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歌一覺醒來,腸子都悔青了。
她記得昏迷之前的場景,把顧婉婉咒罵了無數遍。
罵歸罵,歸根到底,還是自己輕敵了。
她太心急,太衝動,太愚蠢,明知道有詐,仗著身邊有無浪保護,就敢衝上去。
事實證明,總會有一些她想都想不到的陰暗手段,在等著她。
明明她已經足夠防備,茶沒喝,香沒點,她是怎麽就昏迷了呢?
想不通。
顧長歌看著頭頂黑漆漆的夜色,隱約可見清冷的圓月,宛如玉盤,天上的雲朵似煙似霧,緩緩穿過月盤。
那輕飄飄的幾抹,被月色照耀,越發像是輕柔的氣。
顧長歌眉頭微皺,她驀地想到了那天的茶。
茶香四溢,當時就覺得有點香的奇怪。
她越發狐疑,翻來覆去的想,漸漸斷定,之前暈過去,和茶香有很大的關係。
顧長歌歎了口氣,再度感歎,人心險惡,簡直防不勝防。
她翻了個身,心頭的愁緒更濃了。
就算是猜到茶有問題,又有什麽用,找顧婉婉報仇,都變得不可能。
她醒來後,發現自己沒死,先是一喜,以為是無浪救了她,然而等漸漸打量四周後,發現處在一間完全陌生的房間裏。
房間裏除了她,沒有別人。
她想要出去,然後房門被鎖,窗戶被鎖,唯獨和外界的聯係,就是頭上缺了一塊瓦的房頂。
醒來後已經有兩天,她從沒見那門打開過。
要不是房間裏備滿了食物,可以解決基本的生理需求,她幾乎懷疑,救她的人想餓死她。
眼下天又黑了,眨眼又是一天過去,她的前路漫漫,未來迷茫。
是死是活,這是一個未知數。
顧長歌再度翻了個身,像是在烙餅一樣。
夏日的夜,比往常要嘈雜幾分。
遠處有蛙鳴,她斷定,這裏靠近河流,近處有蟬叫,四周大抵有茂盛的樹。
盯著房頂那一片狹窄的天空,顧長歌長籲短歎。
她坐起身,決定再試一次。
這兩天,她從沒有放棄過要砸窗砸門,隻是手邊沒有椅子凳子,就連燭台都沒有,她隻能用身體一遍一遍的撞。
實不相瞞,渾身都是疼的。
委屈的時候,顧長歌忍不住責怪墨君邪,到底知不知道他媳婦正在受苦?
“砰!”
邊想邊撞,好不淒慘。
一下過後,左邊的半片身體都是酸麻的,顧長歌咬咬牙,打算換成另一邊身體,繼續接著撞。
她白天時候查看過,房門有了鬆動的跡象。
堅定了信念,身體的疼痛不足掛齒,就在顧長歌鼓足勇氣,即將撞上去時,安靜的夜裏,隱約傳來腳步聲。
她立時站在原地。
豎起耳朵聽,腳步聲由遠及近,不緊不慢,極其富有節奏。
不多時,到了跟前。
她屏氣凝神,難以置信。
房門吱呀打開。
顧長歌朝著外麵的男人看過去,視線由下往上。
那人穿著一身大紅色的長袍,修長的手指握著燭台,暖黃色的燭光,無風自動。
看清他臉的那一刻,顧長歌微微訝異,忍不住道,“是你啊!”
花爺微微一笑,“是我。”
隨風而動的光在他臉上,使得他的臉,一半在光明裏,一半隱在陰影中。
波光流轉,他綺麗的眸子也跟著落在顧長歌身上,見到她衣衫不整,花爺的眸色微動,很快又恢複如常。
他笑著挑眉,“你做什麽?”
“撞門啊!”顧長歌坦白,她邊揉著身體,邊說道,“是你救了我?”
這裏沒有別人,他又有房間的鑰匙,答案顯而易見。
花爺點點頭,“我正好在那家茶樓,出門撞上了你,你被幾個賊眉鼠眼的人扛著往樓下走,當時覺得好奇,就把你劫了過來。”
顧長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沒看出來,你還挺熱心的。”
“我隻對美人熱心。”花爺坦然的笑著回答。
顧長歌沒話說了。
兩個人大半夜的站在門口說話,怎麽想都覺得怪異。
她請他進到房間裏坐,然後發現隻有一張床。
請都請進來了,她也沒必要忸怩,兩個人並排坐到床上。
顧長歌清了清嗓子,“還不知道公子怎麽稱呼?”
“晏,單字一個行。”花爺柔聲道。
晏行是他的真名,行走江湖後人稱花爺,多年來,花爺的名號越發響亮,幾乎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名。
顧長歌聽完點點頭,“晏公子,可否將那天遇到我的情形再敘述一遍?”
