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昨晚敲響戰鼓,顧長歌就沒有睡過覺。
外麵的士兵熬了多久,她就跟著熬了多久。
沒有親眼目睹當時的慘狀,但外麵聲勢浩大響徹天際,湊巧風大且急,刮來的都是撕心裂肺的呐喊聲。
如此光景之下,沒有誰能若無其事。
除了小無憂。
那家夥不管天崩地裂,作息相當規律,雷打不動的吃吃睡睡玩玩。
大概受了小無憂的影響,顧長歌昨晚陪著他,心態漸漸平和下來。
本以為一夜就能結束,然而太陽升起來了,墨君邪還沒回來。
城樓上的韓孟令,清理完孟州城外的戰場後,回到軍營正好被她逮到了。
顧長歌追問他,墨君邪的去處,這才得知追著墨明煦要趕盡殺絕。
她對墨明煦的感情複雜,但她同樣很清楚,彼此踏上了不同的道路,今日不做決斷,來日亦不會同歸。
韓孟令對於追殺墨明煦這件事,似乎不想透露太多,三言兩語之後,借口還有事情要處理,做賊心虛似的匆匆離去。
顧長歌隻能讓道,畢竟是打了一夜仗的辛苦人士,她沒那麽厚的臉皮追著問個不停。
一個時辰過去……
兩個時辰過去……
墨君邪依舊無影無蹤。
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擔心越來越重,以至於就連無憂都沒什麽心情照顧。
恰好那會的韓孟令過來催促她吃午飯,顧長歌索性把無憂丟給了他照看。
韓孟令對照看小孩子,已經駕輕就熟,她很放心。
沒有看到墨君邪的時候,她的思緒總是天南海北的跑,幻想出各種血腥殘暴的畫麵。
女人總是會自己嚇自己,顧長歌為此,哭得兩眼通紅。
她都打算再等一個時辰,如果墨君邪還不回來的話,她就親自出馬去尋找他。
無論是死是活,她總要看到他,才能安心。
好在事情並沒有發展到那一步。
顧長歌把臉埋在墨君邪懷裏,近乎貪婪地蹭了蹭,直到他再次發問,“不悶的慌?”
被提醒的她,意識到自己的姿勢過於親昵,反應過來後,訕訕的往後退了幾步,拉開兩個人的距離。
“你沒事吧?”她不知要說什麽,脫口而出道,“墨明煦離開了嗎?”
“嗯。”墨君邪微微點頭,他就勢拉住她的手,兩個人走到軟榻上坐下,有士兵在帳外低低的請示後,彎腰躬身走進來,他手裏端著個棕褐色的托盤,托盤上擺放著幾個小瓷碟,裏麵裝滿了各色菜肴。
士兵將飯菜放到了桌子上,行禮後離開。
顧長歌這才想起他還沒吃飯,壓下了之前的話題,轉而說道,“邊吃飯邊說。”
“不餓。”墨君邪搖搖頭,他隻覺得累。
“怎麽會不餓?”顧長歌抿了抿唇,“你好像一天都沒有吃東西了?”她說話聲越來越低,頓了頓,繼續說道,“我餓了,你陪我多少吃一點吧。”
墨君邪那麽聰明,怎麽會不知道她心裏的念頭。
“好。”他挑著長眉,淡淡的瞥了她幾眼,“我陪你。”
話雖然是這麽說,墨君邪懶洋洋的坐著,沒有一點要動身的意思。
顧長歌約莫知道,他大概是累了,當即也不計較,主動走過去端過來飯菜,放在床榻上的小矮桌上,她將其中一碗米飯遞給墨君邪,見他接了之後,又把筷子塞到他手裏,“你倒是吃啊。”
墨君邪扯了一抹笑容,他發現今天的顧長歌特別好說話,就連對待他的態度,都是格外的寵著。
他有點得寸進尺的想,麵上卻更加隨意慵懶,放在矮桌上的手指,微微點了點桌麵,淡淡的說,“累。”
“……”
顧長歌眨眼,所以這是什麽意思?要她親自伺候這位大爺吃飯嗎?
明知道他很有可能是裝的,哪有人累的連端起碗拿筷子的力氣都沒有了,可想到經曆一晚上的搏鬥,又於心不忍,十分識趣的從他手裏接過碗筷,夾起一小塊米飯,送到他嘴邊,“張嘴。”
“……”
這口吻,就跟她喂小無憂吃奶的時候,一個調調。
墨君邪樂了,舔了舔唇瓣,在筷子上咬了咬,將那幾粒米飯吃幹淨後,吊著眉梢逗她,“你當我三歲小孩呢?”
你還知道啊?
