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可是我也很怕黑
殷薄煊愣了好幾秒,才僵硬地抬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楚星瀾睜著的雙眼不見任何流轉的光彩,甚至對他揮動的手沒有做出任何感知。
她,看不見了……
“殷薄煊?”
“我們……”殷薄煊的喉結滾了滾:“已經出來了。”
楚星瀾的呼吸停頓了一秒。
半晌,她摸了摸自己周圍的東西。
床榻,紗賬,還有男人的手。
是出來了……
為什麽她還是看不見?
是因為是夜裏嗎。就算是夜裏,周圍也該點燈吧。
周圍的人一起陷入了沉默。
不知道在這種讓人壓抑恐懼的寂靜中過了多久,楚星瀾的嘴邊忽然扯開了一抹笑意。
她壓著鼻酸的哭腔道:“殷薄煊,我好像看不見了呀。”
為什麽會突然看不見了呢……
她還想看看國舅爺的呀。
殷薄煊握著她的手,看著她明明很害怕還要故作堅強的樣子,唇角的細線悄然壓了下去。
楚星瀾深吸了一口氣:“不過我們運氣好,至少都活著出來了,是不是?”
“……嗯。”
“玠兒呢?”楚星瀾緊張地摸著床榻問道:“玠兒後來安全了嗎?”
殷薄煊立刻對南宮玠使了個眼神。
一隻小小的手顫抖地握住了楚星瀾的手掌,南宮玠紅著眼睛道:“舅娘,我在這裏,我沒事。”
楚星瀾鬆了一口氣,抓住他的手問道:“有沒有哪裏受傷?”
南宮玠用力搖頭,後來想到楚星瀾看不見,南宮玠又委屈又愧疚地說道:“玠兒很好,沒有受傷。”
楚星瀾揚起唇角笑了笑,“你沒事就好,以後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你一定要記得跑快一點,嗯?記住了嗎?”
看到楚星瀾現在連看也看不見卻依然擔心自己的模樣,南宮玠的鼻子一酸,淚珠子一下就掉了下來。
舅娘為什麽對他這麽好?
好的讓他覺得像是自己的娘親……
南宮玠忍著哭聲不讓楚星瀾聽見,信誓旦旦地保證道:“舅娘,不管你看不看得見,玠兒以後都會保護你的!”
從今天他就是大小孩了,他要像舅舅一樣保護舅娘!
“你們都先出去吧。”殷薄煊拉開南宮玠,對江隱蹤道:“你來給她看看。”
江隱蹤快步走上前,替楚星瀾檢查了一番,“看樣子應該是腦後的傷在顱中結成了血塊,讓夫人失明了。”
楚星瀾茫然地摸了摸頭上的紗布。
殷薄煊皺眉:“有法子治嗎?”
江隱蹤默了默:“法子是有,不過很危險,要……開顱放血。”
楚星瀾心底一驚,連帶握著殷薄煊的手都緊了緊。
開顱?
在這種醫療技術下開顱,她說不怕那是假的。
萬一她的天靈蓋沒合上……
江隱蹤道:“此法凶險,若要開顱還得需要一味藥引,才能保八成把握。”
殷薄煊眉心一擰,“僅有八成?”
江隱蹤:“古往今來在頭上動刀子的甚少,八成已算是很高了。”
殷薄煊看了看楚星瀾,眼底不禁
浮現出一抹擔憂。
“此事容後再議!”
開顱非同小可,怎可隨意敲定。楚星瀾自己興許都害怕。
楚星瀾醒後沒過多久,一行人就先動身回了京城。
一同回去的還有皇族和禁軍侍衛,泰山不安定,誰也不敢在那裏多待。
賑災一事迫在眉睫,南宮瑞為了表現自己的才能,恢複朝政的第一天就呈了一份賑災的奏折給皇帝。
“此次泰山地動時兒臣也在那裏,兒臣對那裏的情況再熟悉不過。兒臣願意帶人前去賑災,這奏折上寫明了賑災之法,還望父皇過目。”
一群大臣正擔心賑災一事沒有頭緒,南宮瑞就有了法子。
想來是他回來的路上,就在想法子了,大家看他的眼神裏都多了兩分敬佩。
可是南宮流明此時看他的眼神卻不像從前那般滿意,賈公公遞上來的奏折他也隻給是冷冷地丟到了一邊。
“眾愛卿可還有誰有什麽賑災之法?”
南宮瑞一愣。
放著眼前的法子為什麽不用?
父皇為什麽還去問別人的賑災之法?
南宮流明看著寂靜的大臣們,眸子都眯了眯:“眾卿難道就指望這一個皇子來辦事了嗎?”
南宮瑞不服:“父皇,兒臣……”
“你閉嘴!”