“當然。”
花爺說話吐字清晰,口音純正,敘述事情不疾不徐,像是在講故事一樣。
短短數句話,顧長歌幾乎還原了當時的情景。
顧婉婉把她迷暈之後,而後頂著她的臉,把無浪給帶走,之後又命人過來處理她。
花爺因緣際會,撞上了那些人,順便把她解救了。
解救歸解救,顧長歌不是很懂,他把她囚禁在這裏的意思。
不等她問出口,花爺反倒是主動交代,“救下你之後,我恰逢有兩樁生意要談,不得已要出趟遠門,擔心姑娘再度落入奸人之手,不得已將姑娘帶到身邊。”
“所以?”顧長歌麵色平靜,淡淡的追問。
“所以我將姑娘帶來平城,又擔心姑娘醒來後,人生地不熟走丟了,所以特意備了糧食和水,將姑娘反鎖在房裏。”
他說辭天衣無縫,顧長歌暫時挑不出毛病。
“那就謝謝晏公子了。”她道,“我們現在這是在平城?”
“自然。”花爺道,他走到窗戶旁邊,打開窗戶,看了看天色,“夜色已深,姑娘還有什麽事,不如明天一起發問。實不相瞞,晏某奔波兩天,就在一個時辰前,剛剛回到這裏,著實有些疲憊。還請姑娘見諒。”
他臉色看起來不是很好,皎潔月光照下來,將他眉宇間的疲憊,展露無遺。
顧長歌忙道,“抱歉,是我疏忽了,還請晏公子先休息,有事我們明天再說。”
“好,姑娘也早點休息。”花爺優雅的說完這段話,轉身緩步往外走。
到了門口,他忽然頓住腳步,側身過來詢問,“對了,姑娘的芳名,可否告知?”
“顧長歌。”
“好。”他微笑著說道,“早點休息。”
顧長歌再度躺到床上,心中稍微有了點譜,但焦慮依舊存在。
關於晏行,不過是見過一麵的陌生人,就目前而言,他救了她,但他有沒有別的目的,還難說。
她必須得多長個心眼,萬萬不能放鬆警備。
看來,和顧婉婉的長期革命鬥爭,並不是一無所獲。
至少教會了她,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一個人,好人有可能變壞人,同舟共濟的人,也有可能在下一個瞬間,給予致命一刀。
胡思亂想,這晚就過去。
顧長歌心中有事,天蒙蒙亮就醒了,一直睜著眼睛,看著太陽跳出地平線,升入高空。
等院子裏響起了雞鳴聲,沒多大會,房門被人敲響。
有個中年婦女站在門口,遞給她一身衣服,“顧姑娘,這是幹淨的衣服,請您移步隔壁進行沐浴。”
她是得洗洗。
顧嫦娥洗漱完畢,又有幾個年輕的姑娘,來替她梳妝打扮。
等一切就緒,之前的中年婦女又來了,恭敬無比的道,“姑娘,公子請您去正廳吃飯。”
顧長歌出了門,這才發現,這是處相當雅致的宅院。
亭台樓閣,雕梁畫柱,看的出來,這位晏公子的確像是做生意的。
她身上的衣著,還有這宅院,都是大手筆。
跟著仆人到達正廳,見到了昨晚上見過的晏行。
他似乎特別鍾愛紅色的衣服,水紅色穿在他身上,與那張妖孽至極的臉,相當匹配。
好一個風流倜儻的美人。
落座後,晏行客氣的請她用餐,她想要告知對方準備離去的事情,話沒出口,先被晏行叮囑,“吃過飯我們再好好談事情。”
飯桌上談事情,確實不禮貌。
是她疏忽了。
顧長歌看他態度不錯,自然十分給麵子。
三下五除二的吃完,下人撤走東西,顧長歌被晏行帶著進了書房。
他懶洋洋的坐在書桌後,“顧姑娘,你有什麽話要跟我說。”
顧長歌莞爾,見他似乎很好說話,於是道,“晏公子,長歌很感謝你的救命之恩,如果不是你,我現在很有可能已經命喪黃泉。”
晏行點了點頭,做了個繼續的手勢。
他那慵懶的神態,似乎一切都盡在掌握。
“實不相瞞,我本是京城人士,京城中有對我十分重要的人,晏公子您的救命之恩,我定當銘記,待我安全回到京城後,必會和我夫君,親自向您道謝,送上大禮。”顧長歌把話說的十分漂亮,她覺得鋪墊已經足夠,終於緩聲道,“所以,晏公子,既然我已無大礙,心中實在掛念夫君及親人,長歌想過了今日,便告辭出發回京城,特意跟您提一下。”
“哦?”對麵的晏行挑了挑眉,“顧姑娘要告辭回京城,自然是情理之中。”
“謝……”顧長歌趕緊道謝,隻是話還沒說完,就被晏行的手勢打斷。
他笑的嫣然,漫不經心的直起身,“不用著急謝我,因為我不想放你走。”
此話一出,氣氛陡然變了。
顧長歌冷下臉,似笑非笑的哼聲,“你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