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將軍,今早有人秘密送了封信來,道是有要事,定要將此信交予你手中!這落款之人,是小姐呀!”管家拿著一封信,匆匆跑進廂房,將書信呈給榻上之人。
榻上之人正是晏銘。他閉著眼躺在榻上,麵如死灰,盡顯頹敗之色,眼神灰暗,形容枯槁。若非還有那淺淺的呼吸聲傳來,便會令人誤以為榻上躺著的隻是一具屍首而已。晏銘聞言,驀然睜開眼,掙紮著從榻上起身,接過管家遞來的書信。見著信封上的落款,僅是一個“言”字而已,確是晏殊言的字跡。他眼中的光芒盛了幾分,難掩欣喜,抑製不住地咳嗽幾聲,而後雙手顫顫地打開這封書信。
“父親,阿言如今平安無事,望父親保重,待我歸來!”寥寥幾字,卻勝過了千言萬語。
“管家,將此事告知阿年,”晏銘欣喜道,“聽聞阿言失了蹤跡的這些日子裏,他這個作為幼弟的,亦是擔憂不已。”
此事還須得從好幾日前說起……
一名身著戎裝的士兵騎著駿馬,不停地揮鞭,一路向皇宮急行。百姓們瞧那駿馬的尾上綁有軍旗,便知曉這定然是從戰場上傳來的八百裏加急,紛紛避讓。那士兵抵達宮門,迅速地下馬,卸掉佩劍,拿著戰報與軍旗,便奔向金鑾殿。
“報——”臨豐帝正與眾大臣在金鑾殿中商榷戰事,便聽見士兵在殿外高聲道:“八百裏加急!”隨後,那士兵便被宮人帶進殿內,將戰報呈上。
臨豐帝看著那戰報,神色變幻莫測。好半晌,他才將戰報緩緩放在龍案上,痛心疾首地對諸位大臣說道:“幾日前,征南主帥晏殊年被南韞探子擄走,生死不明。而後,我軍安插在南韞的細作傳回消息,道是晏殊年已被南韞處決,隻是未尋得屍首罷了。”
一時間,滿殿寂靜,諸位大臣亦是神色各異。
“晏殊年”為國捐軀的消息終究還是傳到了晏銘的耳中,他的身子本就已經是強弩之末,極為虛弱了,聽聞此噩耗後,氣血攻心,暈了過去。本托辭在慈安寺祈福的晏殊年聽聞此事後,亦是避人耳目,匆匆回了晏府。
因著大夫救治得當,晏銘這才撿回了一條性命,他轉醒之後,見到在一旁服侍他的晏殊年,老淚縱橫,道:“你阿姊當初離開帝京時,我心中便有不詳的預感,如今果然是出事了,連屍首也不曾尋到。待我死後,如何還有顏麵去見你們娘親?”
晏殊年望著晏銘,兀自歎氣。阿爹當年心係百姓,常年在外征戰,無心兒女私情,一直未曾娶親。歲月蹉跎,其他官宦皆是兒女繞膝,唯有阿爹伶仃一人。好在阿爹後來遇見了母親,這才有了家。隻可惜,母親紅顏薄命,生下他姐弟二人後便撒手人寰。父親三十餘歲時,才有了子女,如今年逾五十,身子因常年征戰,本就已經虛弱了。聽聞阿姊的噩耗後,整個人又仿佛蒼老了十餘歲。
窗外傳來下人們哀慟的哭聲,聲音雖小,卻還是傳進了他的耳朵。是呀,看阿爹如今這副羸弱的身子,怕是撐不了幾時。他雖是極盡聰慧,可這副身子,亦是讓他有心無力。若是阿姊還在,那便好了,隻可惜……
“阿爹,不是曾經有位高僧為阿姊占卦,道阿姊天命所歸,日後定是國母之命嗎?如今,阿姊與太子還未曾婚嫁,這“戰死沙場”一事的真假,還有待商榷。且阿姊向來福大命大,定然會死裏逃生。不是說未曾尋到阿姊的屍首嗎?或許是阿姊受了傷,躲在某個地方療傷也是有可能的。”晏殊年如是說道,不知是在寬慰晏銘,還是在安慰自己。
一提及此事,晏銘的心中便愈發地難過了。當年那高僧確是如阿年所說,為阿言占了一卦,隻是阿年並不知曉,高僧的後半句是:“恕我多言,晏小姐雖是國母之命,可這下場,卻是極為慘烈的。終究是飛蛾撲火啊!”若是他當年不曾答應她代替阿年,是否,她便能與阿年如今這般,安穩度日?
……
晏殊年知悉阿姊平安的消息,自然是鬆了一口氣,便前去晏銘的廂房探望。
“將軍,莫語歸來了,現下正在門外候著,是否要見他?”管家立於門外,高聲稟報道。
晏銘知曉晏殊言平安的消息後,心上的巨石便落了下去,好幾日來不曾闔眼的他,沉沉地睡去。在一旁伺候晏銘的晏殊年聞言,行至門邊,朝外道:“阿爹且才睡去,若無要事,不許來此打擾。至於莫語,先讓他去書房候著,我去見他便是。”說罷,晏殊年拿起月色狐裘鬥篷,嚴嚴實實地裹住自己,隻餘下一雙眼睛在外,熠熠生輝。他這才推開門走出。北臨的冬末依舊是極冷,屋外寒風肆虐,飛雪漫天。莫聆見他出了門,便走上前,為他撐傘。
“阿姊究竟是發生了何事,你最好從實招來。”晏殊年坐在紅木椅上,打量著站在身前的莫語。幾月未見,莫語依舊如曾經那般麵容清朗,隻是,細看之下便能發現,他的眉眼多了一絲倦怠,多了一絲滄桑。
“屬下不知少爺所謂何事?”莫語臉色不變,道。
“我隻是身子弱罷了,卻並非癡傻之人,由不得你糊弄。阿姊傳信回來,報了平安,可傳信之人卻不是你。那送信之人的腳程自然是遠不及你,而你卻捱到如今才回晏府。你究竟瞞著我們幹了何事?”晏殊年冷冷地盤問道。
“少爺,我,這是為了小姐好。臨豐帝對晏家起了殺心,小姐曾在軍中遇刺,若不是有人救了她,小姐怕是真的就去了。”莫語有些心痛道。
“因此,阿姊戰死沙場的消息是你傳出來的?阿姊雖然知曉有危險,但絕不會棄晏家軍於不顧而私自離開。你對她做了什麽?那她如今身在何處?”
“南韞。她那麽聰慧,或許,她逃了。”莫語終究還是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晏殊年。在主子心中,晏家為重,百姓次之。若是少爺與將軍能勸服小姐,倒是最好不過了。
晏殊年聽聞,蹙眉沉思 好半晌才對莫語道:“此事我先與父親商榷一番再作打算,你便先留在京中。莫聆這丫頭許久未曾見你,自然是想念你這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