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哨笛聲遠遠的傳了出去,一道仙光過後,靖仇玉兒已身在冰淵之底。
“要我說,白龍香車,一日可行萬裏,一車可擋千軍,還是……哎呀,就是很好嘛!”
“還是什麽?”靖仇轉過頭來,一臉的期待。
玉兒厭惡的瞥了靖仇一眼,“你覺得呢?”
“當然是……我們還是先找神農鼎吧,你看今天這天氣多好啊……”
玉兒“切”了一聲,“算你識趣。”
“不過……我還是挺想知道的……嘿嘿……”靖仇又露出陽光下的一個燦爛的笑容。
“你找打啊!哪壺不開提哪壺!”
“拖把,饒命啊……不就是一個稱呼嘛,我不聽不聽了還不行嗎?”
“不管不管!你惹我生氣了!”
兩人在狹長的冰雪甬道中追逐著,打打鬧鬧,就來到了當年玉兒的合罕封印神農鼎的地方。
出乎意料,這裏卻什麽也沒有。
“不會是你那姐夫把神農鼎搬走了吧,還是帶到墳墓裏什麽什麽了?”靖仇驚訝之餘還不忘猜想。
“難道是……大黃,咱們走。”玉兒不及多想,大力的拉過靖仇的手臂,匆忙的轉身。
“嗡……”說時遲,那時快,一個巨大的鐵籠驀地從空中落下,將兩人罩在了當中。
強大的氣浪驟然掀起,金屬相碰的鏗鏘之聲陣陣回響,一時間,靖仇玉兒隻覺得自己頭暈眼花,絲毫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兩位貴客,剛來就不要著急走嘛。”來人陰惻惻的一笑,向兩人做了一揖,“在下元銘吉,拜見兩位前輩。”
“哼!你這算什麽?”靖仇大怒,凝起靈力就要向他擊去。
“慢著,這裏剛剛可是經曆過巨大的震動,萬一發生了雪崩,坍塌什麽的,在下可是無力停止啊。”
“你!”靖仇玉兒隻剩了幹瞪眼的份。
“喏,你們去給前輩找點好東西嚐嚐。”男子手一揮,便轉身離去。
“恭送少主。”空蕩蕩的冰淵之下,隻餘幾名仆人的拜送聲音。
拜送了元銘吉,幾名奴仆卻並沒有像他們的少主所言,喂給靖仇玉兒什麽惡心人的蟲子或者毒藥,而是換了一種更惡毒的手段,讓兩人想躲也躲不開。
望著漸漸靠近牢籠的侍仆,靖仇和玉兒不由得對視了一眼,正趕著這個當兒,一塊厚重的黑布驀地淩空罩下,將整個籠子擋了個嚴嚴實實。
驟然失去光明的世界寂靜得讓人窒息。
一把抓住靖仇的手,緊緊的扣住,玉兒附上了他的耳朵,輕聲道:“這就要放毒煙了,看來這個元什麽可真是不簡單,既想要利用我們,讓我們全心全意為他做事,又怕我們不忠心,壞了他的好事,便用了個客人的稱呼安撫我們,充其量也隻是口頭上說說罷了,不過他竟然能想到你我這種已經退隱江湖數百載的人,想必是深知當年之事。而且他要做的,怕是沒幾分能光明正大的鋪在麵上。”
隨著玉兒言語的分析轉折,靖仇手上亦不由得加力,似是回應著,讚同著玉兒的觀點。觸著她微浸冷汗的手心,他穩了穩心神,頓了一頓,繼而噓聲道:“拖把,我想到了一個辦法能逃出去。”
玉兒一驚,緊接著露出點點喜色,正遇上靖仇拿出的金鈴發亮,照得她雙頰溫潤可人,更是仿佛讓靖仇吃了一顆無形的定心丸,增添了無窮的力量。
“要不是有這東皇鍾,還真是險事一樁。”靖仇嘿嘿一笑,單手捏訣,刹那間華光驟起,在毒煙湧入的一瞬,結界開啟,扭動著似是而非的空間,明滅之間已將靖仇玉兒卷入另一個世界。
淡綠色的氣體突然被一道強光阻住,減緩了擴散的速度,慢慢的堆積開來……
傳說,上古神器東皇鍾有著再造結界,凝合空間之能。作為十大神器之首,它的神力自是能隔斷一切外來因素的幹擾。結界不單單逆轉了空間,亦是逆轉了時間,連環不斷的推移和前進,致使一切結束時,已是次日的黃昏。
太陽打著哈欠,慵懶的伏在九重天,用泛著金黃色的光線輕輕的籠著腳下的這一片土地。青屋斜掩,長廊交錯,清脆的水聲之間,逸散著恰到好處的桃花香氣,高雅之息遍布著整個庭院,絲毫不顯得冷清慘淡。
靖仇和玉兒一邊揉了揉快要摔鬆了的肩膀骨節,一邊掃視這周圍異樣的環境。
