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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4章 番外篇·梨花館諸事(一)

  第884章番外篇·梨花館諸事(一)


  地處偏遠的白桐小鎮有一間梨花館。


  酒館的位置偏僻,若不是尋常人迷了路,根本都走不到這個酒館開著的地方來。


  館主是一對中年夫妻。


  館中藏有鎮上最好的美酒,也有鎮上最好看的美人。


  無人知道那一對夫妻的來曆,隻是某一天,他們突然就出現在了白桐小鎮上。還開了一間酒館。


  酒館背倚梨花莊,一到春季,莊園裏的白色花瓣簌簌吹落館前,堆疊成一片片白雪,看起來就像是冬季還未遠去。


  馮碑聽聞了館主夫人的美名,特地從城裏趕過來一睹美人風采。


  打聽清楚梨花館的位置,就牽著馬匹朝梨花館走去。


  酒館的幡旗已經褪色,門也隻開了一扇。


  一個四十出頭卻依舊豐神俊朗的男人坐在酒館門前曬太陽,聽見馬蹄聲,對方扭頭看了馮碑一眼。


  眼神有點冷淡。


  殷薄煊:“一大早的,打酒?”


  那語氣居高臨下,仿若幫他打個酒都是一種貴族對於草民的施舍。


  誰能想到呢?

  從前在西京城裏叱吒風雲的國舅爺,如今也會蝸居這麽偏僻的一隅開著一個小酒館,當一個幫人打酒的酒館主人。


  馮碑看了他的眉宇一眼,暗忖這個小地方怎麽會有樣貌如此出眾之人。


  就連脾氣也如此出眾。


  想法還沒落定,一隻雞毛撣子就從酒館裏飛了出來,咻一下正正好好砸在殷薄煊的後腦勺上。


  “說了多少次,客人來的時候客氣點,你記不住啊!”


  屋裏霎時傳來一個彪悍的婦人的聲音。


  殷薄煊捂住後腦勺悶哼了一聲。心道,他本來就不是幹這一行的,讓他服侍別人,當個市井小民,他當然有些不習慣。


  哪怕這個酒館他們已經開了三年。


  馮碑一愣,雖然還沒見到裏麵的人長什麽樣,但是心裏已經開始想,裏頭得是一個什麽樣的夜叉。


  楚星瀾從酒館裏走了出來,懶懶地倚在門框邊看著馮碑,語氣同殷薄煊剛才如出一轍,“一大早的,打酒?”


  馮碑又是一愣。


  “你不是才罵他對客人說話不客氣嗎,怎麽自己也……”


  楚星瀾:“你管我?”


  她想的是,一個酒館想要開下去,至少得要有一個好臉吧?


  自己又不是會對客人賣好的人,那殷薄煊可不就得服務到位一點嗎。


  但是這都是自己酒館裏的事,和這個生人有什麽關係?

  馮碑怔了怔。


  哪有酒館這樣對待客人的?

  他剛要甩臉,仔細一看麵前的婦人竟發現她的樣貌格外的美豔。


  此人雖然已是三十出頭的年紀,穿的也是淺灰色的衣裳,但她身上的風韻半點不減。那一雙含情桃花目輕輕一抬,便能將人勾了魂去。


  腰身纖細,胸前該圓潤有肉的地方卻是一點肉都沒少。


  她連好看的簪子都沒有戴,隻是插上了一根木筷子就把頭發挽了起來。一旁兩綹頭發還因為沒挽結實落在了肩頸。


  一陣風吹過。兩縷青絲好生銷魂地晃了晃。


  馮碑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唾沫,“當真……美人。”


  這一趟白桐小鎮沒有白來!

  有這樣的容貌,就算對待客人的脾氣差一點,他忽然覺得也能接受了……


  楚星瀾眉頭頓時一擰,她出來開酒館就是為了多呼吸一口人氣,可不是為了被這種色眯眯的眼神瘋狂打量。


  殷薄煊已經撿起了地上的雞毛撣子往楚星瀾手裏一遞。


  “夫人,請。”


  楚星瀾握著手柄的一端,拿著撣子在手裏拍了兩下,忽然揚起雞毛撣子朝馮碑的身上招呼了過去。


  “讓你看,讓你看!”


  馮碑被猛地一抽,頓時疼得像個猴子一樣手腳並用地四處亂竄起來。


  “疼,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哎呦呦,真的疼!我是個畫師!!”


  楚星瀾追著對方抽的動作終於停了下來。


  “畫師?”


  馮碑立即跑到自己的馬匹身邊,從背包裏掏出了好些作畫用的紙筆工具,道:“你看,我真的是個作畫的。”


  楚星瀾柳葉眉小小一抬,“那又如何,畫師就能隨便色眯眯地盯著別人看?”


