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上
雪鬆林的熊熊火焰還在繼續燃燒,似要燒紅了這夜空一般,在夜晚的暮色冰原上,顯得格外耀眼。
李憶安和小天二人對視一眼,皆是快速的拾取著地上,這些羽箭宗與禦獸宗弟子的空間戒指。
不出意外,戒指內多是一些靈石,丹藥,獸皮,還有一些普通的銀兩。
隨後,他們把屍體,丟入了這濤濤的火焰之中,讓其徹底消失在了這通紅的夜色之下。
二人做完這一切後,皆是滿頭大汗,並非是因為戰鬥過於激烈。
而是因為周遭的溫度,因為大火的原因,上升了好幾度。
‘劈裏啪啦’樹枝燃燒的聲音,不斷在二人的周圍響起。
周遭的氧氣因為這火焰,也變得稀薄,不經令他們感到有些暈眩,悶熱,還有些口渴。
小天立刻取出了一個水囊,仰頭‘噸噸噸’的喝了幾大口,隨後一抹嘴巴,將手中的水囊拋給了李憶安。
“哎呀媽耶,熱死我了”
他望了望那已被火焰吞噬的屍體,嫌棄的捂住了口鼻。
李憶安一邊喝著清水,一邊在心中計算戰鬥從開始到現在所用的時間。
這次的戰鬥,一開始的節奏,很慢。
因為羽箭宗和禦獸宗的弟子數量遠遠超過他們,不僅如此,隊伍內還有兩個凝神境九階的修士。
而他和小天,一個化源境一階,一個凝神境二階。
若不削弱地方,直接硬碰硬,雖然場麵會較為震撼,但對他們極為不利。
因此,他采用了遊擊戰,雖然耗時,但效果顯著。
而到了戰鬥的中後期,當他發現這群仙宗弟子嚴重缺乏實戰經驗之後。
這場戰鬥的節奏在他的帶動下,被大大的加快了。
甚至當他們的戰鬥意誌被摧毀後,此前讓其顧忌的凝神境九階弟子。
竟是在他和小天的手中,一人一個被瞬秒。
“老大,接下來咱們幹啥去呀?”
小天有些期待的望著李憶安。
李憶安將手中的水囊又丟給了小天道:“走,去看看血瞳吧,算算時間,應該也差不多了,不知道她那邊怎麽樣了!”
“好咧!”
二人收拾收拾,快步向林外走去。
而此時的血瞳,一臉的驚慌與不知所措,因為李憶安交代她做的事兒,她辦的似乎有些過了頭
二人一劍,很快便在林中相遇。
看見李憶安的血瞳,速度驟降,甚至連劍靈血瞳都已入了血瞳劍,慢悠悠的飛到了李憶安的身旁。
李憶安見狀,不知其發生了什麽問道:“血瞳,事情辦完了?”
血瞳的劍身微微晃動,李憶安的腦海之中傳來了血瞳的聲音。
“辦,辦完了”
“好,我看來的村民不少,以為你還需要些時間呢。”
正當李憶安繼續前行之時,血瞳劍卻是飛到了他的身前。
而劍靈血瞳思考再三,還是從劍身裏浮現了出來。
她低著頭,時不時的向上撇一眼李憶安,又不時地撓撓自己的後腦勺,像極了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不知怎麽向大人開口解釋。
“怎麽了?是不是出什麽事情了?”
血瞳縮了縮脖子說道:“那個主人我好像把他們弄瘋了”
“瘋了?”
李憶安有些驚訝,小天也是好奇的瞪大了雙眼。
雖然血瞳劍的眼球令人有些毛骨悚人,但血瞳本身一個小姑娘,怎麽會令人發瘋麽?
難道是她的幻境?
這血瞳的幻境,李憶安親自體會過一次。
會令人陷入到由自己記憶所創造的幻境之中。
因本就是自己所熟悉的一切,所以這種幻境,將會令人難辨真假,深陷其中。
大腦的潛意識則會一直想辦法提醒你,這是錯誤的,這是幻境。
可你的主意識比對了記憶,卻會發現,這就是真實的,並不是幻境。
兩種意識衝突,若是長時間處於這種幻境之中,的確會令人發瘋。
可他讓血瞳所做的卻並非如此。
血瞳所要做的是製造一段小滿的記憶,類似植入一般,深入村民的腦海之中,讓他們經曆一遍小滿的人生。
這種第三方記憶,一段時間後,不僅潛意識會發現錯誤,自己的主意識也會發現其中的不對勁。
若要令人瘋狂,除非
李憶安似乎想到了什麽,立刻衝著血瞳問道:“血瞳,你對他們用了幾次幻境?”
