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7章 凶徒（三）
第907章凶徒（三）
趙元庭的手緩緩地挪了開。
透過指縫間細小的縫隙，那一瞬間殷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她仿佛看見了傅遐邇在看著自己。
認真而又緊張地看著自己。
隻是當她徹底摘下義兄放在自己眼睛上的手，隻是一眨眼的瞬間，傅遐邇就已經是低著頭看屍體的模樣了。
殷悅的眼睫顫了顫。
也低頭看了一眼屍體。
“嘔～～”
隻是簡單地掃了一眼，殷悅就受不住眼前的刺激，立刻躲回了世子爺的懷裏，好一陣幹嘔。
她長這麽大從沒見過這麽惡心人的屍體。
若是一般的被泡發的屍體也就罷了，偏偏這具屍體的額頭都被砸開了一個大窟窿，一大張臉都從額頭開始腐爛，整張臉都泡發到了外翻的程度。
死人的眼睛睜的死大，殷悅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對方的眼球，能不怕嗎？
趙元庭看著藏在自己懷裏的小貓咪嘴邊忍不住勾線出了一抹笑容。
“早叫你不要看了麽，不聽話。今晚回去可不要做噩夢哭鼻子！”趙元庭輕拍著她的肩膀說道。
傅遐邇的眼底閃過一抹慍色，看著麵前的屍體說：“閑雜人等可以退避了！”
趙元庭眉眼一抬。
站在那裏不動。
“世子爺，我說的是你。請你不要裝作沒有聽見。”
見他沒有反應，傅遐邇開始直白地說道。
殷悅在止不住的幹嘔中抬頭看了一眼她的義兄。
趙元庭卻一手把她的腦袋按回了懷裏。
他迎上傅遐邇的眼睛道：“我不是無關人等。”
傅遐邇：“這麽說開船的時候，你也在畫舫上？”
趙元庭：“我不在。但我確實不是無關人等。”
他勾著手把躲在自己懷裏幹嘔的人抱得更緊，傅遐邇的眼皮頓時一跳。
“小石頭！”
“在。”
傅遐邇：“此案牽係複雜，先將屍體和有關人等都帶回大理寺。至於無關人員，全都攔下，一個也不要放進來！”
傅遐邇看著趙元庭，著重交代道。
小石頭：“是！”
傅遐邇交代完就走了，小石頭立即指揮官兵把屍體抬回去。至於停在湖岸邊不能移走的畫舫也另外叫人看了起來，不讓別人有接近的機會。
小石頭又走到了殷悅麵前：“葳蕤公主，還請跟我們一同移步大理寺，我家大人調查一些簡單的事情。”
殷悅強忍下身體裏的不適點點頭。
小石頭一手攔在了殷悅和趙元庭的中間，做了傅遐邇一直想做的事情。“世子爺，大理寺您就不用去了吧，也不是什麽好地方。”
趙元庭一掌將小石頭的狗爪子拍開：“這不是還沒進大理寺嗎？”
他扶著殷悅說到：“我送你過去。”
楚家幾個兄妹都被帶去了大理寺。殷悅看看身邊除了海外生氣沒有一點不適的楚曜之，豎起了一個拇指頭。
“大哥不愧是大哥！”
想到剛才楚曜之還是自己進去檢查的船艙，她都佩服表哥的定力，出來竟然一點嘔吐反應都沒有。
剛才要是自己進去，說不定出來的時候臉都要青了。
楚曜之：“我不覺得裏頭可怕，我就是看走在前頭的那個不順眼！”
他使著眼神看了一眼傅遐邇說到。
傅遐邇似乎聽到了，上台階時還回頭看了一眼。
臨進大理寺，小石頭又走了出來。
“世子爺，之後您就在這裏等著吧，不必進去了。”他擋在大理寺的門口，攔住了趙元庭和殷悅說到。
趙元庭摸摸殷悅的小手：“不怕，問話而已，進去吧。傅遐邇雖然脾氣臭，倒也不至於冤枉你。義兄會陪著你的。”
“嗯！”殷悅點點頭，跟著楚曜之走了進去。
大理寺內，小石頭偷偷將一塊玉佩塞到了傅遐邇手裏。“大人，剛才在船艙的角落裏還發現了這個。”
傅遐邇愣了愣，莫名覺得手裏的東西有些眼熟。
“這是？”
小石頭道：“半個月前與朝議大夫一起來家中赴宴的那個庶女，身上戴的不就是這個嗎？”
