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3章 苦海泛舟·二
巫煥笑,豎起一根大拇指指了指身後的破船。
“那你就去吧,船就在那兒。能不能找到蓬萊就看你們自己的造化。我就不送你們了。”
殷薄煊愣了愣。看了一眼懷裏的人,他心一橫,抱著楚星瀾上了蓬船。
珍珠擔憂地看了他們一眼:“爺,不然還是換一艘更耐用的船吧。”
此去蓬萊他們還不知道要在大海上飄蕩多久,又沒有人的指引,萬一路上遇到什麽危險,這小破船翻了怎麽辦?
巫煥不往這上麵坐,她不管怎麽看都覺得這小破船個外地沒有安全感。
殷薄煊看了渡頭邊喝湯的巫煥一眼,堅定道:“不換。”
巫煥能用這艘船穿越霧靄,順利抵達蓬萊,就意味著這船有它的用處。
隻要他們沒有走錯,就算乘的船破爛不堪,也一樣能到達蓬萊。
但若是他們在海上迷途,失了原來的方向,那就算換上再好的船隻,也一樣要困死其中。
方才巫煥也特意指了下這艘船,這已經是給他們的一個提示了。
也許這艘船本身就是一種指引。
巫煥聽著殷薄煊的話語自顧笑了下。上天不渡蠢貨。聰明人才與蓬萊有緣分。
殷薄煊將楚星瀾抱進船艙裏,讓她躺下。
楚星瀾枕著船艙上凸起來的一塊木板沉沉睡著,根本不知道自己將要前往何地。
國舅爺摸了摸她的小手,從離京之後楚星瀾就沒有離開過溫暖厚實的繈褓和懷抱,可饒是如此,她的手也已經比自己的還要冰涼。
不過短短幾日時間,她的手上就多出了好幾塊暗斑。她的手背幹枯的好像一片樹皮,醜陋的皺紋在上麵肆意生長。
珍珠默了默,轉身從馬上將他們帶來的幹糧和備用的衣物都拿到了船上去。
怕一件小鬥篷不能禦寒,她又給楚星瀾蓋了一層小褥子。
珍珠站在渡頭上對殷薄煊行了個禮,“此去艱辛,國舅爺珍重。”
殷薄煊一人撐船,消耗的食物較少。船上的幹糧夠他們吃上六七天,水也充足。
若是不出意外,夠他們撐到蓬萊。
“你們回去吧。”殷薄煊說。
珍珠看著昏迷不醒的楚星
瀾怔了怔,愣愣地站在原地舍不得走。
來時不曾想今日一去或成永別。殷薄煊對他們說道:“待我們離開後,你們就將那兩個孩子送進宮中照顧。若是他們不喜歡宮中生活,送去楚家也妥。”
玠兒如今已能獨當一麵,照顧兩個孩童對他來說並非難事。
但若是他們厭惡宮中頗受管束的生活,那楚家也會照顧好他們。一切都隨著他們的心性來便是。
珍珠:“奴婢遵命。”
殷薄煊看著她,最後囑咐道:“十年為期。若我們能活著回來,十年後,告訴殷慎和悅兒,梨花莊相見。”
殷薄煊說完便撐開船離開了渡口,乘著一葉扁舟消失在了大海之上。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找到蓬萊,也不知道若是找到了楚星瀾要在那裏待上多久。但他知道那將會是很漫長的一段時間。
饒是武狀元一身殘廢被醫治好都需要數年,那楚星瀾這種中了惡咒的情況,救她隻會更難。
十年,若是他回不來,那定是他和楚星瀾一起死了。
或許是死在了半路上,或許他們死在了蓬萊。
隻要楚星瀾不在了,他定然赴死作陪。黃泉路上有他作伴,楚星瀾也不算孤單。
不論她的靈魂要去往何處往生,他都牽著她的手。
珍珠看著那遠去的兩人,走回巫煥身邊問道:“你還坐在這裏喝湯?你不打算跟上去看一看,而是讓他們去大海上送死嗎?”
她以為巫煥先前說的那些話隻是一種對國舅爺決心的試探。
他既然出現了。就一定不會讓夫人死。
但為何國舅爺都走了,巫煥還停留在這裏一動不動?
他真的不打算救人嗎?
巫煥看了他們一眼:“受過蓬萊恩惠的人沒有資格在這裏指指點點。”
當初他們若是不拿走石牌,如今殷薄煊和楚星瀾便不用走這一遭。她既舍不得已得到的恩惠,就沒資格在這裏要求更多。
珍珠一愣,被巫煥一句話堵在那裏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巫煥微笑道:“而且,為什麽,你覺得他們一定會死呢?連你也不相信他們?”
珍珠愣了愣,“蓬萊若是那麽好尋,便不是世外仙山了。”
巫煥:“但若是真那麽好尋,豈不是人人都能改變天命?若他們堅持不到蓬萊,那一切就都是他們的命。誰也救不了。”
從晨光熹微熬到天滿星宿,殷薄煊飄蕩在海麵上,劃了一整天的船……
他從前極少劃船,如今置身海麵上才覺在海上航行有多難。
這一葉小舟雖然不大,眼下卻成了他最難掌控的東西。
起初他還能看見一兩艘鄰近的漁船路過,那些船隻讓殷薄煊知道,他們還沒有離海岸太遠。
後來入了夜,茫茫的大海上隻剩下他們那一葉扁舟。
沒有日光,滿空的星宿就成了他的指引。
船隻已經進了大海,順著大海漂流的方向正是他們要去的地方。
一天的疲勞過後,殷薄煊放下船槳,轉身進了烏篷。
船篷裏的油燈晃了晃,照出一個不安的影子。
殷薄煊低頭一看,楚星瀾依舊安靜地睡著。
沉濁的呼吸自她鼻間進進出出。殷薄煊算了算,這一天她幾乎沒有醒來過。
從六個時辰到十個時辰,她昏睡的時間越發地長。
這意味著她的時間越來越少,也許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在他沒有看著楚星瀾的瞬間,她就會離開自己。也許有一天她連睡十二個時辰不醒……她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這時候楚星瀾的眼睫突然顫了顫。
長久昏睡的人在微弱的燈光中睜開了眼睛。
殷薄煊的雙眸一亮,俯身湊了她麵前。“瀾瀾?”
她能清醒的時間不多了,他必須珍惜每一次和她說話的機會。
殷薄煊盡量平靜地說道:“你睡了很久。應該是做了一個不舍得醒來的夢吧?夢裏有沒有我啊?”
楚星瀾的腦袋昏昏沉沉。
她的視線已經越發不清晰,唯有殷薄煊靠的極近了,她才能勉強看清麵前的人是誰。
“……我不記得了。”
也許她剛才真的夢到過什麽。但她現在的記憶力,已經不允許她再去記太多東西。
就連從前的回憶,都已經從她的腦海裏抹去了七七八八。
他的眼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失落,“沒事,記不住也沒關係。一個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