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婉婉是在五天前失蹤的。
自從顧長歌跟著墨君邪離開,前往封地之後,有一大半的時間,顧婉婉都是在自己房間裏待著。
無浪整天從早守到晚上,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唯獨需要注意的是,她頭上戴著的麵紗,始終沒有摘下。
無浪一直以為,戴著麵紗的女子,就是顧婉婉無疑,直到有天,京城正值夏季,暴風驟雨,頃刻即至。
大風狂野肆虐的拍打著門窗,豆大的雨落下來,砸在屋頂。
蹲守在房上的無浪,必須得找個地方避雨。
他趁人不注意,進了顧婉婉的廂房,藏在高高的梁上,為了避免被發現,特意躲在了角落裏。
酷熱的夏季,廂房四周的窗戶都是開著的。
忽然起了大風,婢女和顧婉婉,匆匆忙忙的關窗戶。
而就在這時,風吹起顧婉婉的麵紗,無浪瞥了眼,頓時暗道糟糕。
那麵紗下的,根本是顧婉婉手下的一個婢女。
很顯然,金蟬脫殼這個辦法,顧婉婉成功的消失不見。
無浪發現,婢女假冒顧婉婉之後,其餘兩個婢女也發現了。
她們又氣又恨,毫不猶豫的告發到了顧鴻信那裏去。
根據婢女的敘述,顧婉婉給了她一大筆錢,要求她那麽做,顧婉婉隻說自己出門遊玩,等到了晚上,就會回來。
蠅頭小利,婢女答應了。
讓她沒有想到的是,顧婉婉到晚上沒回來,不僅如此,一連過了兩三天,顧婉婉仍舊不見蹤影。
婢女心裏很害怕,她一來擔憂被顧府的人發現,二來擔憂顧婉婉真的出了事回不來,到時候她就是幫凶。
忐忑了好幾天,顧婉婉沒回來,她也被顧鴻信惡狠狠地一頓責罵,趕出了府。
之後顧鴻信派人出去找過顧婉婉。
無奈每次回來,都是無功而返。
顧婉婉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和她有關的所有痕跡都不見了。
聽著無浪的自責,顧長歌沉吟著。
片刻後,她打斷他,想到一個地方。
顧長歌讓無浪,去花爺的那座宅子裏麵找找,沒準能發現顧婉婉。
花爺擅長易容整容,顧婉婉戴著麵紗,肯定是又在臉上動刀子,十有八九,兩個人又勾搭在一起,密謀什麽詭計。
真是什麽人湊什麽堆兒。
顧長歌聽墨君邪,講過點有關於花爺的事情。
聽說這個花爺,平時都不敢以真麵目示人,總是戴著一張麵具,人模狗樣的。
現在顧婉婉沒準就頂著她的臉,到處做盡壞事,想想就惡心。
次日無浪帶回來消息,告知花爺的住宅裏麵,人去樓空,不見蹤跡。
顧長歌一天漫不經心,到了半下午,她去找墨君邪。
到了墨君邪府上,正好碰上了從皇宮回來的他。
“你怎麽舍得過來了?”墨君邪說著摟過她的腰身,“小懶蟲,坐轎子來的?”
顧長歌坦然點點頭,“不然呢?你看我像是熱愛運動的人嗎?”
“像。”墨君邪湊到她耳朵旁邊,小聲的吐氣,“在床上的時候,你可熱情了。”
“……”放屁。
她冷冷的瞥他眼,決定結束這個無聊的話題。
墨君邪把她請進房間,顧長歌言簡意賅的說明了來意,讓他動用手頭的資源,尋找顧婉婉。
這種陰險狡詐的人,她更喜歡把她放在眼底,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忽然消失不見,躲在暗處,就像是一隻隨時會跳出來,給與致命一擊的毒蛇,讓她從心底深處感到戰栗與恐懼。
“這麽怕的話,就在這裏住下。”墨君邪替她做了決定。
顧長歌其實就是這麽想的。
反正臨近兩個人的成親日,京城內外,普天之下,都在傳鬼麵將軍要成親。
她住這裏,無可厚非。
兩個人膩歪了會,墨君邪鑽進了書房,他剛回京,良文帝就交給了很多事情要他去辦。
墨君邪挑著比較容易處理的,著手開始,至於那些難辦的,等留到成親後再一一解決。
顧長歌閑來無聊,在他書房不停的翻看以前的軍事史料,啃得津津有味。
