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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3:先去洗澡

  男人倒並未在意,長腿交疊,吩咐司機開了空調。


  雲卿舔舔唇,問道,“現在我們去哪裏?”


  她覺得他讓她上車,就是答應了,憑他的身份,人脈肯定也特殊,找起人來比她容易得多……


  “你想去哪裏?”男人微蹙眉頭,看著她身上。


  雲卿沒明白,“陸先生?”


  他注視著她雨水洗得通透白皙的小臉,“路兩邊的酒店很多,你挑一家,我的秘書帶你上去洗澡。”


  “什麽意思?”雲卿繃起了神經。


  陸墨沉瞧著她立刻變成一隻小刺蝟的樣子,眼底閃過不悅與逗弄,深沉片刻,薄唇低語地靠近她一寸,氣息吹拂在她的臉上,“你說什麽意思?字麵上的意思,很難理解?”


  “所以,我托你找個人……還得陪你先睡一覺?”雲卿繃直脊梁,與他對視。


  沒等他說話,她突然就爆發了,“陸墨沉你也是夠惡心的!”


  她很失控,今天發生的一切,讓她根本控製不了脾氣,內心分外尖銳,抬手就拍車窗,“司機,停車,麻煩停車!”


  男人倏地冷了五官,大掌一下子捏起她往外扭的下巴,嗓音低冽下來,“罵我?開個玩笑不知道進退,這是你求人的態度?”


  “有脾氣的女人,征服起來給勁。脾氣太大,有點倒胃口了。”這句話,他是貼著她的耳朵說的,嗓音溫熱地批評。


  熱氣噴的她耳根泛紅,對上他深冷平靜的眼神,雲卿心裏一閃。


  他剛才那句話,或許就隻是讓秘書帶她去酒店洗個澡暖和一下的意思?

  可之前對這個危險男人的成見已經太深,而他說話真假難辨,模棱兩可得讓人有所誤會。


  雲卿不願意與他遊走在打情罵俏的邊緣,他高高在上慣了,可她也不用低微到,洗澡,酒店這類詞匯還假笑地與他迂回。


  她想起自己的婚姻狀況,會不會他也有所謂耳聞?


  像那個王總一樣,就是看準了顧湛宇對她不疼不愛,婚姻裏她是弱者,即便男人碰她一次,出於羞恥她也不會說出來?

  這樣看來,他和王總,在目的的本質上有何區別?

  惡劣!


  雲卿盯著他麵有冷色深邃不動的五官,“陸先生,我脾氣就是這樣,我吃過它的虧,但我不認為對待你有什麽不妥的!”


  意思就是,他就值得她惡態度的對待。


  陸墨沉呼吸微沉,沒說話。


  看她一張小嘴咬的嫣紅發抖,烏黑的眼睛裏隱有淚意,“憑什麽要容忍一個男人隨便對我開玩笑?抱歉,越欺負我,我越較真。不知道我今天的狼狽模樣給了你什麽錯覺,我臉上或許寫著淒慘和不幸福,但也絕不是你哄一哄,再高智商的調點情,就會心慌意亂讓你上手的女人。別人爛,不代表我要爛!”


  她閉了下眼睛,有個小小美人尖的額頭,逼出了青筋。


  顧湛宇爛,她不能爛!也不知道在堅持什麽,內心變得如同刺蝟,異常自卑敏感。


  男人卻認為最後那句話,百分百衝他來,大掌一把攥住她的小手,“我也沒時間天天對一個女人發/情。想這麽多?下車!”


  那股瞬間沁出來的廣闊寒意,嚇得司機立刻將車急刹在路邊,車內詭異的寂靜。


  雲卿抿緊嘴角,轉身打開車門。


  隨之扔下來的還有一把傘,大雨沒停,賓利絕塵而去。


  有涵養的男人發脾氣絕不表現在臉上,但是異常恐怖。


  雲卿知道自己又把他得罪了個精光,但她今天沒有情緒去經營人際,他欺負她也不是假的!