血瞳劍的劍靈血瞳,是沒有的,她隻是按照鍛造者的意誌所幻化,並賦予了一些人性。
至於劍靈其後的成長,則需要看其劍身的材料與孕養的方式。
像血瞳這種曾經高品階的飛劍,不提她現今劍身受損的程度,其劍靈的思考方式,行事習慣等等,都已常人無異。
可以清晰的看見,血瞳聞言後,艱難的吞咽了一口唾沫,當然,誰也不知道她到底吞咽了什麽。
但很明顯,李憶安說到了點子上。
她一言未發,伸出了緊握成拳頭的右手。
一根手指,兩根手指漸漸的,第三根,第四根
“五次?”
李憶安失聲說了出來。
幻境,本就是欺騙大腦,第一次,第二次,隻要幻境結束了,人就會漸漸恢複自己的意識。
可若是三次,四次,五次,就好比催眠,這些村民會越來越相信,記憶是沒有錯的,自己就是小滿,小滿所經曆的一切,就是他自己所經曆的一切。
血瞳知道李憶安已經猜到了什麽,但事情似乎還遠遠沒有結束。
“主人我,我調控了幻境的時間流速。”
“啥意思啊,血瞳姐!”小天不太了解幻術,有些好奇。
李憶安扶了扶額頭無奈道:“幻境裏的人往往沒有時間概念,如同做夢一般,一場幻境你以為隻過了一小時,實際上,現實之中可能已經過去一天。而我猜測,血瞳所做的事情,與之相反,他讓一天的內容,令人在十分鍾內體驗了一遍。”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不僅如此,他還讓這種情況持續了整整五次!”
小天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再次問道:“這有什麽區別麽?”
李憶安一巴掌拍在了小天的後腦勺。
“哎喲,老大,你幹啥,痛啊!”
“疼就對了。”
疼就對了?正當小天有些懵逼的時候,李憶安用真元控製住了小天,一連五個巴掌連續快速的拍在了他的後腦勺,然後看著小天,問他什麽感覺。
小天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捂著小腦袋蹲在地上罵罵咧咧說道:“你個王八蛋,不帶動真元的!!!你大爺的!!!”
李憶安罔若未聞,看了看血瞳,對小天問道:“懂了麽?”
“懂啥,懂個屁,你最好給小爺我一個解釋!”
“一個巴掌,和五個巴掌的感覺有什麽區別?”
小天聞言氣的直跺腳,跳起來就像捶李憶安的後腦勺,可奈何個子沒李憶安高,被其一把按住。
“你的悟性啊,真的有待提高!你剛才的反應,就是大腦的反應!一個巴掌,是疼,可五個巴掌下去,你就懵逼了,大腦也是如此,他反應不過來,若是被刷五次,甚至可能會以為幻境才是真實的!”
小天聽了後這才捂著腦袋不再鬧騰。
“那如果大腦反應過來了呢?”
“你說呢?等你五個巴掌反應過來後,有多疼,那群村民如今就有多崩潰。你剛才反應過來來後是什麽反應,他們也是什麽反應。”
李憶安拽了一把小天,拉著還在懵逼之中的他,向林外走去。
可血瞳再次攔住了李憶安
“你你還做了什麽是我不知道的?”
李憶安問這句話的時候,自己都怕,畢竟這些幻術是血瞳親自施展的。
“我我還加戲了!”
“加戲?”
血瞳這次是真的不敢出現在李憶安麵前了‘唰’的一下,躲進了劍身,才快速的說道。
“我小滿的記憶,我沒有看過,所以我製造的幻境裏,小滿的一生是根據這些天我所接觸拚湊的,自小失去父母,受到同齡孩子的欺負,遭受鄰裏的白眼以及崗哨營地仙宗弟子的欺淩這這是第一次”
“那第二次呢!”
這一次,血瞳較為爽快,沒有遮遮掩掩。
她一口氣把第二次直至第五次加了什麽戲份,戲份內容是什麽,以每秒十個字的速度,快速的介紹了一遍。
“第二次啊小滿與小雪相識,可奈何村中惡霸貪圖小雪的美色,最後,小雪死於惡霸之手第三次又加了點戲。小滿的父母在世時,與老村長的孫女訂婚,父母死後,老村長的孫女私通別的男人,聯手謀害小滿,小滿在逃亡的途中相遇小雪,二人墜入情網,大婚之日卻被仙宗弟子殺害,取了妖丹。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父母死了,小雪死了,未婚妻死了,兄弟姐妹死了,孩子死了,村民死了,”
當血瞳說完以後,見李憶安和小天的眼神已經徹底的呆滯了,二人的嘴角,在不停的抽搐著,神色異常怪異的看著血瞳,不知道該不該表揚如此勤快的血瞳。
居然連兄弟姐妹,孩子都給整出來了。
她心知不妙,想跑去李憶安的空間戒指躲一躲。
可沒有李憶安的開啟,她根本進不去,當下能去的隻剩下。
‘噌’的一聲,她入了劍鞘,一言不發,劍身似還有些瑟瑟發抖。
小天機械版的轉動了他的脖頸,瞧了一眼李憶安背後的血瞳。
“我血瞳姐,是真牛逼~若要我去體驗一遍幻境之中,那小滿淒慘的人生,我丫還不如直接自裁算了。”
聽到了小天的聲音,李憶安才回過神來。
“小滿跟你有仇?還是那些村民對你有仇?”
