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8章 小紈絝(四)
第898章小紈絝(四)
殷悅掐住了左明衣的脖子就往池子裏摁!
左明衣:“你敢,我爹可是……”
咕咚、咕咚、咕咚。
剩下都是左明衣在水裏冒氣泡的聲音了。
過了片刻,殷悅掐著她的脖子又將人提了起來。
她看著左明衣的眼睛說道:“不在你麵前驕縱一回,你還真以為我小紈絝是個虛名。”
她爹是驃騎大將軍又怎麽了?
自己紈絝起來難道還看爹行事嗎?
左明衣嘴巴不幹淨,殷悅就是要收拾她一頓!
左明衣的一張臉已經花了,她在空氣中奮力地喘著氣,發瘋了一般說道:“殷悅!!我要毀了你!”
咕咚、咕咚、咕咚——
殷悅又把左明衣的腦袋摁進了水裏了。
半晌,她提起人道:“你剛才說什麽?我沒聽清?”
左明衣蒼白著一張臉,眼底填滿了恨意:“我,我要……”
咕咚、咕咚、咕咚——
邵尺書都沒眼看了!
這倒黴孩子,咋就不知道服個軟呢?
連泡了三次水,左明衣臉上的妝容都徹底脫妝了以後,殷悅才終於把左明衣撈了上來。
殷悅蹲在地上看著左明衣說道:“以後,你們再敢在我麵前胡說八道,我見你們一次,切磋你們一次!”
所謂切磋,那就是把這兩個陰陽師往死裏切,往死裏搓!
左明衣氣喘籲籲地躺倒在地,看著殷悅道:“你給我等著,我一定不會讓我爹放過你的!我要讓我爹稟明聖上!”
陳學薇也道:“對,我給你作證。葳蕤郡主恃寵而驕,我們要稟明聖上!”
不遠處的邵尺書聽完他們這一番話,頓時以掌覆麵道,“完了。”
因為和傅遐邇交好的緣故,他對殷悅的性格也算是熟知。
她是個尤其受不了挑釁的人。
誰挑釁她,誰自己吃苦。
這陳學薇本來還沒事,現在不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嗎?
果然,準備離開的殷悅聽到這一番話頓時停下了腳步。
她回頭看著二人道:“你們還要告禦狀?”
左明衣嫉恨地看著她道:“怎麽,你怕了?怕了就趕緊給我們鬆開,跪下來賠禮道歉,我們還有可能……”
噗通!
咕咚、咕咚、咕咚、咕咚——
眾人驚了!
剛才那一身噗通,是因為葳蕤郡主剛才一腳就把驃騎大將軍之女和輔國大將軍之女都給踹入了池子裏。
本來還是逮著左明衣這個爹的官大一點的人浸水,殺雞儆猴給陳學薇看。
現在好了,雨露均沾,兩個人都進水池子裏了。
後麵的那幾聲咕咚、咕咚,就是兩個人一起在池子裏麵冒泡泡呢!
殷悅把人踹進去以後,拍了拍手,大搖大擺地從平昌館裏離開了。
反正泡水一個要被告禦狀,泡兩個也是告。
那還不如泡兩個,還更劃算一點兒!
一直等殷悅徹底消失在平昌館了,邵尺書才敢上前去把池子裏的兩個人給撈出來。
看著濕噠噠的左明衣和陳學薇,邵尺書首先脫下了自己的衣服給二人披上。
邵尺書道:“你們啊,沒事偏去惹葳蕤郡主做什麽?她是什麽性子你們不知道,還激她!”
真是,又菜又愛挑釁!
陳學薇不滿道:“我們就不信了,整個大齊裏還能殷悅一個人說了算。此事她蠻不講理,我們一定要告訴皇上!”
邵尺書訕笑了兩聲,“謔謔,還告訴皇上。可問題是告訴皇上你們也不在理啊!”
皇上日理萬機,怎麽可能去管一些女子吵架的小事?
況且葳蕤郡主本就格外受皇上寵愛。在她們自己都不占理的情況下告禦狀,能有用才怪!
陳學薇真是太天真了!
出了平昌館,小珠子立即扶著殷悅上了馬車。
小珠子站在馬車外說道:“恕奴婢說句不該說的話,郡主剛才真不該再踢她們那一腳!”
殷悅從馬車裏探出一顆小腦袋道:“她們隨便怎麽胡謅我都可以,但是不能以罵我的名義順帶說上我娘親!”
