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有什麽感言？”羅董望著班主任殘忍地扯掉一張日曆問方標。
“時間過得真快啊！孔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我問你對高考的感覺！”
“我感覺有點害怕，怕高考！高考一完，無論我以前在父母麵前說得成績多好，老師叫家長到學校來我也沒讓他們來，我有時間騙他們我成績不錯，他們也有我能考個好大學的希望，可六天後這一切都將破滅，如果我考不起二本，我就出去打工了！”
“是啊，我也感到害怕，我不知道自己複習得怎麽樣了，我總以為自己準備得不充分，我也想考重點大學，可我實力現在不行！”
“走自己的路，即使爬，也要爬到終點！我相信你能夠考好的，你一直有夢想，你一直很堅持，你一直在奮鬥，不象我一無是處，在高中整天混日子，免不了出去打工的命！”
羅董無話可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生活的方式，他無權幹預。“假如時光倒退，我能做什麽。”方標此時不覺格外喜歡這兩句歌詞。
離高考還有六天，除去放掉的三天假，真正在教室裏的時間隻有三天去了。
羅董現在很喜歡站在教室的後麵，從後往前看著一疊疊書，一群群人，望著他們笑著臉收拾書籍，把它們撤離書桌，有一種想哭的衝動，但卻哭不出來。
羅董走在課堂裏，同每一位同學說祝福，忙著給每位同學寫同學錄，忙著合影，忙著打理自己的心情。
“聽老師說，今下午我們要照畢業照嗬，羅董，知道嗎？”班長問羅董。
不知道，反正該來的一定會來的！何必太在意！”
下午第二節課羅董就叫著大家在三分鍾以內趕到集合地點拍畢業照，又以三分鍾的時間回到教室繼續上自習。
“笑一笑！”這是攝影的人通常說的話，可此刻又有幾人能真心地笑出來，幾天後就要別離，這是唯一留戀的憑證，羅董詳數了人數，發現少了一人，左思右想，羅董終在他記憶的什麽角落裏想起了陳平，反正他也沒有把這班當作他的棲身之地，參不參加畢業照拍攝，那是他自己的事。
可他沒在教室，整個下午也沒有來上課，羅董這就感到奇怪了。
說句老實話，羅董十分看不慣陳平，看不慣他的為人，看不慣他的行為，更看不慣他的長相，可惡他居然和嘉妍還那麽好，今天他如果真的走了，無疑還是一件喜事。
羅董直接奔向辦公室想打聽一下情況。
“老師，我看陳平同學今天怎麽沒來上課，也沒有照畢業相片，他怎麽了？”
班主任老師神色非常嚴肅，取下了眼鏡，一下子躺在了椅子上，歎起了氣來。
“怎麽了？”
“可惜啊！陳平來不成了？”
羅董心中暗自浮現一絲欣喜，果然與他的猜測沒有出入，他不回再在這班讀書了。
“怎麽回事呢？馬上就高考了，他成績不錯，為什麽不高考了呢？十年寒窗就等這一回搏了。”
“他太讓人失望了，我們這些老師怎麽也不能想到他會做出那些事！”
“哦！什麽事嘛？”羅董在心裏嘀咕，“他沒讓人有過希望吧！”
“老師，要不要我把他叫回來，畢竟隻有幾天就功德圓滿了！”
“沒用的，誰也救不了他的，不是他不想回來，現在是他回不來了！”
這話倒把羅董嚇了一大跳，回不來了，在羅董的世界裏這可是與死亡聯係在一起的字眼，他心中的高興勁淡了很多，擔憂漸漸多了起來。
