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那次她離宮,是我最後一次見著姐姐,她果然如她所說那般,再也未回來過,”女帝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幽幽地說道,“都是我的錯!若不是我,姐姐她便不會如此,落葉不得歸根。”
晏殊言亦抹了抹眼角的淚花,安慰著女帝,說道:“母親她之所以會如此,是因姨母你是她最愛的妹妹。一個人,若是為了所愛,犧牲自己又有何不可呢?再者,母親隻不過是離開而已,她的生死,終究是命數如此罷了。”
“姐姐她當初離開皇宮時,我心中便隱隱有了不祥的預感,我即位這麽些年來,也未曾打探到有關她一絲半毫的消息。好在,這世上還有姐姐的兒女,才能讓我有機會彌補對姐姐的虧欠啊!”女帝眼裏泛著晶瑩的淚花,用力地握著晏殊言的手,哽咽著說道。
晏殊言這才憶起,自己見著女帝有些激動了,竟將沐覃淩給拋之腦後了,心下有些焦急,道:“姨母,我有一事需勞煩你。”
“傻孩子,你與姨母又不是外人,何須談‘勞煩’一詞?”女帝笑著道,“你有何事便與姨母說,無須遮掩。”
“姨母,今日隨我同來皇宮的一位朋友,是個女子,喚作沐覃淩。她亦穿著宦官的衣裳。她許是在宮裏走失了方向,我一人尋不到她的下落。或許,她被您手下的死士抓去了,不知是否有性命之虞,還望姨母助我尋到她的下落。她若是遇到什麽不測,屆時我如何同她的家人交代?”
“姨母知曉了,這就派人去尋她的下落。你穿著這衣裳亦是有些不妥,去換身衣裳吧。”說罷,女帝喚了一聲,便有死士騰空而出,女帝將此事吩咐了下去,那死士便領命而去。而後,女帝又喚來女官,帶著晏殊言去偏殿梳洗去了。
那女官還不知晏殊言的身份,思及自己將才因她之故,竟被女帝嗬斥一番,心中自是不滿。是以,這女官便有些陰陽怪氣地對晏殊言說道:“不知是哪裏來的野丫頭,倒是會妖言惑眾。這開春不久,宮裏司製局才製成的新衣,連太子殿下都不曾挑選,你竟能趕在太子殿下前選新衣,倒是有些手段。”
晏殊言聽聞此話,隻是笑笑,未曾說話。
話說洛千城在容華殿用罷午膳後,便留在雲乾宮與女帝,太子小敘片刻。女帝午後習慣小眠片刻,是以,他便先行告退,回他以前居住的宮殿。正值春日,禦花園內百花爭豔,景色自是極佳。他在涼城也待了好幾年,甚少回宮,倒是有些想念禦花園的美景,是以,他便棄輦步行,隨行伴於身側。
一眾宮人先行離去,他與隨行在禦花園內漫步賞景。
“主子,陛下此次大壽,或許,會為主子擇一門親事,”隨行道,“主子可是在為此煩惱?”
“知我者,隨行也。”洛千城緊皺的眉頭舒展了些,笑道。
“主子心中難道便當真沒有一個稍稍中意的女子?”隨行開口問道。
洛千城聞言,腳步放緩,望著那枝上的素色玉蘭,驀地想到了當年的那個女子,那個眉眼淡淡,渾身散發著冷冽氣息的女子。他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道:“或許,是有一個吧?”
隨行想了一時半會兒,斟酌道:“可是北臨名將晏銘將軍的女兒,晏殊言?”