一日忙過一日,顧長歌暢遊在知識的海洋裏。
直到還有五天就到了成親的日子,顧鴻信派人來接她回去。
成親前還有許多儀式要準備,少了顧長歌,是進行不了的。
回到顧府,董流煙來回操勞。
她成親,她高興的喜極而泣,各種絮絮叨叨。
顧長歌理解,這是作為娘親最自然最真誠的反應,所以她說什麽,她都耐心的聽著,讚同著。
人生中的大事,能夠得到自己所愛人的誠心祝福,比什麽都重要。
顧長歌著實忙了一段。
送來的鳳冠霞帔,試穿一次就要花上兩個時辰,做工繁複,的確精致美豔,讓人矚目不已。
唯一不爽的是,顧長歌感覺她快要被壓塌了。
衣服好……重。
穿上之後,完全蠢笨的像是個大型移動的不倒翁,腦袋上麵頂著好幾斤重的各種黃金首飾,什麽瑪瑙翡翠,不要命的往鳳冠上鑲嵌。
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顧長歌深深的覺得,她像是社會大哥的女人。
要是有個貂,那就十成十的像。
“長歌,真的好看!”董流煙真心讚歎。
事到如今,這大哥女人的寶座她是坐定了,衣服聽說是墨君邪親自吩咐設計的,顧長歌感受到他的愛意。
心想算了,一輩子就穿這麽一回,被壓得要死要活,她認了。
不知不覺中,明天就要成親了。
顧長歌泡在浴桶裏,仍感覺不真實,和墨君邪的相處,宛如一場冗長的夢境。
這場夢裏,甜蜜的多,心酸的少。
她自然清楚,能讓你笑的男人,很多可以做到,能讓你一直笑的男人,才是把你放心上的,而不是純粹的為了撩你。
溫熱的嫋嫋白霧,從浴桶中蒸騰出來。
顧長歌靠在邊緣,懶洋洋的想著墨君邪,唇角的弧度,沒有消減過。
嘹亮的雞鳴聲打破夜的沉默,睡得昏昏沉沉的顧長歌,被人不由分說的從被窩裏麵扶起來,三下五除二的給她穿衣服,然後拖著她去洗漱。
等她完全醒過來,已經過了半個時辰。
丁香滿臉興奮,高興的在旁邊看姨婆們給她上妝,顧長歌暈乎的想起來,今天她要成親了。
新郎是墨君邪。
想到他的名字,忍不住彎了彎唇角,她視線越過打開的窗戶向外看去,寅時剛過,晨曦的第一道曙光,優美的在夜幕正中央,撕出一條縫隙。
那縫隙越扯越大,漸漸的,在天空中形成涇渭分明的兩半。
一半烏黑,一半明亮。
這雙方對峙的狀態,持續很短,很快,太陽跳出地平線,金黃色的暖光瞬間鋪滿人間。
光明完全吞噬了黑暗,隻剩下綺麗的彩雲,耀眼的萬丈金光。
好美。
今天注定是個好日子。
沒有找到顧婉婉和花爺,一點不影響她的好心情。
有墨君邪在,他會做好一切,這種人生大事上,墨君邪早早的做好了,裏三層外三層,足以確保萬無一失的計劃。
他要給她一個完美的、難忘的儀式。
來伺候她梳妝打扮的姨婆,都是墨君邪派來的。
她們很有經驗,對顧長歌各種客氣,顧長歌什麽都不需要做,今天她是全場主角,一切有人伺候就是。
在上妝期間,丁香時不時捧著點心過來,讓她多少吃點喝點。
有了上次被下春藥的陰影,她再三跟丁香確認。
丁香愧疚的以身驗毒,把所有點心嚐了一遍,確定沒有事情後,顧長歌才隨便用了點。
等她吃完,基本上的妝容確定。
而此時,別院裏熱鬧哄哄,沒多久大房率領著二房五房,都來房間裏湊熱鬧。
她們一來,少不了的各種吹噓拍馬。
在成為準邪王妃之後,這種受人敬仰的感覺,顧長歌正在努力適應。
幸好她是個給點陽光就燦爛的人,得知有了後台後,底氣越發硬朗,理所當然的接受所有人真心或假意的誇獎。
好聽的話,她都愛聽。
大房她們誇了很久,花樣繁多,顧長歌一邊聽,一邊暗暗心驚。
沒想到大房拍馬屁的功夫,都有如此高的造詣,剛才她從她那偷師了幾手,感覺自己功力深厚,各種棒棒噠。
在無聊的等待中,妝容完成,姨婆們伺候她穿衣服。
幾房太太總算離開,隻剩下董流煙在裏麵陪著。
“你弟弟一大早趕了回來,在門口嚷嚷著要進來。”董流煙親自給她戴上鳳冠,無奈的笑著說道。
顧長歌微驚訝,“那小子還知道回來?我都以為他快要忘記了呢!”
