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4章 洞窟留下的痕跡
老兵哪裏敢受她的這份尊重，連忙拱手道：“都是應該的。隻是接下來上山的路不似眼前好走，您千萬要小心。”
離開這一片坑坑窪窪的雪地，楚星瀾就跟著老兵上了山。
每年下雪過後，山裏的路年年不同，隻有經驗老道的士兵才能在這裏找出一片結實的，可以踩踏的雪地繼續往前走。
他們越是往山上走雪層就越深厚，起初隻是蓋過腳踝的雪層也逐漸沒過眾人的大腿。
被太陽一曬，融化了的雪水就開始侵襲鞋襪。
才走出一段路，楚星瀾就已經感覺自己的鞋子盡濕了。
這時候琴崢靠過來說：“你的鞋襪還好嗎？要不要停下來換一雙？”
他的靴子都已經被雪水浸濕了，所以他猜楚星瀾的繡花鞋應該也早就濕透了才對。
楚星瀾低頭看了自己的雙腳一眼。
鞋子已經冷冰冰的了，隨便踩一腳都能擠出血水的感覺。
“這麽走下去你要受涼。”
琴崢怕她不答應，又刻意出言提醒道。
楚星瀾撐了下酸痛的腰身：“換上了新的也會很快弄濕，就這樣走上去吧。”
她繼續朝前走，與他錯身而過。
琴崢靜默地站在雪地裏看著她。良久，就在楚星瀾快要走遠的時候，她在風聲中仿若聽到了一聲無奈的歎息。
那像是琴崢的聲音。
走了近一個時辰後，一群人累得滿頭大汗。
高處的雪山雖然寒冷凍人，但是這會兒太陽直射在大家身上，加上一路艱難的在雪地裏行走，大家都不覺得冷，甚至有點想要脫掉穿在外麵的那件襖子。
老兵看出了大家的疲憊，就提議在一個擋風的凹口裏休息。
小乙扶著楚星瀾坐下，摘下身上的水壺給她遞了過去。
早上裝進去的熱水早就涼透了，但楚星瀾又不能喝酒暖身，隻能先湊活湊合了。
楚星瀾坐在石頭上喝了兩口，抬頭看了一眼懸在正空中的太陽。
須臾，她忽然腦子裏一暈，眼前一片白光閃過，許多東西在那一刻都模糊了。
楚星瀾的身體一晃，連忙扶住了身下的石頭坐穩，用力甩了兩下腦袋。
連日的勞累已經讓她出現了眩暈的症狀，一直以來撐著她走下來的並不是她這兩年日漸變好的體能。
隻是她期待著找到殷薄煊的決心而已。
這時候一隻粗糙的手掐住了她的胳膊，扶她坐好道：“您小心。”
楚星瀾一愣，抬頭一看，幫她擋住眼前太陽的竟然是之前那個老兵。
老兵見她穩住了身體，也就迅速撒開了手。
他提醒道：“雪地裏沒什麽東西可看，一片白色的景象本來就容易讓眼睛疲勞，走得久了就看不清東西。夫人這麽看太陽，眼睛受不住的。要是看得再久一點，眼睛還會刺痛。夫人要是覺得四處無東西可看，不妨多看看身邊的人，眼睛也舒服一些。”
楚星瀾了悟地點點頭：“多謝提醒，我知道了。昨日您就走了一天，今天還要帶路帶我們爬山，您也辛苦了。”
老兵道：“為您做事是應該的。”
楚星瀾一愣。
雖然他是張副將派來的人，但是說這種為自己做事應該的話，也未免太過盡忠職守了。
楚星瀾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心底的那句話：“你對我，為何總感覺這麽親切？”
她看人未必每次都準，但是這個老兵就是給她一種不可能會傷害她的感覺。
老兵笑了笑，粗糲的手指蹭了蹭自己的鼻尖。
“當年您父親可是在災荒之時救過我一命，若不是他放糧賑災，後來餓死的人定然更多。是以今日該我來帶您去雪山裏找人。不過都是報恩罷了。”
他覺得這一切都是因果循環。
他本以為自己來當兵以後，應該與楚家的人是絕無瓜葛了的。
可老天爺卻派他來給楚星瀾帶路，這就是老天安排給他的報恩的機會。
他從前那麽十幾年守在這一片地方，一定就是為了今日能幫上楚星瀾一些忙。