傅遐邇看了他一眼：“你怎麽知道？”
小石頭說：“當日那個庶女是替朝議大夫家染病的長女來的，還和府中表小姐不慎衝撞了下。”
那天他就在旁看著此事，衝撞的原因就是季蘭香撞丟了她的玉佩，所以他記得格外清楚一些。
傅遐邇的臉色頓時更沉了幾分。
今日死的若是尋常百姓倒也罷了，偏是個官家小姐。哪怕是個庶出的，那也關係到朝議大夫家的名聲。
怕是朝議大夫一家要來鬧上一段時間。
傅遐邇揮揮手讓小石頭先退下。看著帶來的楚家幾個兄妹問道：“屍體，是誰先發現的？”
楚曜之舉手道：“我！”
傅遐邇眉頭一皺，本想告訴他回話之前要先說“回大人”三個字，但是仔細一想，就算他告訴了，楚曜之也不會遵從，還是算了。
傅遐邇問道：“所以這艘畫舫是你的？”
楚曜之伸出一根大拇指，指了指身旁的楚映之。“他的！”
楚映之連連點頭：“我送給小表姐的！”
傅遐邇的視線又移到了殷悅身上：“葳蕤公主？”
殷悅認真地點了點頭：“我們家沒事就愛送個畫舫，送塊地玩玩兒。”
雖然早就知道楚家有錢了，但傅遐邇的嘴角還是忍不住抽了一下。
楚映之晦氣道：“本來是見小表姐最近都悶在家裏不高興，才提前送了小表姐一個及笄禮。誰知道遇上這樣的事。”
傅遐邇怔了怔，她最近沒有跟趙元庭出去玩樂麽？
他的視線又從殷悅的身上收了回來，看著楚映之問道：“這艘船今日之前，除你之外還有無別人碰過？”
楚映之立即道：“那沒有。”
傅遐邇的唇抿了起來：“那你可知道，屍體是如何出現在畫舫裏的？”
楚映之怔了怔，“不知道。”
傅遐邇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他低聲提醒道：“你可知道今日你若是說不出屍體的由來，就隻能先將你收押待審了。”
殷悅跟楚曜之上船的時候都是眾人看見的，他們定然不可能帶屍體上去。那嫌疑最大的就隻有擁有船隻，別人還沒接近過畫舫的楚映之了。
看他小小年紀，若是被收押監牢，還不知道要嚇成什麽樣！
果然，楚映之一聽到要收押待審就慌了起來。
他連忙抱住了殷悅這根大腿：“小表姐救我啊！我和這事兒沒關係！”
殷悅怔了怔，她倒是想幫楚映之，可是她也不知道該從何幫起！
還是傅遐邇道：“你是這船的主人，之前有無人接近過，你不知道？”
楚映之還是搖頭，之前真的沒有人接近過啊。
畫舫下水之前一直都是他藏起來讓人看著，旁人連畫舫在哪裏都不知道，怎麽能往裏麵再塞進一具屍體？
楚映之喃喃道：“今日下水之前我還特地檢查了一遍。那時候還好好地呢。屍體一定是下水以後才進的船艙！”
殷悅一聽有眉目，立即道：“機關畫舫是你做的，你快給大人解釋解釋原理，會不會屍體是被畫舫裏的機關絞進去的？”
楚映之呆愣愣的：“……啊？”
殷悅：“快啊！”
今日來大理寺走一趟被不算什麽大事，但要是楚映之被收監了，回家就要麻煩大舅舅他們了！
殷悅和楚家的人雖然親切，但是也不想因為楚映之給自己送了個及笄禮就給他們添麻煩！
楚映之咽了一口唾沫，“船…是你義兄做的……”
殷悅一愣。“不是說你造的麽。如假包換？”
這小崽子現在也學會騙表姐了？
楚映之破罐子破摔道：“我哪兒有那麽聰明，十二歲就造出來一個機關畫舫。多半都還是你的義兄幫的忙。”
殷悅：“你怎麽不早說啊！”
楚映之：“你義兄說的是幫我造畫舫，沒說讓我告訴你呀。”
世子爺要送他這個順水人情，他哪裏有不接的道理！
要不是今天畫舫出了問題，這件事情本來可以瞞下來，不讓小表姐知道的。
殷悅怔了怔，扭頭看了傅遐邇一眼。
事情既然和義兄有關，那是不是要把義兄也帶來？不然怎麽給楚映之洗刷嫌疑？
傅遐邇薄唇微抿，眼角裏不知為何透出了一絲寒意。
趙元庭對葳蕤公主未免也太上心了一些吧！