剛才那兩個臭妹妹。明麵上是在罵自己,但卻無時無刻不說著她母親當年如何不要臉,如何紈絝。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殷悅不忍!
今日要是不教訓那兩個臭妹妹一下,日後西京城裏的人還要以為隨便什麽雜毛都可以如此提及她母親的名諱!
小珠子默了默,又說:“郡主,要不然以後,咱們還是別眼巴巴地往傅公子麵前湊了吧!”
郡主都努力了多少年了,傅公子一顆心也沒有被焐熱。還次次都給郡主臉色看!
葳蕤郡主多麽千嬌萬寵的一個人啊,憑什麽要在傅遐邇麵前受那麽大的氣?
她時時看見傅公子那一張冷臉都經常替郡主氣不過呢。
小珠子不高興地說:“他對您的態度那麽不好,您在別處何時這樣低聲下氣地受過氣!”
談到那個人,殷悅的聲音突然消失了一陣。
小珠子一愣,敲了敲車窗叫了聲:“郡主?”
“他從前,不是那樣的人。”殷悅坐在馬車裏說道。
小珠子撇撇嘴,還在為傅遐邇說好話呢!
“奴婢才不信呢!”
殷悅低聲說:“你跟我的時間短,你不知道。我們小的時候,關係可好了。是所有人都比不上的好。”
當然,那個時候他們的母親都還在。
她記得小的時候,娘親常常帶自己和哥哥一起去找季姨玩。
娘親和季姨說話的時候,自己就跟在哥哥身後一起跟傅遐邇玩鬧。他們甚至還坐過同一個秋千架。
傅遐邇啟蒙之後,他一字一句地教自己讀《長幹行》。
她甚至還記得傅遐邇教自己讀“十四為君婦”的時候,跟自己說,這就是自己十四歲的時候要嫁給他的意思。
他那時候看著自己,滿眼都是溫柔的小星星。
她那時候不懂,還一板一眼地教育她的傅哥哥說,“爹娘說了不得私定終身,有終身大事要和父母商量的。”
可那時候傅遐邇卻說:“這有什麽,我娘說了,當年你還沒出來的時候,楚小姨就有讓我們結娃娃親的念頭呢!你長大一定是我的夫人!”
兩個孩子那個時候哪懂世事變故,但是說起嫁娶之事的時候,卻都是無比的真心。
於是殷悅就告訴他說:“那等我十四歲。等我十四歲的時候,你就來提親娶我。”
可是後來,他們就再也沒有那麽快樂的時光了。
後來她娘親生了重病。爹爹為了救娘親,帶著她去遠方尋藥,就再也沒有回來。
沒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裏。
就連當初跟著他們一起去的珍珠管事和武狀元侍衛也不知道。
而就在爹和娘親消失的那段時間裏,發生了很多的事情。
季姨病了。
叫血山崩,聽說是很嚴重的病。
大夫這是因為小產時沒有條理好,才會得的病。有些年頭了。加之早年沒有條理好,根本就沒有回旋的餘地。
季姨能瞞著大家拖上那幾個年頭,已屬難得。
她後來聽府中的珊瑚管事說,季姨會得這種病,大抵是因為當年南宮瑞篡位的時候曾經害的季姨小產,提前生下了傅遐邇所致。
後來季姨跟著傅見寒去蘇州,又遇上了災荒。
各種事情壓下來,季姨勞心勞力,根本就沒有機會好好養身,這才有了血山崩發作的跡象。
季姨知道這種病很難好,便一直都瞞著大家不肯說。
等到上次昏倒時,已經是病入膏肓。
她那時候知道了很難過,就跑去傅府跟季姨道歉,怪當時爹娘們沒有一同保護好季姨。
可季姨卻一直說不怪他們,也沒有往心裏去。
季姨很想娘親。
在季姨生命的最後幾個月,她一直都記掛著他們閨中的情誼。
可娘親不在了,就連珍珠管事也說找不到他們,季姨又如何能見娘親一麵呢?
