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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3:此生有你所愛

  “你別來,不許進去,但我要進去,要快點……”她急促的不知在說什麽,即便走不動,也拖著身體往門裏麵跑,跑到門口摔倒了,雲卿想跑過去,特兵把她攔住,“季小姐!裏麵太危險!”


  雲卿眼睜睜的看著白素然爬起來,身影消失在火光裏。


  白素然一路跑向後院,地麵上被殺掉的雇傭兵一片片,心跳劇烈令她幾乎窒息,堵到了嗓子眼,聽不到呼吸聲。


  她跨過後院,是一塊很大的平地,後麵是山,她茫然的看著四周,“宗林……不要打了。”


  突然啪的一聲震響,從天空而來,白素然抬頭看到火光滿叢的山上,一棵樹壓彎了一下,緊接著空中一道弧線,砸過來一道什麽東西,震響地砸到地麵,泥土的地麵深深凹陷了一個洞!


  吐血和喘息的聲音穿越重重槍聲。


  那聲音太熟悉了,白素然的身軀一抖,奮力跑過去,“宗林!”


  可是那距離,卻從未有過的漫長,明明不過一百米,但她跑得太慢了,太慢了。


  蘭宗林的身軀辨認不出的完整,大約氣數已盡,季斯宸從樹上跳下來,雙目嗜血如魔,雙手舉起那把長長的匕首,在月光下,尖刃舔著血,鋥冷的倒影著那道孤獨清輝,季斯宸的笑聲震透整片山,“我讓你殺我老子!此仇不報,我今天自刎在這裏,受死吧!”


  “不要!季斯宸,你不要殺他,季斯宸,季斯宸——!”白素然的吼聲震破了死寂的天空,她感覺渾身的肌肉都使不上力,怎麽怎麽也跑不到他身邊。


  最終眼睜睜的,看著那把匕首唰的一下,閃刃無形,插進了蘭宗林的心髒,是心髒正中。


  血光噴上了天,長長的一道,接連不斷。


  “啊——!!”白素然尖叫,身體唰地倒在了地上。


  世界那麽靜靜地無聲靜止,隻有風吹動,樹葉發抖,火光呲呲,無知的燃燒著整片山。


  隻有那血水,安靜的湧流。


  以及生命,無法挽留的消逝,滴答滴答,悲傷逆流成河。


  “啊……”白素然雙手扣進泥土,渾身感覺被撕裂了吧,看著他,在凹陷的地裏,他的身軀在痙攣,“宗林,宗林……”


  她不知道眼角幡然掉落的是什麽,那麽冰涼,那麽滾燙,還很陌生。


  蘭宗林教過她,說他們這樣的人不配擁有眼淚,因此二十幾年,她從沒哭過。


  其實他這麽教她的時候,他的眼光是悲傷的,他曾說,逼得自己的女人連眼淚都不能掉,這個男人也很失敗。


  當時她不懂,可是現在她懂了,終於懂了,懂得他的悲傷,憂鬱,不忍,誰再給她一點時間?

  “然然……”蘭宗林抬起頭,看見了她,笑了笑,朝她動了動手指,“過來吧。”


  白素然淚慟不止,朝他爬,一寸一寸,他也在爬,但他真的動不了了。


  隻有三米的距離,季斯宸血紅著眼睛抽出匕首,退身到一邊,渾身如狂獸。


  當她終於爬到他身邊,他身體裏的血液也差不多流完,生命消逝的速度很快,他曾經刀槍不入在黑暗險境中穿梭二十多年,像不死之身,可他此刻,虛弱的樣子白素然隻在二十五年前的最初,見過。


  她撐著地麵,俯身望他,安靜而恨,淚珠掉在他的臉上,暈開了血滴,她有條有理地抹去那些血,要將他本來的麵目看清楚,“宗林,你痛嗎?”


  “怎麽會。”他捂著心口貫穿的切麵,留住最後一絲血,留住與她敘話的時間,“我們把最痛的都經曆了,這是小事。”


  “你又何必。”她垂眸,盯著他的臉,記得起他很年輕時當兵的清秀模樣,他年輕時真像一道陽光,“你又何必呢!”


  她嘶吼了出來,瞳孔滲血,悲傷一寸一寸將她吞噬,無聲地跌到他的胸口,淚湧不止。


  “然然……聽我說。”他的聲音已經逐漸發不出來,麵孔慢慢變青,“把藥吃了,她給你了嗎?我最不想說的,已經對她說了,看樣子她像年輕的你,心地應該善良。我沒殺掉她是悔,如今卻不悔,我這半生,唯一有怕,怕自己死了,再不能保你周全,因此想過要同生同死,免你遭盡折磨,臨到時,卻總是辦不到……想擁有的私心,和想你繼續活著的私心,權衡良久,後者居上。”


  “因此即便……我找來找去找不到可以托付之人,讓我去拜托季雲庭,我也可以辦到,我怕你孤獨。”