南宮流明現在一聽到他說話就頭痛,他剛呈上的奏折又被南宮流明狠狠地朝著他砸了回去。
南宮瑞不敢躲,奏折啪一聲砸到他的腦袋上,又嘩啦啦地落到地上展開。
南宮瑞嚇得噗通一聲跪到了地上,頓時連屁都不敢再放一個。
南宮流明怒氣滔天,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楚星瀾說的天譴。
興許這次的泰山地動,就是因為南宮瑞和趙玉靨惑亂宮闈導致的。
趙玉靨是已經死了,可是南宮瑞這個逆子還未受到懲罰。
南宮流明經曆過一次死裏逃生,現在生怕上蒼再降罰給他,再來個洪澇災害什麽的。
這時候南宮瑞如果躲得遠遠的,南宮流明可能還眼不見為靜。
沒想到他不僅不避嫌請罪,還要去賑災!
他要是再去泰山,指不定賑災不成還惹上蒼動怒,到時候整個大齊都要震蕩不安了!
南宮流明沉著一張臉道:“你從今日起就不要再來早朝了,何時朕有了新的旨意你再來吧。”
南宮瑞一驚:“父皇!”
父皇是要在朝政上架空他?
南宮流明眸子一眯:“還有異議?”
南宮瑞低下了頭:“兒臣不敢。”
南宮流明剮了他一眼,對殿中大臣道:“若有賑災良策,現在就可以獻上來了。此次誰能平定災亂,朕定然重重有賞!”
國舅府。
自從知道楚星瀾雙眼失明以後,楚家的人一個不落的都來看她。
再寬敞的屋子這樣烏泱泱地擠了一群人也顯得擁擠。
崔憐霜握著楚星瀾的手道:“除了看不見,你可有什麽地方難受?”
楚星瀾不想讓他們擔心,笑著搖了搖頭:“我很好。二嫂嫂你待產在即,不要總往我這邊跑。”
崔憐霜如今已有九個月的身孕,大夫說
臨盆的時間就在這個月,全家上下正是緊張的時候。
崔憐霜如今挺著個大肚子,做什麽都不方便。
楚星瀾如今眼睛看不見,不能去照顧崔憐霜已經很過意不去了,怎麽還能讓即將臨盆的崔憐霜專程跑來照顧自己?
屋子裏的氣氛無比沉重。
楚星河一咬牙,慷慨道:“小五,要不然把四哥的眼睛換給你吧!四哥懂功夫,就算看不見也沒多大影響!”
楚星渡斜了他一眼:“要換眼鏡也是從大哥開始,什麽時候輪到你老四說話了?”
楚星瀾嘴角一抽,這都有的爭?
殷薄煊捂著胸口咳嗽道:“不是眼睛的問題,用不著換眼。內兄們用不著這麽義勇當先。”
他們疼楚星瀾是好事,但是法子不對。
當了殷薄煊這麽久的大舅子,幾個哥哥們還是第一次聽見殷薄煊叫他們內兄,一時都安靜了下來。
殷薄煊如今是真把他們當做一家人來看,而不是在他們麵前端國舅爺的架子。
殷薄煊道:“江隱蹤說要開顱放血才能治,隻不過,隻有八成把握。”
這事兒危險,殷薄煊不能擅自替她做決定,才將話傳到了楚家。
殷薄煊又咳嗽了兩聲:“今日請內兄們過來,也是想要問問你們的意思。到底要不要為她開顱。”
開顱這個詞非比尋常,楚星瀑當場就皺起了眉頭。
“若是此法不成會怎麽樣?”
殷薄煊的唇線一抿:“最好的結果,是再也看不見。”
最壞的結果,當然就是死。
楚星渡看向楚星瀾問道:“小五的意思呢?我們都聽你的!”
他們雖然是楚星瀾的哥哥,但是也沒法替她做決定。
如果她想要治,他們定然會不惜一切代價。但如果她不想,誰也不會去逼她。
就算是小五一輩子看不見,他們也能讓她一輩子過的衣食無憂。
頂多再找上那麽十幾二十個人伺候她,反正楚家有的是錢!
楚星瀾的手緊張地攥在了一起,要不要治眼睛,回來的路上她也認真想過。
能重新看見固然是好事,但是古代的醫術……
能有保障嗎?
“我有些怕。”
她的眼睫垂了下去,“以後都看不見了不算什麽,我更怕我醒不過來。”
殷薄煊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若是不想,就算你一輩子看不見,爺也會陪著你,護著你。”
楚星瀾一陣沉默:“可是我也很怕黑。”
人的貪心就是這樣。
有希望就會有想要去爭取,想要抓住它。
她近日一直生活在黑暗裏,這種不管什麽時候睜開眼睛都看不見一絲光亮的感覺,到了寂靜的時候讓她尤其感到害怕。
殷薄煊的腦袋抵在了她的額頭上,他的溫度傳到她的額頭上。
楚星瀾聽見他歉疚地說:“是爺不好,沒能護住你。”
楚星瀾搖搖頭。
不是他的錯。
這隻不過是她自己做的選擇。
楚星河沒耐心看他們親密,站在一旁著急道:“小五的眼睛究竟還治不治?”
楚星瀾默了默,攥緊拳頭道:“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