  莫名其妙吵了一通,心情倒是反而通透了些,沒有那麽窒息了。


  ……


  雲卿撿起那把傘,想了想隻能返回醫院,真的不行就隻能申請調監控。


  高健處於憤怒極點,這男孩不會控製情緒,不是他自己死,恐怕就是別人亡,她很擔心。


  但雲卿萬萬沒想到,深夜接到的一個電話把她嚇傻了。


  是眉姨打來的,說老爸突然心髒病發,正在城南的醫院裏搶救,生死未卜!


  她手裏的手機一下子掉在了地上,還是旁邊的醫生撿了起來,雲卿才慢慢找到自己的聲音:“哪家醫院?到底怎麽回事眉姨!”


  原來高健傍晚趕到城南,就衝去了老丈人家裏大鬧。


  老爸剛好在雲莎爸爸家串門,雲莎爸爸怯懦,老爸又是雲家老大,自然上前和高健這個晚輩理論。


  不知怎的,高健一把怒火就遷怒到老爸身上,揪著老爸回到了大院裏,叫來街坊鄰居,大肆控訴雲莎和顧湛宇勾搭的罪行,逼迫他們雲家給一個說法,還要捆著老爸和雲莎爸爸來市中心,解決這件事,不然就要你死我亡!


  街坊圍了那麽多,老爸又是清傲的人,門楣看得最重,何況知道了顧湛宇這些背地裏的勾當,突然大受打擊,心疼她之餘,種種情緒怎麽受得了。


  眉姨說他八點鍾就已經不行了,高健不放人,不準眉姨打求救電話。


  死撐到九點,老爸口吐了血,高健才慌了神。


  雲卿怎麽都沒想到高健突然消失,會直接衝回去找老爸他們的麻煩!為難他老人家來出這口惡氣!


  估計是覺得顧湛宇他對付不了,雲莎他又舍不得,自己這邊他更不抱希望。


  這男孩簡直情商低到令人憤怒!

  ……


  淩晨四點。


  雲卿趕到城南的醫院,迎麵就給了高健狠狠幾錘。


  幾個人在森冷的走廊裏,無聲無息的等待著,手術室的那盞燈卻怎麽都不滅。


  第二天下午,雲卿是被護士推醒的。


  “爸!……”


  “0386的家屬?病人已經做完心髒手術,24小時的危險期,轉入3病房了。”


  雲卿猛地舒了口氣,深深地抹了把臉,自己可能太累,居然睡著了。


  眉姨遞過來一瓶水,“別嚇自己,我看著呢,就沒忍心把你叫醒,趕緊喝點水潤潤喉,等會兒去掛個普外科。”


  “我先去看老爸。”


  “好孩子,他睡著呢。”眉姨摸了下她的臉,“知不知道自己什麽樣?姨心疼你啊。”


  雲卿從眉姨的目光裏,看到了那些她這幾年受夠了的同情憐憫,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


  她臉色平靜,或者說已經提不起任何表情。


  眉姨望著那道筆挺寡瘦的背影,沉沉的歎了口氣。


  ……


  掛號窗口排隊的人太多,雲卿看了下手機,周一。


  她揉了揉眉心,走向護士站,借了個溫度計一量,果然有些低燒。


  昨晚的濕衣服穿了一晚上,感冒還是要預防一下,老爸倒了,她沒有那個時間再倒下。


  托了個熟人醫生,給弄了兩瓶點滴,雲卿坐著打完,速效藥見效快。


  又去食堂吃了點飯,免得眉姨說她,然後就直奔心外科辦公室。


  這邊醫院的治療水平她知道,一旦老爸的病情穩定,必須轉到市裏去。


  副院長點點頭,“轉院都是小事,這邊的手續很好辦。你爸爸最大的問題是心髒瓣膜,一定要替換了,昨晚的手術很危險,雖然順利,但也隻能拖延一點時間。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他決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你得保證他環境的安靜,否則,還不如盡快轉院離開這裏。”