聽說她不開心還能特地幫著楚映之造畫舫哄人，還能順道送楚映之一個順水人情。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有什麽事情要求殷悅，特地來討好人家呢。
傅遐邇抿唇，不情願地說：“傳趙世子！”
趙元庭根本就未走遠，一直都待在大理寺門口的茶樓喝著茶。小石頭一來找人，他就進來了。
看著高坐大堂上的傅遐邇，趙元庭的嘴邊泛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我都說了，我不是無關緊要的人，大人何必要多此一舉呢？”
那他不早說畫舫是他造的？
傅遐邇看了殷悅一眼，莫不是想要之後讓殷悅知曉畫舫建造與他有關，也好在殷悅麵前多顯露自己幾分？
傅遐邇在心底冷笑了一聲。雖是從儋州回來的人，但是心思卻也不少。
傅遐邇：“你隻說與此事有關的事情便可。”
趙元庭頷首道：“事情其實很簡單，想要驅動偌大的一個機關畫舫光靠著幾個木頭鋸齒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辦法就是借用水力。”
趙元庭侃侃而談道：“畫舫在湖麵上行駛的平穩，但是船底的暗流卻翻湧的異常厲害。在這種暗流之中，河底很多漂浮的東西都會被卷進船底的機關漿裏，再帶到船裏的鋸齒上。比如浮屍。”
湖底本來就有很多水草一類的東西，但是這些東西都比較柔軟，就算被絞進去了也能弄碎弄斷，最後在從另一個下水口把這些碎屑排出去，引不起什麽大問題。
可屍體就不一樣了。
今日殷悅在船上操作畫舫的時候突然響起的那一道怪異的聲音，應該就是屍體被絞進去了，卡到了船裏的某一個巨大的齒輪。
泡發了的屍體很輕易就會被齒輪巨大的力量絞斷，但是骨頭卻不一定會全部碾得粉碎，於是摩擦之間喀嚓喀嚓各種機關器械相繼罷工。
畫舫就動不了了，直接停在了湖麵上。
傅遐邇：“如何證明？”
趙元庭：“畫舫還在金菱湖邊。現在卡在齒輪中的各種的殘骸已經清理了，畫舫應該還能用。找個動物的屍體過去一試便知。”
傅遐邇眉頭一皺，這是要剛回來的眾人再回去一次？
“你覺得本官很閑嗎？”
趙元庭笑了：“有些問題你在金菱湖邊就可以解決，當時為什麽不問呢？”
他不問，自己又為什麽要回答。
傅遐邇看了小石頭一眼，“你帶人再回一趟金菱湖，看看是不是如同趙世子所說，屍體有被絞進去的可能。”
小石頭：“是！”
他就是個純跑腿的，因為趙元庭現在還要再多跑一次腿了！
一群人在大理寺裏等了近半個時辰，小石頭才終於從外麵跑回來稟報：“大人，確如趙世子所說，一隻羊的屍體一下就被水槳絞進去了，畫舫又卡了一次！”
楚映之頓時鬆了一口氣，跑到趙元庭身邊說道：“世子爺，還是您頂用。多謝多謝！”
趙元庭：“都是自己人，不必見外。”
楚曜之眉梢一挑，好像忽然之間明白了什麽。
他意味深長的視線從殷悅的身上滑了過來，又從趙元庭的身上滑了回去。
噢～
原來如此。
想要得到殷悅的心，還不得先從他們這些兄弟姐妹身上下手？
趙元庭牽住殷悅的手道：“那既然此事和我們沒什麽關係了，告辭，大人還請慢慢破案，還那水下的浮屍一個公道。”
傅遐邇眉色一寒，“站住！”
他看著趙元庭說：“本官還沒有說你們可以走呢。”
趙元庭：“那大人還有什麽要問的？”
傅遐邇：“雖然此事你們幾個人已經大致說了一遍，但為防你們之間有人串供，本官還是要單獨提審一番。”
殷悅一愣，詫異地看了傅遐邇一眼。
大理寺從前從未有過單獨提審的先例。傅遐邇是什麽意思？
殷悅：“你真覺得我們會殺人？”
傅遐邇：“本官身在官位，自己覺得什麽人會殺人不重要。要緊的是真相。把人分開，挨個帶進來，本官私下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