二舅娘那段時日一直陪著季姨,跟她說話,可季姨還是很想娘。
在季姨連床都快要起不來的那一天,她還是掙紮去到了已經不剩多少人的國舅府,去求珍珠。
季姨一直都相信,珍珠管事一定是知道些什麽的。
季姨覺得自己這一輩子別無所求,她隻是想要再見娘親一麵。隻要珍珠管事肯鬆口,季姨也許就能得償所願。
可珍珠管事說,她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爹和娘親在哪裏。
季姨在國舅府門前求了許久,珍珠管事也沒有對她吐露半個字。最後季姨猛地咳了血。
傅家的人急匆匆把季姨送了回去,後來沒過兩天,季姨就撒手人寰了。
季姨死了。
死在了爹和娘親失蹤的第四年。
而季姨在國舅府麵前咳血的那一幕,也被傅遐邇親眼看見。
是以從那一天起,傅遐邇就一直在心底記恨起了國舅府。
他一直都覺得,是當年國舅府並沒有把季姨當做自己人來保護,才害的季姨早產,以至於日後得了血山崩。
他更覺得是國舅府時至今日都沒有把季姨當做自己人,才會將爹娘的行蹤藏得嚴嚴實實,連一個將死之人都不肯透露。
也是因為珍珠管事把口風守得那麽死,季姨才會怒急攻心而吐血。
傅遐邇不能接受季姨的死。
所以必須把一切怪到某一個人的身上。隻有這樣他心底才能痛快一點。
她知道,在傅遐邇的心底,這是永遠不可能過去的事。
傅遐邇今日會有如此態度,概因當年之事。
但傅遐邇不知道的是,當年季姨死之前,曾找自己過去,見過自己一麵。
那時季姨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叫自己好孩子,讓自己過去。
她走到季姨的跟前,看著季姨那一張全無血色的臉,憐愛地摸了摸她,“從小就沒有娘親在身邊,你一定也受了很多苦吧?”
她知道季姨就快要走了,紅著眼睛搖了搖頭。
“不辛苦,悅兒可以自己乖乖地長大。”
季姨衝著她笑了笑:“瀾瀾生下的女兒,果然是同她一樣堅強好孩子呢。可是我們遐邇就未必有這麽堅強了。”
季姨看著她,懇求道:“你可以幫季姨一件事嗎?”
她認真地點了點頭:“季姨說什麽我都答應。”
季酥紅著眼睛道:“那你,幫季姨好好照顧遐邇一段時間吧。遐邇是個很重視家人的好孩子,季姨走了以後,他一定會難過很久。季姨不想他一個人孤零零的那麽難過。你從小沒有娘親陪在身邊,以後遐邇也要變成那種沒有娘親陪在身邊的孩子了。”
她一聽,眼淚就啪嗒一聲落了下來。
她一向記得娘親不在的時候,自己夜裏一個人睡醒時的難過和孤單。
她不想傅哥哥也和她當時一樣孤單。
沒有娘親在身邊疼的孩子,很可憐的……
季姨卻擦幹了她的眼淚,說道:“不會很久的,你就陪他幾年。好不好?遐邇很喜歡你,在他弱冠以後,他就是大人了。那時候你就可以不用那麽陪著他了。”
“季姨走了以後啊,遐邇一定會有一段時間因為難過發脾氣。如果是那樣,也求小悅兒疼他一下,讓他不要一個人沉浸在季姨走的事情裏。好不好?”
季酥在那個時候就看出來了傅遐邇會喜歡她。
所以她隻能把自己的孩子交付給一個比遐邇還小的小姑娘。
她隻是希望自己走了以後,遐邇還能有一個人陪。
殷悅鄭重地點了好幾次頭,她那時候還小,卻像一個大人一樣擦幹了眼淚跟季姨保證道,“我一定好好照顧傅哥哥。我一定陪在他身邊,不會讓他難過。”
“好,好……”
季酥連說了好幾聲的好。又將自己陪嫁的手鐲戴在了隱約的手上。
她啜泣道:“若有機會,季姨還真想看你成為我們傅家的兒媳。可惜是完不成這個心願了。”
季酥提起最後一口勁兒說,“若你長大以後,能嫁給遐邇最好。那這就是季姨給你的見麵禮。若是你以後不喜歡遐邇了,那這就是季姨給你的新婚嫁妝。”
她鄭重地拍了兩下殷悅的手,最後說道:“若你有機會再見到你娘,告訴你娘親,季姨……很想她。隻是季姨等不到見到她的時候了……”
在她的眼角,一顆淚珠落了下來,浸濕了枕褥。
旋即她的手一鬆。
殷悅忍住心中難過抬頭去看。
季姨,已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