血瞳聞言,一言不發
聽完血瞳的訴說後,李憶安覺得,血瞳如今所做之事,不管落在誰的頭上,體驗如此‘別致’的人生,還不如一刀送了算了。
可事已至此,這爛攤子,還是要去收拾收拾才行啊。
不久後,李憶安二人還未靠近那群村民的時候,就已經聽到了一陣陣哭天喊地,撕心裂肺的呼喊聲。
“是你,你從小就嘲笑我沒有爹娘,我打死你”
“哼,你個混蛋,你居然殺了我的小雪,我要替她報仇”
“你個王八蛋,我殺了你!”
聲音很嘈雜,有的人坐在地上出神,有的人相互毆鬥。
更過分的是,有的村民竟然在詢問其他村民。
“喂,你知道村長的孫女去哪兒了麽?我要殺了那個賤人!”
可老村長哪有什麽孫女人家一把年紀都還是單身呢,更更過分的是,這個尋找老村長孫女的村民,是個女的
“這”
小天早就看這群村民不爽了。
可如今看到這些畫麵,心中竟是有了一絲絲憐憫之心。
他的潛意識中,對這詭異雙眼的血瞳劍有了一絲絲恐懼,腳步甚至不自覺的離開了李憶安兩三步,不願意與他身後的血瞳劍,靠的如此之近。
可血瞳劍似有感應,一睜眼後,小天又乖乖的走了回來。
“媽耶,以後老大可以打,血瞳姐不能欺!”
這是小天如今心中的信條,必須時刻謹記,不能遺忘!
而此時,又有一小群人拿著火把,從村子的方向朝著這群發了瘋一般的村民走來。
帶頭的正是那個老村長,以及一些對小滿心有愧疚,不願意帶仙宗弟子來這雪鬆林的村民。
此前,那尋找老村長孫女的婦人一見老村長,立刻動用了她聚氣境三階的真元,朝著老村長撲了上去。
“村長,那對狗男女在哪裏!在哪裏!”
老村長明顯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婦人給嚇懵了。
不是帶著仙宗弟子來找小滿和那小安麽?什麽狗男女?
他心中雖有疑惑,但其本能的已經用真元做了防禦。
“你劉氏,你瘋了麽,什麽狗男女?”
“你,就是你孫女,和那男人聯手害的我!”
“孫女?你怕不是瘋了?我一生從未娶妻,哪兒來的什麽孫女?”
老村長用真元一把將那婦人撞開。
“嘎吱”一聲,那婦人落入雪地之上,似是被老村長一語喊醒,卻還在糾結自己的記憶。
“不,你有個孫女,她叫她叫為什麽我記不清她的樣貌,她的名字為什麽,不應該,我不應該忘記的啊不不這是假的,村長從未娶妻,怎麽可能會有孫女?”
不僅如此,那群村民之中又有人看見了老村長。
一個,兩個,三個
這些村民都跑過來問老村長,他孫女去哪兒了,那對狗男女在哪裏。
這把老村長急的直跺腳,吩咐身後那幾個與他一同前來的村民,聯手把他們給製服,按在了地上。
此時,老村長已是看到了不遠處站著的李憶安二人。
傻子都知道,若是李憶安他們二人安然無恙,那麽仙宗弟子肯定是出了什麽變故,甚至死亡。
而如今在場村民的異樣,也必然與他們有關。
他立刻吩咐身後的村民去安撫如今發了瘋的那群村民,讓他們不要互毆,不要相互廝殺
隨後,他急急忙忙的朝著李憶安二人快步走來。
可他跑了一半路才終於想起了什麽不對勁。
小滿呢?小雪呢?
他又回頭望了望那群發了瘋的村民,還是沒有找到。
收回目光後,他一邊在雪地裏快步行走,一邊不停的朝著李憶安二人的身後眺望。
“小小安,小天,這,這是怎麽一回事兒?還有小滿呢,還有那條雪地蟒小雪呢?”