  她看這個人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

  馮碑立即解釋道:“我可沒有色眯眯,我隻是單純地從審美的角度來看。覺得這位夫人美豔地不可方物而已。”


  楚星瀾一邊聽著對方的狡辯,一邊手裏的雞毛撣子已經再次蓄勢待發了。


  她道:“你是覺得老娘沒被別人審美過嗎?”


  她在當西京城第一美人被諸人審美的時候,這個小愣頭青還不知道在哪裏呢!

  一句審美就想要將自己糊弄過去了?


  他分明就是好色!

  馮碑怔了怔,繼續道:“夫人有所不知,我是隔壁楓城的畫師馮碑,正預備參加洛陽的丹青賽。這場賽事的主題就是美人。若是我能奪魁,畫出第一美人,那我必將聲名遠揚。”


  “我看夫人氣質上佳。雖身在這窮鄉僻壤裏,卻也是大齊裏難得一見的美人。正好給我入畫。”馮碑說道。


  楚星瀾的眼底閃過一絲不屑。


  又是一個角逐名利之人。


  奪得第一又如何,進了功名場,日後照樣身不由己。


  迂腐。


  愚蠢!


  “你找錯人了,我不會給你入畫的。”楚星瀾說。


  “夫人不用擔心,若是我贏了比賽,大賽的酬金我分你一半。有酬勞的。”馮碑搓了搓拇指和食指說道。


  楚星瀾眉頭霎時一皺。


  他覺得自己是缺錢的人嗎?

  還真是有些年頭沒人跟自己談錢的事情了。


  楚星瀾雙手環胸道:“你能有多少錢?”


  馮碑以為對方動了心思,立即道:“一定比你開酒館掙得多。到時候買下你這家酒館都能了。”


  楚星瀾紅唇抿了抿,回頭看了殷薄煊一眼。就這?

  也好意思在自己麵前炫富?


  她一直都以為錢多的含義是以買下一座城為衡量標準……


  殷薄煊走過來,推開了馮碑道:“你讓開,我們不喜歡揚名立萬。別浪費時間了,快點走吧。”


  楚星瀾也走回了酒館裏,掩上了門。


  馮碑愣住。這世上怎麽會有人不想要揚名立萬?


  騙人的吧!!

  進了屋裏,楚星瀾看著殷薄煊道:“都是什麽人,想要好好做個生意都不行!”


  殷薄煊道:“本來小本生意就是比大生意更難做。你從前都是做大生意的人,在上頭管著賬目,自然少在門店裏遇到這些人。況且凶山惡水出刁民。”


  白桐小鎮是個什麽地方他們再清楚不過了。


  這地方連一間烤鴨店都沒有,能有什麽大人物。


  普通百姓不都是這個樣子的嗎?

  馮碑作為一個畫師來到這裏,都可以算作是紆尊降貴了!


  楚星瀾在樓梯口坐了下來,雙手撐著下巴道:“做生意真是太難了。”


  殷薄煊:“可是能在這裏開個酒館,而不是一輩子困於梨花莊,已經算是不錯了。”


  楚星瀾認可地點了點頭。


  本來蓬萊之人說的是讓他們下山以後隱居,從此不入世。


  但是後來祈寧卻對他們寬容了一點,允許他們在無人關注的小鎮裏開一個小酒館。


  隻要不參與到別人的紛爭裏,隻做自己的事情,就不會太嚴苛地要求他們。


  殷薄煊:“哎,都是夫人貌美惹的禍。”


  雖然他們身在白桐小鎮。


  但是卻不妨礙楚星瀾的美貌引起別人的注意。


  本來他們的酒館開在最僻靜的地方,很少有人能注意到。但是楚星瀾的美貌卻總能引來不少酒客來訪。


  這些年他們做生意雖然沒什麽好臉,但是維持生活的錢倒是也不缺。


  當然,這也經常會引來鎮上一些小姑娘的嫉妒。


  好些年輕的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沒人喜歡,或是鍾情的男子都喜歡來酒館看三十幾歲的楚星瀾,她們心底怎麽可能不嫉妒呢。


  酸的都冒泡了!


  有一天他們酒館的門還被小姑娘們用臭雞蛋咋過,害的他的小祖宗氣了好些天。


  當然殷薄煊也沒有放過他們。


  弄清楚是哪幾個人下的黑手後,他有一天夜裏還提著一籃子的臭雞蛋砸了那幾個小姑娘的閨房。為楚星瀾狠狠地出了一口惡氣!

  他可沒有什麽大男子的肚量。欺負了他的心頭肉,他就得原樣地欺負回去。


  哪怕對方隻是一群二八年華的小姑娘!

