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明煦離開京城的第二天,謠言四起,街頭巷尾談論的都是這次內戰。
眾人驚訝的是,墨君邪居然沒死!
更更驚訝的是,墨君邪居然反了!
那可是大良朝的第一把刀,是大良朝的守護神!
盡管百姓心裏對墨君邪都怕到不行,私下裏還曾經編排過他吃人肉喝人血的傳說,但眾人都知道,整個大良朝就算要塌了,都有他這個強有力的後盾頂著!
誰都沒有想到,造反的人會是他!
黎民百姓的情緒蔓延,肆無忌憚的生長,到了半下午,這種不加管製的輿論,終於發展成了實際行動!
有人自發的上街遊行示威,大喊著口號,什麽墨君邪是雜種,墨君邪不是東西,墨君邪是個變態,等等等。
上一秒還是民族英雄的男人,下一秒就被他們狠狠地唾棄咒罵,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不知道是誰帶動的,浩浩湯湯的隊伍,擁擠到墨君邪的府邸前,人們手中拿著鐵鍬,大刀,石錘,毫無章法的開始打砸放火,誓要把這裏夷為平地!
府上的管家見狀不妙,第一時間讓所有下人從側門逃命。
激憤的眾人,一起推翻了大門,衝到了府上,搶的搶,砸的砸,搬東西的搬東西,大家發泄完情緒,還不解氣,毫不留情的放了好幾把大火。
火勢滔天,吞噬一切。
濃烈的黑煙形成一條又一條巨龍,呼嘯著盤旋到半空,麵目可憎,又偶有悲憫。
不多時,嗆人的氣味,發了瘋似的往眾人鼻子裏麵鑽,立刻就有無數道咳嗽聲,猛烈響起。
“這裏要燒沒了!”濃霧之中有道聲音提醒,“大家快撤!”
生命當前,處於情緒激昂的人們霎時回過神來,腳步踉蹌,擁擠掙紮著悶頭往外跑。
身後高樓隨後轟然倒塌。
夜,越發的濃。
燃燒的火光,幾乎要將整個京城照亮。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高歌,有人尖叫,有人奔逃,有人靜默。
毫不知情的愚民看到此番情景,興奮的就像是自己打敗了叛國賊,他們抱頭擁抱,歡呼不已,還有的人,在徹底宣泄過後,眼神迷茫,心生疑惑,這樣是對的嗎?
月色隱藏,黑雲密布,火燒邪王府,成為大良朝曆史上,最瘋狂的一晚。
瘋狂過後是迷茫,是疲憊。
漸漸的,人們開始陸陸續續的離開,他們的背影或昂揚,或低落,火光漫天中,本該是大快人心的時刻,卻有不少人跪在熊熊燃燒的邪王府前,失聲痛哭。
濃雲黑壓壓的卷來,璀璨的星被擠壓成粉末,狂風四起,無數落葉拔地而起,淩亂而放肆的狂舞,一道尖銳的鳴叫聲,破空而來,裹挾著冷豔的火光,劈裏啪啦後,歸於沉寂。
但,沉寂是短暫的,轟隆隆的雷鳴,滾滾而來。
宛如山洪傾斜而下,又似無數顆心同時炸碎。
這一晚,千千萬萬的信仰,一同坍塌。
他們無家可歸,他們無處可去,他們隻能這樣,哭著告別一切。
從黃昏到深夜,從深夜到黎明,從大雨到小雨,又到大雨,顧長歌靠在柱子上,沒有變過姿勢。
她見證了那場可笑的動蕩。
見證了大火,辱罵,痛哭,他們什麽都不懂,他們…都是蠢貨。
如果不是走投無路,如果不是無法選擇,墨君邪怎麽可能會走到這一步。
真正的強者不是掠奪,不是廝殺,不需要靠屍體白骨來證明功勳,他從來都不屑於宣揚,殺過多少人,贏過多少次……
連小狼崽都溫柔對待,滿心歡喜抱給她看的男人,他們憑什麽,這麽對待他?
顧長歌睫毛微動,拳頭緊握。
一場大雨將大火澆滅,她的衣服濕透了,臉上更是風吹雨打,滿是風霜。
撐著傘的女婢,低聲安撫,“夫人,我們回去吧。”
她無動於衷。
黎明前是最黑暗的時候,天地同泣,閃電一下快過一下,砸到地上,炸開清冽的光。
顧長歌推開女婢的手,聲音沙啞的道,“我要去那邊,別攔著我。”
她周身氣息陰狠,在風中越發讓人窒息。
女婢抖著身子點點頭,不放心的亦步亦趨跟在身後。
精致的園子被燒的不成樣子,到處都是殘破不堪,坑坑窪窪的地上,雨滴落入水窪,聲音清脆。
木頭被燒成黑色,不斷的冒著白煙。
已經沒有了別人。
顧長歌的手輕輕撫摸上去,像是麵對著最親密的愛人,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曾經見證過,他們的相愛。
忍不住的鼻頭泛酸,她趕緊偏過頭去,然而入目又是千瘡百孔的宅子。
失落感鋪天蓋地而來。
顧長歌靜靜的立在院中,從左到右,從上到下,一一記下來。
感受過它的豪華繁盛,如今目睹它的落敗難堪。
視線在經過書房的時候,顧長歌忽然記起來什麽,她拔腿朝著書房而去,女婢在身後失聲叫道,“夫人!夫人您去哪裏!”