這個村子裏的人,要說誰還能讓李憶安看的稍微順眼一點的,那就隻有眼前這個須發皆白的老者。
“你,你倒是說話啊說話啊”
老村長急的跪在了李憶安麵前,另李憶安看的也有些心疼,想想小滿,也不會願意看到這一幕。
他立刻扶起了老村長道:“老村長,不用擔心,他們隻是中了幻覺,我有辦法去除。”
老村長趕緊用衣袖擦了擦眼淚,抬頭看著李憶安確認道:“真的?”
“對,你放心,村民會沒事兒的”
他說完,已經傳音給了血瞳。
“血瞳,你提取村民的記憶,然後讓他們體驗幾遍自己的人生,讓他們的記憶漸漸恢複正常!”
血瞳‘噌’的一聲飛了出來,她就怕李憶安怪她,如今李憶安想到了對策,她巴不得立刻讓那群村民複原呢。
“好的主人,但可能會比較費時,因為還要讀取記憶。”
李憶安點了點頭:“快去吧,對了,你在查看他們記憶的同時,幫我記錄一件事兒這些人,統統記錄下來”
血瞳聞言遲疑了一下,立刻笑道:“好的主人,放心,交給我吧,這次我絕對不會搞砸的。”
看著血瞳飛了出去,老村長心知李憶安已經去處理那群發瘋的村民了。
他當下再次追問關於小滿和小雪的事情。
李憶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小滿和小雪,死了!”
小天眼睛一亮,他以為李憶安會如實告知,卻沒想到李憶安居然撒了個謊。
老村長望著李憶安,帶著疑問的眼神,確認了兩遍。
“死了?死了?”
李憶安重重的點了點頭,並把目光移到了小天的身上。
小天雖然不知道什麽原因,但看到李憶安和老村長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他隻能硬著頭皮,保持與他老大所說的內容一致。
“嗯,死了,他們都死了。”
老村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雙手無助的拍著雪地痛哭。
“我,早就跟他說了要丟了那條雪地蟒,他就是不聽,這孩子我從小看著長大,他活的有多難,我怎能不知道可我身為一村之長,幾百號人,怎麽能有偏袒之心,又要在這暮色冰原的妖族下找吃食,又要在與那仙宗弟子隻見周旋,給村民爭取少交些物資是,是我沒用啊,是我沒用啊!小滿”
小天看了看李憶安,見李憶安的麵容沒有絲毫變化,他也不好出手去扶這個可憐的老頭。
“老村長,你有考慮南下麽?”
片刻後,李憶安淡淡的說道。
老村長聞言,抬頭看了看李憶安,又看了看遠處漸漸被血瞳安撫下來的村民。
“年輕人啊,我年輕的時候,也有這個想法,可我沒這個權利與能力,去決定一個村,幾百號人南下,這種大事情。”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
“可當我做了這一村之長,當我有了這個決策權的時候,我已六十二歲了,年輕時候的想法,到了這個歲數,已經不敢去想了,年紀越大,顧慮的就越多。不要說他們,我自己都不敢再去想那南下的事情。何況,這裏是我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我們知道這裏的生存法則,哪怕是有那仙宗弟子的欺壓,我們也能在妖族與仙宗弟子之間,找到適合我們生存的辦法。可若南下,以我聚氣境九階的修為,我一個不慎,這村子幾百號人,就沒了。我怕呀”
李憶安見其情緒穩定了稍許,把他扶了起來,伸手指了指自己身後正在燃燒的雪鬆林。
“老村長,這火一燒,你們的日子會更加艱難的!”
老村長心裏一沉道:“為何!”
“因為這林子一燒,這附近的崗哨營地,近日定然有所行動。其次,小雪是妖族,死在了你們村子附近。南下吧,第四戰線有座城,城裏的治安相對較好,你們又是修士,日常在天狼山脈,做些個獵妖小隊,想來生計不是問題。”
李憶安說著說著,又從空間戒指內取出了兩個空間戒指,其中一個是日常所需的銀兩,而另一個則是一些靈石。
他將這兩個戒指,快速遞到了村長的手上,讓其緊緊握住:“這是小滿讓我交給你的,南下,也是他的意思。”
當老村長探查了空間戒指內的銀兩數量與靈石的數量後,神情頓時有些激動,這裏麵的財富,是他們村子,幾輩子都不可能積攢出來的。
而如今,李憶安給了他。
“空,空間戒指?給我了?”
李憶安重重點頭,再次提醒道:“小滿讓我給你的,藏好了,別讓其他村民看到。”
老村長活了一輩子,怎能不知懷璧其罪,財富會令人貪婪,瘋狂,例如那崗哨營地的仙宗弟子,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變得越來越貪婪。
“小滿”
老村長喃喃自語著,似是在悔恨。
也許當年,當他成為村長的時候,就應該立刻南下的,老來,也不會留有這麽多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