此番美景,想在撻拔這樣的荒蕪之地找到,簡直難於上蜀道行個千遍,唯江南柳陰下四五月,才有這樣一場曼妙景象。可仔細一瞧,這房屋的構造確是西域風情無疑,就連屋上瓦片,都是依當地天氣風向等變化而排布,如此推來,他們兩個仍然是在撻拔之中,隻是環境換了一種風格來伺弄罷了。
“拖把,你對這裏最熟了,你看看這裏是……什麽地方?”靖仇幹咳了一聲,順手拐了一下玉兒的肩膀。
“後宮吧……”玉兒吸了吸鼻子,讓桃花那股淡淡的香氣緩緩湧入,細細品來,也是一絲享受。她繼而補充道:”這裏的主人一定是一個品味高雅的貴婦人,而且,一定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她指了指遠處的桃樹枝椏,被修剪得整齊而又美觀,錯落有致,葉與花之間留有一定的空隙,層疊下來,粉中含白,紅綠相綴,也不枉昔日詩聖一言“香雪海”等此類溢美之詞了。
“吱呀。”遠處的宮門驀地被慢慢推開,靖仇玉兒立時禁聲,躲在樹後,靜觀來人。
一位素服婦人手提著一桶水,緩慢的行到桃樹之中,用桶中的水瓢仔細的為這一片桃樹澆水打理,神色間透出一絲喜悅與淡然,還有一種淺淺的關懷,就好似一位年邁的母親憐愛的看著自己的孩子。
玉兒不禁咂舌道:“真是一個有心人。”
話語一畢,她立時意識到自己剛剛竟然透過泄露了行蹤,臉上一紅,正巧對上靖仇蹙眉的尷尬神情,動作滯了一滯。
婦人的聲音緩緩在兩人背後響起,卻沒有意想之中的敵意,而是輕柔的,客氣的問道:“二位是來看花的嗎?”
“嗯……是啊……是啊……”靖仇趕忙應道,玉兒也在旁一同附和,“正是,正是,如果打擾到夫人,那我們便速速離去,絕對不會給您造成任何麻煩……”
“清靜了這許久,我倒是有點寂寞,本想請兩位到宮中坐坐,既然如此,那……”婦人頗為委婉的表達著自己的孤寂之情,言語中透出的絲絲挽留,倒是不容易讓靖仇玉兒再次拒絕。
“求之不得!”靖仇不由得幹笑了起來,與玉兒交換了一個眼神,一致同意在這種境況下,與其在外麵躲躲藏藏,得不到保護,'人生地不熟',還不如跟著這個婦人,貪得一時太平。
一路隨著婦人穿過層層疊疊的矮枝桃樹,靖仇和玉兒處處留心,亦自不肯托大,犯了之前疏忽的錯誤。
進了殿中,兩人才發現其實這個地方是一座廢棄的冷宮,玉兒不禁又開始猜測起婦人的身份。聽得婦人招呼兩人坐下,又倒了兩杯清茶,玉兒頓了一頓,才開口似有意似無意的道:“夫人種得一手好花,又侍如親人,真是有心啊!”
婦人笑了笑,用絹帕擦拭了臉頰,道:“種的時日多了,自然就熟悉了。至於侍弄它,我一直把它當做自己的兒子來看,有了它,我不會孤單。”說到這裏,婦人眼中閃過一絲落寞,可又以極快的速度消失於無形。
玉兒特意留意著婦人的種種動作和表情,看到婦人的刻意掩飾,玉兒轉了轉眼珠,心想:“看來她既想掩飾,又不想讓我們懷疑,那不如就問問她的兒子,語氣又裝著些懵懂,她就一定不會起疑。”
隨即玉兒搔了搔頭發,皺眉道:“文人墨客向來以桃花喻女子,那麽也應該是女兒,怎麽是兒子呢……”
婦人張了張嘴,側頭不自覺的看向靖仇,”唔”了一聲,“如果我兒子還在的話……他也許已經不在了,畢竟這麽多年了……“隨即又趕忙轉移話題,”公子眉宇間倒是頗有熟悉之感,可我總是想不起是見過,還是沒有見過……”
玉兒點了點頭,“應該是沒有見過吧,大黃這些年沒出過門的。”說罷又咳了咳。靖仇見狀忙正了正神色,低了下頭歎起氣來,“見到夫人如此惦念兒子,我總是會冥想我娘親的模樣……我自幼便沒有見過母親,也沒有父親在身邊,全仰仗師父的悉心培育才有了今日的我,可是後來師父也死去了,我突然覺得好像命運無常,按著他原本的規律去走,可是又偏偏生出幾隻旁叉,讓你措手不及,無助,失望……”
婦人抬眼注視著靖仇,一時間目光中竟慢慢出現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幻影,淚水不自覺的溢上了雙眸,“孩子,我可以收你做義子嗎?”
