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曠野上,兩軍對峙,黑壓壓一片。仿若天邊席卷而來的黑雲,又仿如潑灑於宣紙的濃墨。
拓跋錚望著北臨軍中那抹銀色的身影,調笑著說道:“暗影近來行事愈發不牢靠了,她怎的還好生地在北臨軍中,若是不出意外,她現下怕是已到了我南韞的營中。”
韞彧之戴著麵具,胯下是一匹墨色的高頭大馬,聽拓跋錚如此說道,卻一眼也未曾望過去,隻道:“暗影行事向來謹慎,不會無功而返。再者,你怎能確定那人是她,而不是其他人?”
“那會是何人?竟能瞞過眾人,不被發覺。”拓跋錚倒是來了興致。
韞彧之聞言,輕笑道:“還能有誰?”定是她身邊那個喚作“莫語”的侍衛。他一直記得,那人望著她時,眼睛像是陽光下的琥珀,流光溢彩。當年,莫語私下與他會麵,他顯露了自身的武功,他倒是不懼。因為他知曉,隻要他對晏殊言無害,莫語便不會泄露此事,更不會插手南韞與北臨之間的紛爭。不僅因莫語他僅是一介侍衛的緣故,更因在其心中,晏殊言便是他的天,南韞北臨,於他而言,倒是無足輕重了。
韞彧之輕笑,他倒是想要看看,晏殊言身邊的侍衛,除了忠心,究竟還有何能力。
拓跋錚見他表情如此,登時便知曉他心中所想,是以,他一聲令下,當即便一馬當先,率領著千軍萬馬朝前掠去。
韞彧之早便退至一邊,策馬朝那山崗而去。夜色濃如墨,山風吹起他的月白色發帶,他回首望一眼戰場的廝殺,勾唇淺笑,當真稱得上是驚鴻一瞥。
暗影早便候在山崗,離北臨營地不遠。他見著韞彧之打馬而來,當即便俯身請罪:“屬下罪該萬死,尋遍北臨營地,也未曾發現晏小姐的下落,還請主子責罰。”
韞彧之聞言,眉峰蹙起。他本欲借此機會將她帶離北臨這是非之地,千算萬算,卻算漏了莫語,竟趕在暗影之前便將她的蹤跡掩去。
暗影見他此番表情,便出口詢問:“主子,需要派出千機殿的暗衛去追尋晏小姐的行蹤嗎?”
“不必。”晏殊言行蹤未定,他亦是不知她會不會以女裝示人。她的身份終究是有些危險,除了他,也便隻有暗影與拓跋錚知曉她的真正身份。
暗影明白他的擔憂,接著道:“既是如此,那便將莫語擄來,如何?”
韞彧之沉思片刻,道:“也罷,你便將那莫語抓來盤問。切記,不可傷他。”
“屬下明白。”
晏殊言睜開眼,入眼處是素色床幔,一時有些茫然。正疑惑之際,一人推門而進,原是晏家軍中的一名小卒。他生得倒是眉清目秀,唇紅齒白,不像士兵,更像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見著晏殊言醒來,他飛奔至榻前,滿臉喜色,繼而又愁眉苦臉,道:“將軍……”
晏殊言方才醒來,四肢還有些乏力,頭亦昏沉沉的。緩了半晌,她才從榻上起身。見到自己亦是一身卒服,心下微微有些詫異,麵上倒還是鎮定,開口道:“這幾日,軍中可有要事發生?”
那小兵見她問起,便答道:“將軍,那夜莫侍衛喚我前去您的營帳,我前去時,您便穿著卒服躺在榻上。莫侍衛道是您中了毒,昏迷不醒,讓我將您秘密帶去下等營帳。然後,那夜南韞突襲,您昏迷不醒,為穩定軍心,莫侍衛便隻得扮作您的模樣上了戰場。昨夜,莫侍衛卻被南韞的探子擄去,至今未有音信。一時間軍心不穩,連吃敗仗,現下,大軍已撤至瞿居關內。”
晏殊言聽罷,心下一窒,她昏迷了三日,戰事卻發生這翻天覆地的轉變。現下,惟有此人知曉她還在軍中,旁人自是以為她被南韞擄了去,如今定是軍心不穩。若南韞再次來戰,瞿居關怕是也難以保住。一時之間,她倒是犯了難。此時若是現身,莫語頂替一事便是死罪,若是不現身,軍心動亂,定然大敗。思索半晌,她才吩咐道:“你去將趙校尉召來此處。”趙校尉,是父親的親信,向來忠義,如今在這軍中,除卻莫語,她最信賴之人,也便隻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