  副院長和他們家都認識,說話很直接。


  雲卿一下就聽出了言外之意,轉身,立刻朝住院樓跑回去。


  果然,老遠就聽見病房門口大聲的喧嚷,眉姨費勁地在說著什麽,一群人擠進擠出。


  “你們幹什麽?”她這一聲壓低的聲音,震得那些親戚猛地都回頭看。


  “雲卿。”


  “卿兒……”


  “侄女……”


  他們看到她走過來,麵容冷寂,可是眼底湧上的地獄般的冷意,讓這幾個人都不敢再說話了。


  “我爸還沒醒,他需要安靜,叔叔阿姨們先回去吧。”雲卿聲音疲憊,卻不容置喙。


  她推開這些人,走進病房。


  眉姨卻在兩步開外的位置,突然想擋住她。


  雲卿皺眉,也把眉姨推開,然後就看到了病房床邊站著的四個人。


  雲莎哭哭啼啼站在左側,她爸一言不發,她媽在後麵小聲嘀咕。


  右邊,站著一道頎長的身影,身上還是昨天的銀灰色西裝,五官冷漠疲憊,緊抿著唇。


  這四個人也都看到了她。


  外麵那幾個親戚齊齊寂靜無聲了,仿佛都在等待一場大戲開幕。


  雲卿感到心很累,冰冷的肢體仿佛打了鋼釘,才能支撐住她,那是痛的,又一遍一遍鑿穿她僅有的意誌。


  她連保安都沒有喊,脫掉身上還沒幹透的外套,卷起袖子,走到床邊一把奪過護士手裏的針筒。


  “你幹什麽啊?”護士低聲驚呼。


  雲卿低聲嗤笑著,慢步走到雲莎麵前,臉都撕了,客氣更不用講,她闔動幹裂的嘴唇,指了下雲莎又指了下顧湛宇,“昨天每人一巴掌,顯然還不夠?得把你們抓過去浸豬籠?惡心嗎?我就問你們站在這裏惡不惡心啊?”


  “都給我滾出去!”她冷了所有眼睛裏的神色。


  “侄女兒……你別這樣。”雲莎爸爸嚇得一愣,他是個老實人,拉住雲莎的手,老臉愧疚,“是我沒教好女兒,對不起你,對不起大哥,我帶她來賠罪呀!雲莎,給你大伯跪下,你做錯了事啊!”


  雲莎柔弱地直掉眼淚,偷偷看一眼對側站著的冷漠如霜的男人,低頭就去跪。


  雲卿受不了那暗暗的交流,當她瞎了!


  猛地一把撚起雲莎往外推,“你做戲換不來我爸的一點健康,都別把對方逼入死境!雲莎,別逼我真的拿針筒刺你。”


  雲莎滿臉慘白,瑟瑟發抖的看著那麽淒楚無助,泣不成聲,“姐姐,我不知道高健會闖出彌天大禍,我也不知道我的事會連累這麽多人,我已經知道錯了,你別再這樣對我說話好嗎?我也可以給你跪下……”


  “別髒了我的眼。”


  “你幹什麽!”雲莎媽忍不住了,拉起女兒就站起來,“知道你雲卿在家族裏混的好,當了醫生,知道你脾氣大,你爸寵你!可這是雲莎一個人的錯嗎?我早就聽說你和顧少婚姻有問題了,看你爸的身體我們這些親戚沒忍心說!怎麽,你自己留不住老公全怪我們雲莎頭上?這種事兒,一個巴掌也拍不響,顧少為什麽最終選擇莎莎,誰說的清呢!”