昨天晚上陳平放晚自習後騎著電動車回家，看見馬路上車輛很少，就學著那些個人來飆車，不知怎麽的就撞倒了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一看就是農村來的，陳平停下車來看了看她，就從兜裏掏出刀子連捅了十三刀，今天他被警察抓了起來！我們怎麽也沒想到他會這樣！”
羅董表情也嚴肅起來了，歎了口氣說：“怎麽不可能，他怕，他怕這事影響他了，他怕那家人糾纏他，他不想承擔責任，他心裏是懦弱的，長期的優越感都讓他擁有變態的心理。”羅董說完就走了出去。
一路歎氣，故意引起別人的注意，羅董一直歎到嘉妍的位置前，坐在了陳平的座位上，一手撐著腦袋看著嘉妍，嘉妍對著他沒什麽好脾氣，說道：“看我幹什麽？沒見過美女嗎？”
“我天天和校花打交道，盡是美女，看都看膩了，現在換換口味，你的陳平我怎麽沒看見呢？”
“他，管我屁事！”
“那好，他殺人了，被抓了，所以沒來了哈！”
“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
“他是我們班上成績最好的，又是省級優秀三好學生，怎麽可能嘛！”
“我是班上最帥的男生，那你怎麽對我這麽差呢？選什麽優秀班幹部隻看成績，學校上報也是看成績的，選一個省優幹選誰，當然選一個能有希望考上清華北大的人了，所以他殺人不足為奇！”
羅董趾高氣昂地說完這句話就走了，留下她一個人在那裏繼續地不相信。
難道陳平真的殺人了，可他為什麽呀，難道真如羅董的理由所在？外國許多國家沒有死刑的說法，可中國仍然會槍斃人，如果他殺了人，會被判處死刑，那我們到底是律法的捍衛者，還是非人道的劊子手呢？他殺了人是錯誤的，可我們又有什麽資格去殺他呢？
羅董開始憐憫起陳平起來，照片上本來有80人，可現在竟少去了一個，曾經所謂的無所謂，曾經所謂的沒什麽，這才明白到底有了什麽，羅董現在是為一個同學哀悼，整班也在哀傷，哀傷在最後的時光還有同學生死離別，還要為其流淚！
沒有時間在那裏過多的哀傷，教室裏要進行最後的大掃除，羅董所在班級要作為高考考點，收拾書，成山的書從桌子裏收出來，留下的就隻有一片空白與狼藉。
“賣書，去賣書，去賣花了父母三年錢換來的這三年的書。”大家唱著這樣辛辣諷刺的短話。
放假了，兩天後就要高考了，這兩天是拿給大家好好休息的，羅董躺在床上，仔細想著兩天後的今天，高考是人生的轉折點，自己的未來就在自己兩天後的表現了，如果不理想，要不出去打工，從此與書本無緣了，要不就複讀，再來一次高三，用劉歡老師的“從頭再來”安慰自己，方標沒有多想，隻是念著自己將來養豬的情形，說將來誰發達了，來買豬飼料一定會有優惠，劉歡呢倒也實在，說以後不是去打工就是到青藏高原上去喂豬，高考後就是他變化的時候，以後不會再用手機看了，自己要奮鬥，要努力了，不然咱農村孩子拿什麽去娶老婆，養孩子，以前讀書，三年嘛，沒有想過這問題，現在高三一畢業，如果不再讀書，家裏就不會再給錢，那自己隻有靠自己養活自己，90後如果沒錢，沒房，沒車，90後大多又是獨生子女，結婚後要養四個老人，現在就業壓力也挺大的，不努力行嗎？人有物質才叫生存，人有理想才叫生活，所以我們要懂生活。
“你知道嗎？我是我們那個村到現在為止第一個考上這重點高中的學生，我也是我們那家裏麵第一個將麵對高考的人，他們都把希望放在我身上了！”方標蜷縮著身子不知是對大家說還是在自言自語。
“家族的使命，我也是！”羅董也感傷了起來。
到處都在歎息，一切景語皆情語，學校周圍的一切都著上了悲傷的色彩。
“高考後你們幹什麽呢？”方標拋出了這一話題。
