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女帝半倚在軟榻上,仔細地打量著她,有些失神地問道:“你將才說,晏銘是你的父親,那你是晏殊言,還是晏殊年?”晏家名滿天下,晏殊年乃“三公子”之一,久負盛名。而晏殊言的美名,早已傳遍幾國,女帝自然是知曉的。
晏殊言的臉色凝滯了刹那,而後說道:“陛下,我是晏殊言。”
“叫陛下倒是顯得生分了,你喚我姨母便好,”女帝慈祥地說道,“好孩子,你自北臨長途跋涉來東垣,倒是累著了,叫姨母真是心疼。”
“姨母,阿言不辛苦。阿言從小便沒了母親,對母親的往事,亦是一無所知。如今,阿言能有幸見到母親的家人,已是十分滿足了,又怎會感到累?”晏殊言笑著說道。
“你呀,不僅長得與你母親極像,便連你的脾性,與她亦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女帝望著她,淺笑著說道,而後,她又微微歎氣,“你的母親,我的姐姐,是我這輩子最虧欠的人。”
“姨母,我的母親,她是個怎樣的人?你能與我說說嗎?”晏殊言望著女帝,殷切地問道。
“你的母親,名喚洛妗,她是個才貌雙全,卻又一意孤行的女子。”女帝淡淡地說道,陷入了往事之中……
“姐姐,你早已及笄,母皇有意為你尋一個如意郎君,可你為何總是回避此事?不知你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洛熾望著雪鬆林間舞劍的洛妗,一邊品嚐著精致的糕點,一邊問道,“你舞劍已舞了大半個時辰了,快來歇息歇息,若是被母皇的人瞧見你舞劍,你便遭殃了。”
“你今日為何突然提起此事?莫非,是母皇派你來此當說客?”洛妗本在雪鬆林間舞劍,聞言將劍收回鞘中,回到涼亭,將盞中的茶一飲而盡,而後才笑意盈盈地說道:“若是如此,你便替我回稟母皇,我現下無意兒女情事,此事先緩幾年再論。若是你下次再替母皇當說客,你便給我小心了,屆時我便請母皇為我與林桓紓指婚。”
“別,別!姐姐,我錯了,我發誓,日後絕不會再在你跟前提起此事!”洛熾聞言,急得滿臉通紅,急忙道。
“瞧你這模樣,若是你對林桓紓如此上心,便早些向母皇請旨,為你二人賜婚。若是晚了,這姓林的小子娶了別的姑娘,你怕是連哭都沒處兒哭了。”洛妗淺笑著說道。
“姐姐都還未成親,妹妹又怎能在你之前便有了家室?”洛熾有些憂傷地說道。
洛妗聞言,臉上的笑意微微斂去。俗話說,長幼有序。自己這個做姐姐的若是一直拖著不成親,洛熾自然是不能在她有家室之前請求母皇為她指婚。如今看來,倒真是自己耽擱了她,也難怪母皇一直催促自己早些成家。
“姐姐,不知你可曾想過日後的生活?”洛熾驀然開口問道,氛圍忽而變得有些冷凝,“我從未想過,日後我離開皇宮的生活會是怎樣的。”
“既然如此,那你留在皇宮便是!”洛妗自袖間拿出手帕,擦拭著額上因將才舞劍而滲出的汗珠,道。
“可是,除卻儲君,其餘的皇子皇女皆須離宮。而母皇,如今有意將皇位傳於你。既然如此,我屆時定然是必須離開皇宮的。若封地是在富庶之地,倒也還好。可若是去了窮鄉僻壤之處,便真真是令人憂傷了。”洛熾眼中盡是失落,“姐姐你亦知曉,母皇素來喜歡你,更甚於我們這些兄弟姐妹,即便你無心皇位,於母皇眼中,你依舊是最適合皇位的那個人選。而眾多兄弟姐妹之中,母皇似乎唯獨忽略了我,或許,母皇認為,我的野心太大,日後會對你的皇位有所不利。”
洛妗聞言,將她摟在懷中,寵溺地說道:“即便如此,小熾你依舊是我最好的妹妹。你的才略、智謀,是其他兄弟姐妹所不能企及的。如若你登上皇位,於東垣百姓而言,亦是個福事。若是,你當真想要這皇位,姐姐我願意拱手相讓。”
話音才落,洛妗的臉色便有些蒼白,她捂住胸口,一臉痛色,整個身子搖搖欲墜。洛熾見狀,急忙將她扶住,有些擔憂,又有些生氣地說道:“姐姐,莫非你的老毛病又犯了?小時候,母皇便在我們跟前耳提麵命,道是不能習武。便隻有你將母皇的話當做耳旁風,如今可好了?你也是,也不許我將此事告知母皇,若以後出了個什麽好歹,這可如何是好?”
洛妗聞言,忍住身體的痛楚,站直了身子,故作輕鬆地說道:“隻是一些小毛病而已,並不礙事,你可別像母皇那般小題大做了些。我還有些事,先回眠鬆殿去了,你若是無事,也早些回靈毓宮去,今日太傅留下的問題,你回去好生思索思索答案,屆時才能使母皇滿意。”說罷,洛妗拿起劍,不再管洛熾的反應,率先離開了涼亭。才將將轉身,她的嘴角,便溢出一縷血絲。她故作無意地將這血絲拭去,氣定神閑地朝眠鬆殿走去。才至殿內,她便因痛楚而渾身無力,好不容易一步步挪至軟塌旁,便倒在了地上。好半晌,她才恢複了神誌。
“長公主,你這是怎麽了?可是身子不舒服?”隨後進來的女官見狀,急急走了過來,將她扶起,坐在軟塌上。
“將才我不過是不小心被裙角絆住,摔倒而已,莫要大驚小怪。”洛妗忍住不適,淡淡地說道,“你先退下吧,我現下需要靜一靜。”
“長公主,奴婢瞧你的模樣,有些虛弱。若不傳個禦醫前來為你瞧瞧?”女官有些擔憂地說道。
“本殿下的事,何時輪到你插嘴?退下!”洛妗聞言,變了臉色,嗬斥道。若是去尋了禦醫前來為她診斷,母皇定然會知曉她練武的事,也會知曉,她的身子,已是江河日下了。
“是,奴婢這便退下。”女官聞言,匆匆離開。
洛妗在軟榻上坐了一時半會兒,痛楚卻還未消弭,她不由得變了臉色。她這病反反複複已經發作十餘次,如今次數日漸頻繁,且延續時間愈來愈長。若是照這個速度發展下去,她的身子隻會愈來愈虛弱。恐怕,不久便是強弩之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