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歌的證據,微不足道,甚至根本算不上證據。
那夜昏昏沉沉之際,嗅到的清新香味,隨著時間流逝,如今早已蕩然無存。
她的懷疑,經不起一點推敲。
顧長歌沉默了。
晏行同樣不再說話,他背著她,在訓練場大門口,撞見了風塵仆仆回來的墨君邪。
他還穿著上午的衣服,一身素黑色長袍,在爛漫春日下,略顯厚重。
風吹起他的長發,耳邊的鬢角都跟著輕揚,墨君邪冷著臉,神色不愉。
擱誰都開心不起來。
他就去跟工匠描述了下風箏和熱氣球,回來就看見,顧長歌和別的男人如此親密?
心中別扭,眉頭緊鎖,他沒動彈,靜靜的看著他們。
晏行明顯感覺到,身上女人的身體一僵。
他唇角微微上揚,上前行禮問好,“將軍。”
墨君邪沒回答,盯著顧長歌,問,“去哪裏?”
“放假,我帶著他出去轉轉。”晏行回答,“我們入訓練場已經不少日子,許久沒出去逛過,長歌想去看看,喊屬下陪著她。”
“是嗎?”墨君邪陰陽怪氣的哼哼,視線挪到晏行身上。
晏行現在還帶著麵具,墨君邪隻覺得陌生,盯著看了半天,心中又忍不住譏誚。
男人身體壯實,容貌雖然不是上乘,但勝在氣質獨特。
他也是想和顧長歌睡覺的男人?
嗬嗬。
什麽東西。
敢跟他搶顧長歌,看他不打爆他的狗頭。
墨君邪不動聲色,心中早已咬牙切齒幾百遍。
晏行平靜而緘默,他坦蕩無比的站著,任由墨君邪打量。
於是,顧長歌頭頂著大太陽,看兩個人跟慪氣似的,誰都不說話。
沒多大會,她被曬得額頭出汗,忍不住道,“墨君邪,你有事沒?沒事別擋道,我們要去逛街呢!”
“湊巧了,本王也想去,一道吧。”他脫口而出,說完不給人拒絕的機會,率先往前走。
幼不幼稚!
幾百年的老套路了,居然還腆著臉皮拿來用,顧長歌瞪著他的背影,嘀嘀咕咕。
晏行反倒是無所謂,甚至偏頭安慰她,“沒關係,我們當他不存在便是。”
那麽大個人,怎麽可能當他不存在!
晏行還是太年輕太天真,不知道墨君邪作天作地造作起來,會有多虐心。
他們一行三個人,是走路去的。
訓練場距離淄州城中心,不遠不近,走路過去,需要差不多半個時辰。
顧長歌已經預感到,這是一段不可說的旅程,就像當初她、墨君邪、墨明煦一起逛街一樣,慘烈而尷尬。
她提心吊膽,做足了心理準備。
出了訓練場的門,安然無恙。
走了約莫一刻鍾,安然無恙。
顧長歌漸漸鬆懈,好奇的看向墨君邪,難道失憶了,所以乖巧了?
惴惴不安的又前進了一刻鍾,沉悶的空氣中,隻有腳步交互重疊的聲音。
忽然,墨君邪頓住腳步,他在身後懶洋洋的開口,“喂!”
顧長歌心中咯噔一聲,感覺要完。
她趴在晏行耳朵邊,小聲催促,“走走走,別管他!”
一向對她言聽計從的晏行,這時候卻慢悠悠的停下來,轉過身看他,“將軍。”
墨君邪漫不經心的咬咬牙,陽光照耀下,他半眯著眼睛,眉毛緊貼長睫毛,笑容很壞,“到我了。”
“什麽?”晏行麵色正經,道。
“到我背她了。”墨君邪說著走過來,衝顧長歌眨眨眼,“她想我了。”
“……”
顧長歌把額頭抵在晏行的後背上,沒臉見人。
晏行聽完哦了聲,笑著說,“王爺身份尊貴,這種粗活還是我來吧。”
“我來。”墨君邪堅持。
“我來。”晏行同樣斬釘截鐵。
平和的氛圍一去不複返,片刻功夫,火藥味濃重,似乎隨時都會爆炸。
顧長歌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她輕輕的推了推晏行,“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走。”
“不行!”二人異口同聲。
“……”
她默默的閉上了嘴巴。
明明已經快要黃昏,溫度還是這麽燥熱,顧長歌看天邊的雲,輕飄飄浮著的那幾簇,堆積到一起,成為鋪天蓋地的一團。
兩個男人話都很少,對視片刻後,他們決定,來一場男人之間的對決。
顧長歌嚇得心慌慌。
當前位置臨近城中心,地廣人稀,寥落的幾座宅子,外頭環繞著幾塊地,幾家男那女女在田間勞作。
晏行把她放在旁邊的草垛子上,一句話不說的轉身,來到墨君邪對麵。
粉飾的太平消失,誰都看誰不順眼。
墨君邪慢條斯理的將衣袖往上翻折,長眉輕佻,“現在認輸還來得及。”
“不用。”晏行笑,“事關乎她,我不會退讓分毫。”
墨君邪瞥了眼顧長歌,見她一本正經的樣子,笑出聲,“你那麽緊張做什麽?怕本王打死他?放心,會留他狗命的。”
兩個幼稚的男人。
她就知道,路上絕對不太平!