顧長歌無聲翻白眼,低下頭給他夾了道菜,又送到嘴邊,說出來的話更是挑釁他威嚴,“乖,啊……”
她故意把聲音拖長,那一聲啊,明明是帶著哄騙的成分,卻聽得墨君邪心頭發熱。
他有點急的將飯菜一口吞掉,然後身子微微前傾,堵上了那張日思夜想的唇。
和記憶中一樣軟,一樣甜,一樣香。
溫熱的鼻息靠近,嘴巴被柔軟覆蓋,顧長歌拿著筷子的手還保持著舉起來的姿勢,腦袋裏嗡嗡的響了片刻,她本能的往後縮脖,可是有人已經抬手,輕輕扣住了她後頸。
夏天悄無聲息的來到。
太陽從正當空緩緩移動,光線透過門簾照進來,落在顧長歌的眼睛上。
她的睫毛濃密纖長,光影綽約,在眼瞼下落下一排淡淡的疏影,二人在安靜的陽光下,沉默接吻,美成了一幅畫。
墨君邪的嘴唇又軟又燙,有淡淡的薄荷香,顧長歌想不透,他這麽一個出生入死的糙漢子,為什麽在別人都風塵仆仆的時候,他卻能有這種香氣。
但很快,她就沒有精力想這些了。
墨君邪吻的越來越急切,像是要把她吃掉似的,她被他的架勢嚇得不輕,輕輕在他唇上咬了一下。
男人低聲的悶哼出聲,之後鬆開了她。
顧長歌垂下頭,眼睛盯著桌上的飯菜,“吃飯吧。”
說完,她不再管墨君邪,自己低頭吃起來,期間眼皮一直是耷拉著的,看都不看他一眼。
墨君邪蹙眉,胡亂往嘴裏塞了幾口後,心裏頭沒忍住問道,像是個十幾歲的毛頭小子似的,問道,“你不喂我了?”
“喂你?”顧長歌嗬嗬笑,毫不畏懼的當著他的麵翻了個大白眼,“你剛才力氣那麽足,哪會沒勁兒吃飯?”
她說的是他扣著她腦袋吻個不停的事。
墨君邪絲毫沒有被指責的自覺,反而笑的更大了,“你再給我親口,我更有勁兒!”
“……”
越說越沒邊了,顧長歌懶得回答他這種無聊的問題,三下五除二的吃完了飯,轉而去倒了杯茶喝。
墨君邪本來就不餓,見她不吃了,當下沒了什麽興致,又塞了幾口,讓士兵過來把飯菜撤了。
他重新躺回到軟榻上,整個人懶洋洋的,短短一會功夫,姿勢已經變換了好幾種,總之都是沒有骨頭那種。
顧長歌驚奇不已,看著眼前的這個軟體蛇一樣的家夥,完全沒有辦法將他和那個上陣殺敵的將軍聯係在一起。
二人起初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到後來避免不了的說到了戰爭的情況。
墨君邪避重就輕,隻說想要將墨明煦活捉,沒有想到追過去時,對方已經跑了,於是就回來了。
他專注看著人的時候,眼睛漆黑深沉,特別具有說服力。
當時的作戰計劃,並沒有讓顧長歌參加,因此她對於那些慘烈的戰況根本不清楚,墨君邪說什麽,自然是信了。
“你打算拿墨明煦怎麽辦?”話說到一半,她問。
“你說。”墨君邪麵上還笑著,心裏卻稍微沉了沉,他很在意顧長歌的態度,盡管心中已經猜的七七八八。
顧長歌在他目光注視下,深吸口氣道,“這是你的事情,你做決定就好。”
“你希望我留他一條命?”墨君邪問出來。
顧長歌搖了搖頭,她對墨明煦,不可能說完全沒有恨意的。
顧長生落到這種地步,都是托了他的福,如果可以,她更願意親手斬下他的一條胳膊!
雖然說得饒人處且饒人,可墨明煦不是一般人。
倘若他心中生了執念,留他一命就是埋下一顆定時炸彈。
墨君邪做事信奉斬草除根,他沒有精力去冒險,他一是猜不透顧長歌的想法,頓了頓道,“那是什麽?”
“我總覺得不踏實,感覺他一定還有別的什麽招數。”
她皺巴巴的擰著眉頭,墨君邪笑了笑,捏捏她的鼻子,“別皺眉了,我會加強防禦的,讓他翻不出浪花來。”
他乖巧的像是一隻大狗,“另外,到最後,如果他能本本分分,我便留著他,如若不然,他就隻有死路一條。”
“好。”
“我困了。”墨君邪忽然道,上一秒還表情嚴肅的男人,這一秒已經將腦袋靠過來她的肩膀上,他以一種撒嬌的姿勢,用腦袋拱了拱她的肩窩,“我休息會。”
他故意放低了身子,仰頭看向顧長歌。
從她的角度,她能看清他眼睛裏麵的紅血絲。
顧長歌心軟下來,“好,但是你能不能躺床上去睡?”
他大男人身子重,才靠這麽一會,她明顯感覺到肩膀發酸,連帶著脖子都不舒坦了。
“我怕你走。”他說,“你別走行麽?”
“……”
顧長歌沒有選擇,好說歹說勸的墨君邪躺下來,他隻露出來腦袋,其他都在被子下蓋著,“要不要一起躺?”
“不要。”她冷著臉回答,不打算一直被他牽著鼻子走。
墨君邪有點低落,伸出來抓住她的手,“抓著你睡,這樣醒來依舊能看到你。”
“睡你的吧。”
沒多大會,墨君邪就睡了過去,他安靜的樣子很迷人,不再顯得生人勿進。
顧長歌靠在床邊,單手撐著腦袋,一點一點的打著瞌睡。
房間裏靜悄悄的,香爐裏的煙霧嫋嫋升騰,歲月靜好,時光緩然。
直到韓孟令連滾帶爬的衝進來,哆哆嗦嗦的道,“將軍夫人,出事了!無憂…無憂不見了!”
睡夢中的兩個人頓時驚醒,顧長歌竟然腿軟的跪坐在地上,她難以置信的看著來人,“你…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