靖仇垂了垂眼簾,揉著泛紅雙眼,兀自點頭道:”娘!”
看著這個場景,玉兒也是始料未及,不過也一邊暗自感歎著靖仇的煽情,隻是一句話,便直接觸動了婦人的心傷,可是剛剛談到婦人對靖仇的似曾相識,玉兒也覺得這個婦人好像是見過的,或者是沒見過,但一定有人長得很像她,卻忘記了是男是女。
婦人上前挽起靖仇和玉兒,帶著兩人向內室走去,“你們是逃到我這裏的吧?”
玉兒靖仇啞然,“是的。可是您……”
“沒人會輕易來我這裏的。”婦人笑了笑,“我在這裏住了五百年,也沒有幾個人來過,你們……大概是第四個吧。”
“五百年?!”靖仇一驚,迎上了玉兒亦是驚愕的眼神,“娘您莫不是仙人?”
“我隻是一覺醒來便是這樣了,不會繼續老去,也不會死。“
“您……”靖仇始終沒敢接下去說。
玉兒問道:“夫人您不是撻跋的人吧?”
婦人靜默了片刻,倏而雲淡風輕的道:“我其實曾經是北周的皇後。”
話音未落,玉兒已驚得掩住了口。靖仇忙的深吸了一口氣,激動得緊緊拉住了婦人的手,“您兒子他……是不是叫宇文拓?”
婦人一愣,驀地停下了腳步,雙眼直直的看著靖仇,半晌才開口,聲音發著顫,“是……”目光中滿載著不敢相信的神情,“他……怎樣了……”
玉兒雙手一合,立時想通了婦人似曾相識的緣由,仔細看去,真的與宇文拓有幾分相像。
“夫人,他還好好的活著。”玉兒接道,“您真的不用再擔心了!”
“是了,大哥他現在好好的,倘若讓他知道我認了您做幹娘,他也一定會很高興的!”靖仇滿麵堆歡。
單羽舞喜極而泣,整整五百年,她都沒有如今日一般,不僅有了喜悅,更有了希望。“好……好……好……我的好拓兒……”她重複了半天的言語,到最後,也還隻是一個”好”字,眼中流露出的情感卻已然變換了千種萬種。
玉兒也忙的上前扶著單羽舞,笑道:“等撻跋的事情結束,我們就帶夫人回家!”
玉兒特意用了一個”家”,而非是其他的什麽,大家的心裏不由得都泛起了陣陣的暖意。靖仇微笑道:“娘,咱們先進內堂去,好好說說這五百年來的種種事。”
單羽舞抱歉的點點頭,“好啊,看我這人,未免剛才有些怠慢了,咱們快進去吧。”說著,便牽起兩人,七拐八拐的走進這宮殿的深處。
說是內堂,其實就是一間所謂的密室,建的極為舒適,物中的物品從食物到用具一件不少,好像是建造者有意要以此用來避難。
玉兒疑道:“夫人這裏是……”
單羽舞伸手指了指內堂的各種擺設,介紹道:“這都是當年的汗皇為我準備的,以防我被人發現。他設想精細,當真使我躲過了多次兵亂,最近真是不太平。”
玉兒點了點頭,心想這一定是自己的姐夫所為,可是卻不知他既然收留了夫人,為何不去找宇文拓呢?還是另有隱情?想他是神農鼎的守護者,通過神器間的感應不可能找不到宇文拓,強留夫人在此,倒是有幾分怪異了。
至於兵亂,現下的情況大概也不過如此,元銘吉的司馬昭之心早已不是什麽秘密了,撻跋大亂不就是他奪權的契機麽?玉兒不在乎什麽政權的交替,她隻在意撻跋的百姓能否獲得安寧平靜的生活。可是單看元銘吉這個人,玉兒心中總是惴惴不安,她並不覺得他是可以實施恩德之人,如此這般,救撻跋於安危,便是迫在眉睫。
靖仇想了片刻,轉頭看向玉兒,卻見玉兒也是沉思狀,心裏已然明悉,把上下的事情串聯起來,他頓了一頓,道:“當年你姐夫既能想到將來會有兵亂,就一定會留下什麽,讓夫人在此隱居,會不會另有一番心思?”
“譬如……”玉兒立時將目光停在了靖仇身上。
“內室之中是有密道的,我隻知道入口的位置,卻並沒有進入密道去看,現下你們的神情看起來略有些沉重,想必我說兵亂比我想象的更加嚴重,不如我帶你們進入密道一探究竟,也可知道汗皇當年的用意。”
玉兒靖仇忙的點頭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