果然吧,有墨君邪在,就別想安生。
顧長歌思索著,他們兩個人之前是交過手的,墨君邪的功夫,放眼天下,都很難找出對手,晏行在他手上自然占不到便宜。
二人十招內分勝負。
墨君邪拳風呼嘯,如滾滾驚雷,空氣都為之顫栗,晏行艱難的應對、閃避,臉上的神色越發不輕鬆。
苦苦支撐到十招,勝負已經很明顯。
墨君邪輕鬆自在,晏行的嘴角青了一塊,太陽穴同樣難以避免,好好的人,頃刻間就落魄的讓人心疼。
輸了。
他心頭有氣,苦練了一段時日,還是比不上墨君邪。
晏行放下挽著的袖子,走到顧長歌跟前。
“回去給你上藥。”她癟癟嘴,“你別跟他一般見識,他瘋起來像隻野狗。”
連她都摸不清他什麽套路。
晏行抿抿唇,這話聽起來像是在安慰他,但顧長歌口吻裏的寵溺,幾乎讓他嫉妒眼紅。
他垂下了頭,把她扶起來。
就在這時,突然橫空多出來一隻手,將顧長歌的胳膊接了過去。
“謝了啊!”墨君邪聲音在旁邊響起,他滿麵春風的笑,甚至擺出一副請她上來的動作。
男人迎著陽光,風吹劉海,如波浪般湧動,他意氣風發,格外恣情。
她被他的笑晃得睜不開眼,就這麽暈乎乎的爬到了他的背上。
墨君邪大手托住她的屁股,兩指有意無意的捏來捏去,顧長歌想躲,往他背上爬,腦袋撞到他臉頰,他低低的哎喲一聲,語氣說不出的曖昧孟浪,“想親我啊?來,側臉給你。”
他毫不臉紅,大喇喇的說著話,完全無視其餘兩人黑乎乎的臉。
顧長歌氣結,推開他的腦袋,“離我遠點。”
“什麽?晚上回去親?”他故意打岔,得意洋洋的說,“那說好了,晚上回去,我們再親。”
“……”什麽狗屎玩意,腦子壞掉了。
墨君邪刷新了,顧長歌對他的認識。
為了防止他發瘋狂亂,她索性憋了一路沒說話。
到了集市上,熱鬧的氣氛,讓許久沒出來的他們,都為之一振。
熙熙攘攘的行人,鱗次櫛比的商鋪,金燦燦的太陽光輝落在排列整齊的瓦房上,像是蕩漾起來的層層漣漪。
顧長歌深吸口氣,“啊,這塵世的味道!”
頂著一張黑青臉的晏行,忍俊不禁,“想吃什麽,等下買給你。”
顧長歌剛要說話,就被墨君邪打斷,“走!帶你吃遍整條街!”
他興衝衝的背著她,闊步往前走,將晏行丟在身後。
顧長歌回頭瞥了眼,被墨君邪念叨,“再看他就把你扔在這!”
“那你把我丟這兒吧。”她低聲咕噥了句。
墨君邪趕緊討好,“我逗你玩呢,不舍得不舍得。”
他修長的手指撓了撓她,眼睛留意她的表情,見顧長歌不再說話,才笑著指了指前麵,“那家店裏的桃花糕好吃,去嚐嚐?”
顧長歌不情不願的哼哼,看了看晏行,見他老實的跟在身後,這才跟著他去吃了桃花糕。
吃人嘴短,有了桃花糕,就有了桂花糕、核桃酥、小湯圓、烤紅薯、大餡兒包子……
顧長歌一路吃過來,頗有心得的點評幾番。
每次她開口時,墨君邪都認真的聽著,軟軟糯糯的嗓音,撩的他渾身躁動坐不住。
唯一不高興的是,她總惦記著那個男人。
“你嚐嚐這個……”顧長歌指了指新上來的菜,“好吃。”
“唔!”顧長歌喝了口甜湯,美滋滋的,“湯也好喝,你嚐嚐啊!”
墨君邪有點搞不懂,明明是他掏錢請吃飯,他卻總被無視。
沒天理啊!
他把自己的碗筷放到顧長歌跟前,“我要喝湯。”
“自己盛!”顧長歌嘴巴塞得滿滿的,冷漠拒絕。
“你來。”墨君邪別扭的堅持了下。
“不要。”
“……”
墨君邪隻好自己盛了碗湯,甜湯到嘴裏,有點苦有點澀。
天色漸漸暗沉,三個人溜達夠了,吃也吃飽了,墨君邪還順便打包了不少甜點,想著等她晚上餓了吃。
“回去吧!”晏行說,“我背你。”
那怎麽成!
墨君邪死皮賴臉的湊上去,擠開晏行,正正好的站在顧長歌跟前,“我來背。”
晏行挑眉,作勢要再打一場。
這裏都是人,顧長歌可丟不起老臉,她趕緊扯扯晏行的衣袖,“讓他背吧。”
墨君邪心滿意足的背上了小女人。
回去的路上,他喜滋滋的,漸漸地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完蛋了。
他怎麽成了見到顧長歌,就想搖尾巴求關注的德行?
得穩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