“我想睡覺！一定要睡幾天。”這是方標的回答。
“我要去打暑假工，如果待遇在三千以上就不回來讀三本學校了，讀了也沒有多大的用。”方標在那裏笑著說。
羅董歎著氣，壓著聲音講道：“我想高考後隔兩天去看看陳平，買一份高考的試題，讓他做做，我想他現在有這個想法！”
沉默，陳平的事已成為大家不願提起的話題。
“我明天想去燒點香，保佑我高考順利！我怎麽沒什麽用，但至少能安個心，你們去不？”方標又說。
這下可有默契了，大家一致回答不想去。
明天還是好好睡一覺，明晚還要到教室裏去，老師還要守班呢！
教室裏什麽都沒有了，大家隻能在裏麵站著玩，說說話之類的，老師們主要是怕在這最關鍵的時候同學們出現了什麽問題，所以才要求學生到學校來的。
晚上7點整，班主任到了教室，同學們都停止了講話，都看著班主任嚴肅的表情。
班主任老師講話了，他說：“今晚我們班全體到階梯教室去上自習，那裏寬的很，大家能夠有位置坐下來看書，還有我說一件事，曹小強今天下午和家人一起出去吃飯，不料當出來送他到學校來時，他妹妹被車撞死了，父親也被撞得遍體粼傷，現在他還在醫院，等會他也會到階梯教室上自習，明天就是高考的時候了，同學一場，希望大家能夠幫忙他走過這陰影，把高考考好！但是安慰他的話還是由他最好的朋友來說，其他人還是象以前一樣對他。”
教室裏哀歎聲一片，為其感到惋惜，走在路上，班主任叫住羅董，讓他坐在台上維持紀律。
階梯教室是學校領導們開會的場合，也是一些調研會展開的地方。
以前班上紀律是很差的，可今晚卻極其安靜，大家低著頭，或者看書，或者若有所思。
第二節課上自習鈴聲剛剛響起，曹小強就從外進了來，班上同學立馬抬頭望著他在階梯教室裏走，按照在教室裏的排序，曹小強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旁邊就是張小靜這個女人。
曹小強的到來讓教室不安份了起來，張小靜和曹小強就在那裏說起了話來，周圍的人也在那裏插上一句，羅董明白大家是在勸說曹小強，也明白大家的心意是多麽好，可他卻站起身，拍著桌子說：“曹小強，現在是上自習時間，請不要講話來影響班級紀律！”
四目對峙，曹小強的眼睛已是紅腫不堪，看著羅董，羅董隱隱顫動了一下，內心感到一種對他的虧歉，下了課，跑去關心他的人不絕如縷，羅董沒有，他隻是走到階梯教室外聽聽蛙聲，看看霓虹，看穿梭不斷流轉不定忙碌的車子，羅董明白自己不是他最好的朋友，所以不必在那裏說經講道，人最重要是靠自己站起來，別人永遠不能代替自己讓自己改變的，說再多也沒用，隻有當事人接受才行。
曹小強的妹妹才10歲，才10歲，就因為一個喝醉酒飆車的人而慘死在車下，10歲！剛剛學會聽大人的話，心裏有著當大科學家的願望，依偎著爺爺奶奶讓他們講故事，10歲！可能還不會自己梳辮子吧，可能還要偷偷地掀開櫃子拿出糖果美美吃上一口，再用嘴舔舔手指頭，10歲！可能還活在童話世界裏，對這世界是那麽純淨的想法。
10歲！活潑的年齡，如今卻在冰冷的地方躺得冰冷！
這些才是羅董最為感傷的，這到底是誰的錯？
放了學，大家互相告別，說些祝福的話語，羅董跟在曹小強背後，看著他悲傷的背影，羅董懂得他的心情，能明白他所承受的壓力。
河邊，曹小強沒有回家，徑直來到了大河之邊，這河養育著城裏百萬人口，奔騰的水勢從上而下洶湧澎湃，曹小強坐在了台階上，羅董坐在了另一邊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