“怎麽會?”董流煙寵溺的道,“他隻有你這麽一個姐姐,向來又對你很依賴,如此重要的場合,他一定會來。”
她知道,她都知道。
董流煙帶著她和顧長生,辛辛苦苦在顧府謀生,這麽多年來,三個人早就相依相靠,相互扶持。
顧長歌穿著厚重的衣服,朝董流煙伸出手,將她輕輕的抱在懷中,“娘親,謝謝你。”
謝謝你讓我在這裏,感受到了母愛。
謝謝你有那麽優秀的兒子。
你們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
大概是出嫁這天的女人,格外多愁善感,隻是一個擁抱,董流煙激動的無聲落淚。
顧長歌見狀,鼻頭發酸,眼眶泛紅,她深吸口氣,竭力的將眼淚憋回去,不想弄花了妝,哪想一切都是徒勞。
好在姨婆們似乎見多了這樣的場景,一個個滿臉欣慰的看著她,耐心仔細的給她補妝。
兵荒馬亂的一個早晨,緩慢而幸福的流淌。
顧長歌穿著一身厚重美豔的紅色喜服,端正的坐在床上,她手裏麵抱著個蘋果,緊緊的握著,心砰砰的跳,幾乎要從嗓子眼裏麵蹦出來。
終於要嫁給墨君邪。
吉時已到,鬧哄哄的別院裏,忽然響起了震天的爆竹聲。
耳邊嘈雜聲不斷,吆喝聲,腳步聲,嬉鬧聲,聲聲入耳,姨婆們把紅蓋頭蓋在她腦袋上,隨後兩三個人攙扶著她,在無數人的矚目中,從擁擠的道路中間,緩緩往外走。
“姐!”走到門口,雖看不見人,她聽到顧長生的聲音,“我今天真高興!”
紅蓋頭下的顧長歌,唇角彎彎,她也很高興,很幸福。
“新娘子!咱們得繼續走了!新郎官還在王府等著呢!”姨婆們調笑著道,“可不能讓王爺等急了!”
“王爺本來要跟著要親自來接你的!可咱們大良哪有這個規矩,他這才不甘心的留在府上。”其中又一個姨婆說道。
顧長歌聽了後,覺得心裏暖暖的。
嫁娶的禮儀,有很多條條框框。
什麽新郎新娘結婚前一天,不能碰麵,王爺貴為皇親貴胄,不需要親自上門迎接新娘子,隻需府中等待即可,不然的話成親後會生活不美滿,等等諸如此類。
他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從來不是個迷信的人。
在這種事情上,卻虔誠的像個信徒,不讓做什麽堅決不做,可見他…真的很用心的待她,待他們的感情。
一路胡思亂想,很快就上了八抬花轎。
顧長歌穩穩的坐下,聽到外麵一陣爆竹聲,伴隨著嘹亮的一聲起轎,她開始向他而去。
恨不得朝他狂奔。
她想和他分享,她此刻激動愉悅的心情,也想和她分享她離開娘親的傷感和失落。
她想要有他在,此時此刻,以及日後的每一個時刻。
顧府在大良京城的二環內,墨君邪的府邸在最尊貴的地段,二者相距不算很遠。
一路爆竹聲響,震耳欲聾,嗩呐和擂鼓,異常熱情。
她心情忐忑愉悅,默默的數數,期待著和他見麵的那一刻。
終於。
轎子停了下來,她聽見外麵那道嘹亮的聲音再度響起。
顧長歌知道,接下來就要用到她所學的那些步驟禮儀。
好在身邊有姨婆們小聲提醒,應該先做什麽再做什麽,一直到跨火盆,都沒有出錯。
她拎起衣角,小心翼翼的從火盆上麵一跳而過,寓意著以後的日子紅紅火火。
哪知道她跳過去,卻撞上了一個堅硬的胸膛。
顧長歌沒站穩,慌亂之中去抓他,墨君邪低笑著勾住她的纖腰,“吾妻莫怕。”
低醇的嗓音,像是經年的好酒,帶著戲謔,溫柔的蠱惑心神。
顧長歌瞬間紅了臉,小手被他捏了捏,正不知所措之際,墨君邪忽然將她打橫抱起。
人群中爆發陣陣叫好聲。
墨君邪笑,眾人跟著笑,他大闊步的抱著她,一路暢通的走到正廳。
“你…你放我下來!”她紅了臉,這人怎麽不按正常的步驟來,按道理應該是他拿大紅花牽著她,兩個人一起進正廳才是,“你抱著我跑這麽快做什麽?”
墨君邪聽話的把她放下來,紅色的蓋頭遮住了她的小臉,他舔著牙猜測她的心思。
忽然,他湊近了,挑逗的道,“迫不及待的想和你拜堂,我的小歌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