楚星瀾一愣：“還有這種事？”
老兵恍然大悟：“啊，您那時候還未出生，想必是不知道這件事的。哈哈哈哈哈……不過能看到您，能為您做上一兩件事，也算是我的一種福分了吧。”
老兵說起當年的事情時還一臉的慈和微笑。
他太高興了。
從見到楚星瀾的第一麵時就覺得高興。雖然現在不是他高興的時機，但是他心底總是欣喜的。
也許楚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救了多少人，因為那些錢都是他覺得應該花的。他也從來不求自己可以從這些人身上得來多少福報。
可是那些被幫助到的人會永遠記得自己曾經從那些善良的人那裏得到過多少恩惠。
楚星瀾默了默，心底仿佛突然被一陣溫柔的暖陽照拂而過，悄然融化了她心房表層結起的冰霜。
她還記得當初吳固死之前對這世間表露出的憎恨。甚至他還恨著楚霆，認為她爹就是個虛偽至極的商賈。
吳固一直都覺得那些可憐的人不值得去救。
他恨不得那些人都一起死！
在她被困蘇州的時候，她也快要這樣以為了。
但是現在老兵的一席話卻改變了她對人性的看法。
有的人做了好事未必當場就有福報，但是誰知道以後不會有善果？
事實證明她爹當初做的那些事情是對的。
吳固隻是不夠幸運，遇到的都是一群不懂得知恩圖報的人，才會讓他之後變成那副模樣。
但若是他當初能遇上老兵這樣的人，讓他知道有些人還是值得去幫的，他也許就不會變成後來的樣子。
可幸運本也是人生機遇的一種。
吳固沒能得到這種機遇，總歸還是要走上那一條老路。
休息了一段時間以後，一行人再次出發。
這次他們終於在繞過了大半座雪山以後來到了楚星瀾之前看到的那塊巨石之下。
遠處看來隻是一個小黑點的石頭在他們接近之後已經變成了一個龐然大物。
石頭下還藏著一個凹陷的空間，更是借著山壁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山洞，就像是一隻無聲的怪物的巨口。
楚星瀾認真觀察了一下這裏的山勢。
這塊石頭的位置十分刁鑽，恰好的是山坡上的一個突出點。
若有巨石阻擋，就算是山上雪崩了，人隻要藏身其下，應該是有可能自保的！
楚星瀾又一次看到了希望，嘴邊都露出了幾分笑意。
小乙看了一眼巨石前的雪地道：“這裏的冰麵陡峭，很容易摔倒，我替夫人進去看看。”
楚星瀾扶住他的胳膊：“我和你一起去。”
裏麵或許會有和殷薄煊有關的消息，她怎麽能不親自瞧瞧。
小乙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又看了看明明吹了一夜的風雪卻還一路堅強地跟著他們來到了雪山上的琴崢，神情裏露出了兩分謹慎。
“那夫人小心。”
楚星瀾扶著小乙的手臂小心翼翼地走過巨石前的那一塊冰麵，進了巨石之下的洞窟裏。
琴崢也緩步跟了上去。
洞窟不大，卻因為在背光處所以有些黑。
老兵走在前麵點起了一個火折子，照亮了前方。
很快楚星瀾就發現了一個曾經燒過的火堆。
楚星瀾快步走上前，伸手撚起一些灰燼揉了揉。餘燼裏留下的都是黑炭和新灰，這裏顯然不久前剛有人待過！
楚星瀾驚喜地回頭看著小乙道：“有人待過這裏，會不會是殷薄煊？他們沒有死，所以到這裏來了！”
她有直覺。
殷薄煊應該就是在這裏待過！
她一直都覺得殷薄煊不是個會上第一千自損八百的人。這種方式對於工於心計的殷薄煊來說實在是太傻了。
要說殷薄煊為了誘敵深入而被雪崩埋在蒼茫之下，她怎麽都找不到理由來說服自己！
所以以她對殷薄煊的了解來看，他那時候很可能根本就不在誘敵深入的隊伍裏！
也許他使了一個障眼法，在將敵人騙入山穀之後便抽身離開。
