麽顏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