  “別說了……你別說了……”


  “那就不說了,你知我也累了,複仇是一種終結,日夜不能寐的痛苦折磨終將結束,靈魂走失在那個黑洞裏,也會歸位,魂魄才能真正安息,別人不懂,你會懂。”


  她淚流成河,吞盡撕裂的聲音點頭,她都懂,燒傷整整在泰國一年,那是怎樣的煉獄她懂。


  如果他能放下,自不必等到今日,不是他不放仇恨,是仇恨不放他。


  “也不想死,意識到你比仇恨更重要時,已晚,我也改變不了初衷。唯有憾事一件,將你丟在這孤獨的世上,也許我當初該教會你多交際,變得開朗,日後漫長年月,你不會彷徨……但是然然,讓你走上雇傭兵的路,是你唯一可以活得更久的路,那時的我們太弱小,把你藏起來圈養,才是最大的禍端,最容易失去你的途徑。我沒辦法,保住了你的純真保不住你的命,保住你的命就不能讓你擁有善良純真,訓戒你,冷漠你,懲罰你,有對有錯,你怨我狠,我恨你不交付全部信任……聚少離多,是我最懊悔之處。”


  “我不怨你……”她靜靜搖頭,“我隻是心裏有一個洞,就不確定,我感激你教會我生存之道,宗林。我知道你冷漠之下,是什麽。”


  “是我愛你……”他咳出一口血,漫過了耳廓,呼吸漸無,很悲傷,將她的臉捧下來,那隻斬殺無數人命的手,此刻顫顫巍巍捧住她,四目相抵,他憐惜不止的吻著,喘息著字不成句,“如果還可以,還想去一次貝加爾湖,那是我向你求婚成功的地方,那天你卻不高興,因為結婚也是我的命令,那首歌你沒讓我唱完,然然……”


  “在你的懷裏,在我的眼裏,那裏春風沉醉,那裏綠草如茵……月光把愛戀,灑滿了湖麵……多少年以後,往事隨雲走,變幻的腳步,讓我們難牽手,這一生一世,這時間太少……”


  “嗚嗚……”誰的哭泣,灑滿了胸膛?他擦著她的淚,擦不到自己的。


  這一生一世,這時間太少


  不夠證明融化冰雪的深情


  多想某一天,你忽然出現


  你清澈又神秘,在貝加爾湖畔


  “宗林,我知道了……那時我不懂,我隻是不懂……你的深情,宗林……”


  他在最後一刻,仍然惦記著時間,仍是去奪她手裏那顆藥,想用吻將她的嘴唇打開。


  她哭著,嘶嚎著,突然不肯,將手中的藥猛地摔出去,“我不吃,你先把我丟棄,蘭宗林,我恨你!”


  蘭宗林黯然一歎,扭頭,用盡最後的力氣夠到,漸漸地閉上眼睛把藥塞到她痛哭不止的嘴裏,“老大不小了,別再任性,然然啊,”


  再也吐不出氣息的喉嚨,逐漸闔上的眼皮。


  “宗林?”白素然嚐著那顆藥的苦澀,趴在他胸口撕扯,痛裂,“我愛你呢,你聽見了嗎?這麽多年我怎會不愛你,全部依托都是你啊,你可曾明白?睜開眼睛再讓我說一遍,再聽一次可好?你一定會歡喜的,宗林,宗林,宗林……啊……宗林……我不要你去,我不知一個人該如何在這世上存活,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


  雲卿默然地站在黑影下,那漫天火光的山林背景下麵,她看到哭的像個孩子的媽媽,她捶打著已經是一具屍體的男人,歇斯底裏,哭聲震野,痛聲綿長無休止。


  她便知道,媽媽的心是屬於誰的了。


  那年貝加爾湖畔,他其實策劃了很久,可她隻顧著對他權利的反叛和對他命令的扛扼。


  其實這些年對他不夠冷不夠熱,皆是因為此。


  那天是春,就像歌詞裏唱的那樣,春風沉醉的夜晚,貝加爾湖很漂亮。


  他們執行任務後換掉衣服,他特地給她穿上了裙子,拿了一把吉他,生了火,湖水在黑暗中波光粼粼,清澈見底,遠處黛山如雪,他唱了一首歌,目光鮮少能露出那樣的溫柔,衝她笑時,她未領情。


  後來摟著她跳舞,下跪求婚,她皆是被動,隻是那場求婚最終被追殺過來敵人破壞。


  他抱著她一躍,跳入貝加爾湖深處,艱險卻遊刃有餘的逃生,在水中,他吻了她。


  那是將她大火燒傷救活投入雇傭兵訓練後的第六年,他才碰她。


  宗林,如若我早些懂你,那六年都不會浪費,這二十年也會更美滿,是不是?

  此生得你所愛,不是不幸福,是太幸福,可是,懂得太晚。


  我的愛,在我的懷裏。你的愛,在你的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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