  楚星瀾:“長得好看,怪我咯?”


  她忽然回頭說:“不然我回頭整個容,弄得長相一般點?”


  殷薄煊:“那你就別指望這個酒館以後能有生意了。能夠靠臉吃飯的人,就別掙紮著靠釀酒的技術了。”


  楚星瀾釀的酒他喝過。


  味道,著實不怎麽樣。被周圍的人捧做好酒,不過是看在楚星瀾的麵子上,說的好聽點罷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就是這麽個理兒。


  楚星瀾嘴角一抽。對殷薄煊嘴裏“掙紮”這個詞很不滿意。


  她看殷薄煊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欠收拾了!


  白桐小鎮的日子太無聊,沒事隻能靠打殷薄煊來找找樂子!

  就在楚星瀾挽起袖子正準備收拾殷薄煊一頓的時候。“咚咚咚——”


  酒館外突然傳來一陣拍門聲。


  殷薄煊:“誰?”


  馮碑的聲音傳了進來,“為什麽關門,你們今天不做生意了嗎?”


  他想清楚了,楚星瀾不肯主動入畫沒關係。


  他可以觀察呀。


  隻要他一天到晚地待在酒館裏,看得多了,總能在私下裏畫出酒館老板娘的風韻。


  到時候拿著畫卷去參賽,他一定能摘得桂冠!


  楚星瀾的眼皮跳了跳,手上的雞毛撣子隔得老遠就摔到了門上,“不開門!”


  有這麽個人在酒館裏,他們還做什麽生意。光被馮碑盯著就夠了。


  “今日都不開門做生意了,趕緊走!”楚星瀾煩躁地說道。


  馮碑聽到雞毛撣子砸到門上的聲音嚇了一跳,撇撇嘴道,“不開就不開嘛,我又不是不可以等。”


  他別的方麵不濟。但是耐心很好的。


  殷薄煊走到楚星瀾身邊,摸摸她的頭。


  “乖啦。為了一個生人發這麽大的脾氣不值得。”


  他微笑地看著楚星瀾發脾氣的小樣子,心底卻是喜歡的緊。不管楚星瀾什麽臭脾氣,他都覺得可愛。


  好不容易帶回來的寶貝,怎麽能不縱容著一點。


  那些在別人看來根本舍不下的金錢權勢,在他眼底根本就沒有與楚星瀾相比的資格。


  就算是以後再不能染指朝堂之事,一輩子隻能在白桐小鎮上跟楚星瀾做一對尋常夫妻,對他來說也是值得的。


  楚星瀾:“不然歇業兩天,等那個人走了我們再做生意吧。”


  殷薄煊:“也好。”


  後來兩日,兩人都躲在梨花莊裏沒有出門。


  無聊的時候楚星瀾就教殷薄煊象棋打發時間。


  而殷薄煊注定是個聰明人。


  粗淺琢磨了兩日,就成了個中高手,足以和下棋多年的楚星瀾打成平手。


  到了第三日的時候,殷薄煊對楚星瀾已經無一敗績了。


  看著棋盤上被殺成光杆司令的將棋,楚星瀾的眼皮子跳了跳,分外有幾分自己才是初學者的感覺。


  殷薄煊心滿意足:“此棋講究謀略,甚是有趣,不如以後多下下,好打發時間。”


  不能從朝堂上玩弄權謀,在棋盤上大顯身手也是好的。


  楚星瀾啪地一聲丟掉手裏吃來的卒,“不玩了不玩了。”


  一直輸的棋局有什麽意思!

  殷薄煊愣了愣,“那你想……”


  哐當——


  一塊瓦片突然從院牆上落了下來!

  兩人扭頭一看,隻見一個人影倏地從牆後消失了。


  窺視窺到了國舅爺的頭上來,活的不耐煩了?

  殷薄煊眉頭一擰,立即使出輕功追了出去。


  不到半盞茶的功夫,楚星瀾就見一個穿著粗布麻衣的小年輕被丟到了自己麵前。


  小年輕弱弱抬頭,抱緊了自己懷裏的畫具。


  楚星瀾一愣:“怎麽又是你!”


  馮碑心虛地說:“我剛好路過。爬錯牆了。”


  楚星瀾:“你家路過是靠爬牆的啊?”


  馮碑理直氣壯地說:“怎麽不行?我在這附近租了個院子,今日出門沒帶鑰匙,要爬牆進來才行。”


  楚星瀾抿唇,就扯。


  她當紈絝的時候都沒敢這麽無厘頭的扯。


  她低頭看著馮碑的眼睛,笑眯眯地說:“是見我酒館不開門,才想要牆頭偷窺來畫我模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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