書房同樣沒有幸免於難,推開門的時候,房門居然搖搖晃晃的砸下來。
顧長歌躲得快,房門應聲落下,碎成兩瓣兒。
她抿了抿唇,這裏濃煙滾滾,嗆得她眼淚直流,顧長歌沒有退縮,找到一張桌子,把抽屜打開,裏麵有著無數封信件。
都是墨君邪寫給她的。
可惜的是,不少已經被燒成了灰,沒被完全破壞的,隻剩下個邊邊角角。
她一直忍著沒哭,到這裏卻氣得掉眼淚。
顧長歌掏出手絹,把燒成灰粉的信件和紙片小心翼翼的放好,然後用力包住,塞進衣兜。
她轉身,大闊步的離去。
關於邪王府上的動亂,隔天就傳到了皇宮裏,良文帝聽完大臣的匯報後,氣得胡子都歪了。
這幫蠢到死的百姓!
墨君邪那套園子,可以說是府邸裏麵斥資最多的,裏麵不少奇花異草,就連那裝飾用的假山,都是從南方大老遠運過來的,花了不少錢的!
他們燒起來可真是絲毫不手軟!
都是錢啊!
良文帝咬牙切齒的罵了半天,也無濟於事。
燒都燒了,造成的損失不可挽回,他氣急敗壞的最後吩咐,找人看好邪王府,等過些日子準備撥款重修。
畢竟那地段不錯。
良文帝發了頓火,調整半天才恢複情緒,讓大臣緊跟著匯報下一件事。
下一件事,提到的就是墨明煦帶兵討伐墨君邪。
無奈的是,墨明煦去了兩天,和墨君邪對峙兩天,不管他是用什麽辦法宣戰,淄州城大門緊閉,絕不應戰。
“那就讓他們偷襲啊!”良文帝咬牙切齒,拍著桌子道。
大臣們嘩啦啦跪了一地,之前匯報的大臣隻能硬著頭皮道,“偷…偷襲了兩回,可是沒一次成功的…皇上,您也知道,墨君邪可是鬼將軍,其用兵常常出其不意,怕是煦王…難以招架!”
說的是實話,但是難聽啊!
盡管再不客觀,滿朝文武都必須認同,墨君邪在軍事上麵的造詣。
高座上的良文帝,環顧下麵的眾臣,騰的站起來,他把袖子甩的老高,“傳旨下去,召煦王回京!”
眾臣俯首,未敢有任何異議。
外麵早已鬧得紛紛揚揚,顧長歌對於兩軍的戰況,一無所知。
她被困在這小小的天地裏,與世隔絕,沒有人會主動來跟她說那些話題。
起初她還試過絕食,讓女婢開口說話,結果失敗了。
她太怕餓了。
後來顧長歌就淡然了,不管外麵發生什麽,眼下她需要專注的是如何離開這裏。
府上沒有了墨明煦,她不用麵對他,沒有人來給她添堵,日子過得舒坦多了。
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時不時的想著逃跑。
但逃跑隻能想想,顧長生還被困在牢裏。
顧長歌不能不管他的死活。
在府上好吃好喝待了差不多七天,這天剛早上起床,就聽見外麵一陣陣齊整的腳步聲。
顧長歌警惕起來,迅速穿好衣服,嚴陣以待的看著房門。
進來的是墨明煦。
他滿臉陰沉,穿著的鎧甲還是如臨走時候一樣,路過她時掃了她眼,下一秒,卻把佩劍狠狠地砸在桌上。
哐當作響。
顧長歌嘴角下壓,他又開始發神經了。
“吃飯了沒?”他冷著聲音問。
顧長歌沒回答,墨明煦咬牙的聲音,咯吱咯吱的響,他猛地拍桌子,震耳欲聾,“顧長歌,我問你話呢!”
“你問我話我就要回答?”顧長歌笑著反駁。
不知為什麽,他越是瘋狂,她就越是痛快。
現在大概也就這麽點惡趣味了。
墨明煦一怔,手指指著她,連連說了幾個好,他冷然的吩咐,“準備早飯,本王要用飯!”
飯菜上桌,他拉著她,按在他的腿上,顧長歌掙紮不得。
墨明煦給她盛了碗粥,“吃掉它。”
顧長歌不動。
他掐她的腰,“吃!”
顧長歌還是不動。
墨明煦一下子把碗筷摔了,他陰沉沉的盯著她,“墨明煦是個膽小鬼!他以為躲著不出城,我就拿他沒辦法了嗎!我告訴你,遲早有一天,我會把他踩在腳底下!他不出來,我就偏偏要他出來!”
“哦。”
墨明煦把她推開,擦著手上的殘渣,“明天你跟我一起去。”
顧長歌這才看向他,“我?”
“我把你掛在城門口,不信他不出來。”墨明煦站起身,“長歌,你應該慶幸你對我還有價值可利用。”
“是啊,我很慶幸,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他會狠心刺我兩劍,你覺得把我掛城門口有用?到時候……”顧長歌似笑非笑,“我怕你會先心疼不已。你對我什麽感情,就算騙過所有人,你能騙過你自己嗎?”
“你!”他被戳中心事,抬手就是一巴掌,“你以為你是誰,別太自信。”
顧長歌揉著火辣的臉頰,坐下來若無其事的開始吃飯,“隻會打女人的男人最沒用,你讓我覺得惡心。”她挑眉看他,似笑非笑,“還好你沒承認,你喜歡我。不然這飯都吃不下了。”
墨明煦把桌子踹的歪歪斜斜,湯灑出來,他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