“我倒是一點事兒都瞞不過你?俗話說,知子莫若父。隨行,你可比我父皇還了解我!若是被我父皇得知,倒是叫他情何以堪?”洛千城轉頭看著隨行,促狹地說道。他活了這些年,除卻母皇與皇妹,細細想來,好像也便隻有這個喚作“晏殊言”的女子稍稍討他的歡心。
隨行笑笑,道:“主子初去北臨,隨行跟著主子同去。那夜,北臨帝宮的宴會上,那晏家小姐跳了一支舞後,主子你便不見了蹤影。後來,待主子再回到席上,卻是有些心不在焉。直至離開北臨那天,主子都有些茶不思,飯不想的。主子的一舉一動,隨行可都是一直看在眼裏。”
經隨行這般一提,洛千城便憶起當初,倒是有些窘迫了。
“不過,主子若是喜歡她,倒還是早些斷了這念頭為好。晏家的人,向來心氣兒高,便是東垣與北臨聯姻,我料想,這晏家小姐定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定不會前來東垣和親,”隨行思索著說道,“屆時,苦的人,還是主子你自己罷了。”
這隨行倒是會識人,不過,洛千城聞言,倒是有些不樂意了。隨行這般說,好似自己離了晏殊言便活不下去一般。自己不過隻是覺得,她與其他尋常女子相比,確是要好一些罷了。再者,他好歹也是“三公子”之一,天下女子愛慕之人,若是晏殊言不喜他,那便是個有病的人,倒真真是令人惋惜。
洛千城轉身,繼續朝前走去,卻瞧見一個小太監模樣的人,背對著他,鬼鬼祟祟地四處打量著,實在是形跡可疑。
沐覃淩將才突然覺得腹中空空,想起晏大哥將才對自己的告誡,不許擅自行動,便開口喚道:“晏大哥。”卻未有人回答,她轉眼便瞧見晏大哥躺在軟榻上睡了過去。即使是在睡夢中,他亦是有些痛苦地皺著眉。沐覃淩又想到,近些日子以來,晏大哥的身體好似一直不是很好,許是那次受的傷還未曾完全痊愈。如今,她又怎能忍心打攪他呢?是以,她便決定自己想辦法去禦膳房尋些吃食。隻是,東垣皇宮又豈是如她所想那般。這不,她才出了雪鬆林,便仿若無頭的蒼蠅一般,完全找不著方向,兜兜轉轉,竟來到了禦花園。
“我可怎麽回去呀?”沐覃淩在禦花園繞了半晌,也不曾繞出去。如今,晌午都快過去了,晏大哥定然是早已醒了,見她不在,晏大哥心中定然也是焦急不已。若是待她回到眠鬆殿時,卻發現晏大哥又早已出來尋她了,這可如何是好?早知如此,自己便不應出來,餓個一時半會,倒也餓不死人。
“怎麽,尋不著路了?”洛千城冷不丁地出現在沐覃淩的身後,幽幽問道。
沐覃淩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給嚇得心肝兒顫了顫,轉過身來一看,發現竟是洛千城這廝,心中暗歎,倒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好在她今日的反應倒是極快的,是以,她立馬俯身、垂首,行禮,一氣嗬成。再以低沉著聲音,道:“見過大皇子殿下,大皇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平身吧!”洛千城淡淡地開口道,“你這小太監,在這禦花園中作甚?莫不是在偷懶?”
沐覃淩在心中為自己暗暗捏了一把汗,道:“回大皇子殿下,奴才入宮不久,還不曾記得路。奴才這便告退,以免汙了大皇子的眼。”說罷,便正欲轉身離開。
“如今你連路都不識,又豈會找到地兒?你倒是說說,你要去何處?”洛千城難得有些好心地問道。
沐覃淩現下定然是不能問去眠鬆殿的路,否則,定然會引起懷疑。是以,她答道:“回大皇子殿下,奴才要去禦膳房。”
洛千城對這皇宮自然是分外熟稔的,是以,他伸手指了個方向,道:“禦膳房在這邊。”
沐覃淩見自己終於有機會離開禦花園,見洛千城也有了離開的跡象,幾欲感激涕零,道:“多謝大皇子殿下!”
洛千城不再管她,轉身便與隨行離開。沐覃淩這才站直身子,望著洛千城與隨行離去的背影,長舒了口氣。誰料,洛千城這廝竟出其不意地回頭望了她一眼,嚇得她又趕緊俯下身去,朝著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