隻是從殷薄煊以前辦事的謹慎程度來看，他應該不會在事情沒有落定之前就撤走。他一定要親眼看
見晉國的士兵覆沒才行。
那什麽樣的位置才更適合他呢？
像這塊巨石下的洞窟裏，這樣一個可以讓他俯瞰全局，又能夠保證雪崩之後他的安全的地方。
也許當初雪崩發生之時，殷薄煊就靜默地站在這一塊地方冷眼看著底下的兵馬哀嚎，等著那晉國的數萬士兵被大雪一起掩埋。
這才是殷薄煊會做的事情啊！
那條誘敵深入的深溝雖然狹窄，但是它並沒有長到殷薄煊完全逃不出去的地步。
所以她才在來到雪崩的戰場以後，才會選擇先找找有沒有這樣的藏身點。
現在她又這麽巧地在這裏發現了有人生火取暖的痕跡，她當然更願意相信殷薄煊曾經來過這裏！
可是小乙走上來看了一眼以後，卻澆頭一盆冷水給楚星瀾潑了下來：“剛才那個老兵不是說這裏他從前來過嗎，其餘人可能也來過。也許是別人生的火。僅僅憑著這樣一個痕跡，沒人能證明國舅爺來過這裏。”
楚星瀾一噎。
他的猜測也沒有錯。
可楚星瀾就是更願意相信自己的想法。
這時候一旁的老兵卻忽然道：“這裏平時應該不會有人來。”
小乙一愣，扭頭皺眉看了他一眼：“你怎麽確認？”
老兵道：“我之前就說了，這裏一到冬天就會大雪封山。這山裏又沒有什麽人參，就算是邊城的百姓沒事都不會往這裏跑。有誰會那麽閑情逸致地來這裏燒個火？”
小乙：“那也許是兩國士兵。”
老兵道：“可前段時間兩國尚在交戰，剛才我帶你們走的那條路有多難走就不用說了，應該不會有士兵脫離陣營專門往這裏跑上一趟。沒意義。”
小乙噎了噎。照老兵這麽說，這一團餘燼就不會是普通人的傑作。
那還能是誰來過的痕跡？
當然是國舅爺。
有了老兵的分析，楚星瀾的眼底久違地露出了欣喜的笑意。
“我就知道。”
她滿懷希望地拉住小乙的手道：“我就知道他沒有那麽容易死，他一定還活在哪裏，隻是我們還沒有找到而已！”
而與此同時，她身側的琴崢的臉色卻不知不覺地沉了下去。
他的眼底浮上一層陰霾，就連袖中的雙手都已經無聲地攥在了一起。
殷薄煊，竟然真的沒有死……
他花費了那麽多的心機，設下一個又一個的局，就是為了將他困在其中。
為了安排這一場戰事，他幾乎從兩年前就已經開始籌備。沒人知道他花了多少心血！
可饒是如此境地，殷薄煊竟然還是想到辦法逃了！
不僅逃了，還躲過了自己的眼睛，讓自己也被他給騙了？
琴崢越想越是鬱結，一個聲音在他的腦海裏再次響起。
絕對不能讓他活著！
殷薄煊不死，他就永遠得不到楚星瀾的一星半點的關切和愛意。更得不到他一直以來都相要擁有的東西。
殷薄煊就是個潛在的威脅！
小乙看著楚星瀾，垂了垂眸：“可是夫人，若是國舅爺還活著，他為什麽不回軍營協助之後的軍隊一起反撲晉國，直接將對方打一個落花流水，俯首稱臣？”
國舅爺是多麽趕盡殺絕的人。
雖然一開始因為晉國與他們議和，國舅爺暫時停戰了，但那之後晉國埋伏他們的事情卻也做的太過無恥，國舅爺怎麽可能還會心慈手軟？
一旦有扼住敵人喉嚨的機會，他就絕對不會讓對方有機會再反咬他一口。
就算是得不到有利的籌碼，他也一定會先將敵人的頭顱懸在自己的腰身之上以示警戒。這才是國舅爺的性子。
可這次卻是例外了，還是在兩國交戰這麽大的事情上麵有了例外。
這說得通嗎？
琴崢的眸子一斜，眉峰也蹙了起來。
小乙的話也確實有道理，這根本就不是殷薄煊的性格會辦的事。
那他去了哪裏？
他忍不住看了楚星瀾一眼。
若是國舅爺沒有死，以殷薄煊對她的珍愛程度來看，他是絕對不可能放下楚星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