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5章 故事伊始·一
“娘……今日我去城隍廟玩，看到了好些流民，是哪裏鬧災荒了嗎？”
故事伊始。
年歲尚小的定北王府世子依偎在一個溫柔的婦人懷裏，奶聲奶氣地問道。
夫人容貌秀麗，隻可惜是個病美人，容貌都比別人蒼白了一點。
倘使她臉上再多一點血色，她的容貌定然能豔壓西京。
孫夫人懷裏攬著殷薄煊，伸手從麵前的盤子裏拿出了一顆金絲蜜糖剝開塞進了他嘴裏。
她悲憫地說：“是啊，河西水患，西京城離他們最近，難民們自然湧進城裏。”
“那我們就不能救救他們嗎？”殷薄煊抬頭說。
孫夫人很感慨自己的孩子能有這樣的仁人之心。但孩子畢竟是孩子，他看到的東西，隻有眼前的苦難而已。
“人各有命。西京城難民幾多，不隻是因為水患。是大齊的吏治堪憂，貪官從中搜刮百姓賑災糧款，才導致更多人流離失所。我們定北王府能力有限，就算能救眼前幾人，也不能救下所有難民。想要救天下百姓，須得有個千古明君才行啊。”
殷薄煊抿了抿唇。人各有命，不知道為什麽，他格外地討厭這四個字。
就好像人的一生從一開始就被定義了一樣。
都沒拚到最後，怎麽會知道結果？
殷薄煊含著糖：“那我的命是什麽？”
孫夫人笑了笑，溫柔掐了下他的臉頰，道：“煊兒命好，生在了定北王府，自然不用去嚐那些黎民百姓的苦難。煊兒的一生，應該會格外平坦。你的命就是讀書成才，將來幫著聖君治理大齊，齊家治國平天下。”
殷薄煊從她的懷裏探起頭來，疑惑地問道：“那我平定天下以後，還可以像現在一樣吃糖嗎？”
孫夫人噗嗤一聲笑出來。
要不然怎麽說他是個孩子呢？他能想到的最遠的事情，也就是吃一顆糖而已了。
孫夫人低頭看著他說：“這有什麽不可以？我們煊兒想吃多少糖都可以啊，以後也會一輩子都有糖吃的。你的日子一定過得比蜜糖還甜。”
當殷薄煊從混沌中睜開眼，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當年在
定北王府裏發生的事情。
他入目的場景，是他記憶中娘親最美最溫柔的時候。
這也是他的第一個執念。
他很小的時候也有娘親疼愛。他已經記不清當年孫夫人樣子，可骨子裏卻銘記著當時那顆金絲蜜糖的味道。
但是這種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
自從他親生的娘親過世以後，他爹很快就迎娶了他的繼母。他的後娘。也就是所有人都以為是他生母的那一個女人。
自此他們兄妹在府中過的日子便一日不如一日。
他飽受虐待，直到後來親手鴆殺了那個女人，才算是真正報了仇。
那些人在屋簷下的日子裏他從未提起過自己生母的名字，但是他的心底從未停止過想念他真正的母親。
這時孫夫人在園中看見了他，跨越十數年的時間鴻溝。她卻依然認出了自己的兒子。
“煊兒？”
“煊兒，你怎麽跑到那裏去啦？”
殷薄煊一愣，低頭才發現她懷裏的那個孩童已經不見。如今園子裏就隻剩下他和暌違多年的娘親。
她對著殷薄煊招了招手：“煊兒，快過來啊。娘給你拿了糖吃。”
她從盤子裏拿出了一顆糖，試圖用他刻進記憶裏的甜味將殷薄煊叫到自己身邊。
他已經很久沒見過自己的娘親了。
園子另一頭的女人笑的溫柔，金黃色的陽光披在她身上，好像給她度了一層金紗。
殷薄煊怔了怔，看見自己的娘親在跟他招手，他的腳步頓了頓，躊躇之間已經忍不住要往前走。
而這時他的掌心一痛，在這片溫暖的園子裏，他的手心裏不知為何流下了血。
殷薄煊的身體一僵。
一個名字突然躍進了他的腦海裏。
楚星瀾……
楚星瀾……
他來到這裏，是為了救他的結發妻子楚星瀾。
縱然園子裏母親的溫暖如舊，可他卻不能為此停留。他得去找自己的所愛……
殷薄煊搖了搖頭，抬起步子往後退了退。
孫夫人一愣：“煊兒？”
她站了起來，
試圖朝著殷薄煊靠近。想要將他抓住留在自己懷中。
“孩子……”
殷薄煊眼眶一紅，看著手裏滴答流血的傷口，他背對著園子裏的孫夫人，義無反顧地朝著另一個方向跑去。
“煊兒！煊兒！你不要娘了嗎？”
不是這裏。
這不是他的歸宿……
他的身後不斷傳來女人焦急的呼喊。可殷薄煊至始至終都沒有再回頭。
……
“啊——”
產房裏突然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痛呼。
搖晃的燈影下宮人腳步慌忙。
轟隆——
天空中一聲驚雷巨響。
豆大的雨點打在紅牆綠瓦上，衝淡了後宮中產房的叫聲。
“皇後娘娘，用力。再用點力啊！”
殷聞萱躺在床頭，無力地搖了搖頭。汗水洗濕了她的衣裳。殷聞萱蒼白的唇色已經宛如一張洗過數次的薄紙。
她紅著眼睛，哭著說：“不行，我沒有力氣了。我生不出來了……”
穩婆擦著她頭上的汗說道：“先前孩子胎位不正，這下好不容易調過來了。正是生下來的好時候啊，娘娘。”
一旁的小宮娥也極力打氣：“娘娘，隻要您生下小太子，您就坐穩後宮了。娘娘堅持住！”
殷聞萱疼的已經快要叫不出來。但是卻沒有一個人在乎她疼不疼，還能不能生。
他們隻想要那個孩子。
燭火搖曳。
殷聞萱忽然在簾帳後看到了一個人。
和她記憶中的弱小的弟弟不同，他如今已經長成了一個英勇神武的男人。大齊裏無處他進不得。
他出現在後宮，是來救自己了嗎？
“阿煊……”殷聞萱伸手想抓住他，可殷薄煊卻始終站在簾帳後看著她。
他的手上還在滴著血，再一次看到他深愛的阿姐躺在產床上受煎熬，他簡直心如刀絞。
殷聞萱努力伸手朝他靠近，試圖從簾帳後抓住他。她說：“阿煊……你幫幫我。阿姐好疼。你救救阿姐好不好。”
她說，“阿煊，你握住阿姐的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