  說著,意味深長地瞥雲卿一眼,提高嗓門,“雲莎身體有病,高健誰都不找就去找你,誰曉得這背後是什麽原因?高健家暴還對啦?誰又曉得是不是裏應外合,把一盆髒水全潑莎莎和顧少頭上……”


  顧湛宇一個森然的眼神,雲莎媽嚇得,不甘願地住了嘴。


  雲卿安靜了幾秒,忽然低笑,“現在看來,是什麽媽教什麽女兒,原來你覬覦這個乘龍快婿?你趕緊拿去好不好?我今天和他扯離婚證,明天他和雲莎結婚,我去喝喜酒!沒問題,趕緊走,都走,滾!滾啊——!”


  顧湛宇沉默冷厲地看著她,看到她瞳孔泛起了赤紅,看到她麵孔如灰般死靜,看到她頸上的經脈幾乎要拉扯出薄弱的皮膚。


  心底那陣痛意,一下一下的刮。


  他記不起當時睡雲莎到底是出於什麽意圖了。


  好像是年末,他們關係終於緩和了一點兒,晚上他不知道為什麽,去了婚房臥室,抱著她睡得挺好的。


  可是她後來做的夢,夢中旖旎的囈語,讓他全然崩潰。


  他要報複她,發狂的,什麽能讓她痛徹心骨,他就拿捏什麽。


  最後,她枯萎,他好像也沒有想象中那麽快樂……


  雲莎爸爸拉著雲卿的手臂,還想說什麽,顧湛宇冷眉一皺,扭頭掃了眼秘書。


  秘書立刻上前,攔住雲莎和她爸媽,一並‘請’了出去。


  空氣終於安靜了一絲,雲卿俯身給老爸調點滴頻率,顧湛宇單手插袋站在身側,幾次闔動嘴唇,雲卿全然沒當他存在。


  她走到窗邊,打開了一絲縫隙,淨化空氣,稍後便有醫生進來查房,雲卿和眉姨與醫生交流了很久。


  被晾在一邊太久,顧湛宇臉色冷酷,撿起沙發上的西裝外套,盯著她蒼白的臉頰,“北仁醫院那邊,我聯係好了心外科專家,隨時可以轉院。”


  雲卿坐在椅子上,分毫沒有動。


  眉姨看看她,又看看這位冷氣逼人的姑爺,不好說話。


  顧湛宇轉身走了出去。


  一個下午,雲卿沒有出病房,吃了感冒藥身體很乏,守著爸爸睡了很久。


  到傍晚,她準備出去買點飯菜,眉姨從外麵走進來,手裏端著大盒小盒,“姑爺的秘書送來的,非要塞給我,我想著食堂那麽遠,不如將就著……”


  “眉姨,我去買。”雲卿一個一個接了過去。


  眉姨看她打開病房門,那架勢估計是要扔。


  隻是雲卿一腳還沒踏出去,門外突然一個巴掌聲讓她眸色一定。


  顧湛宇長身而立,臉被打得偏到一邊,看到了她,神色僵硬。


  而他對麵,顧耀成一身中山裝站在那裏,身後一個司機一個助理,氣喘籲籲顯然是剛剛趕到。


  顧耀成氣不打一處地指著顧湛宇,大罵,“你看你都幹了些什麽?小卿爸爸要是生命有危險,你就給我滾出顧家,你玩你的去,我不需要你這樣的兒子!顧氏也不需要你這樣的總裁!我怎麽養出你這麽個混賬……”


  顧湛宇陰沉的眉宇挑起,似笑非笑的看著顧耀成:“怎麽養出來的?不是前車有鑒嗎?”


  那嘲諷的眼神讓顧耀成微微一僵,甩開他,著急地走進病房,“小卿……你爸現在怎麽樣?”


  雲卿攔在門口,“顧叔,您走吧。”


  一聲‘顧叔’,顧耀成愣了一下,無奈道,“小卿,怎麽爸爸都不叫了?先讓我進去。”


  雲卿卡緊病房的門,分毫不讓,“您別進來了,我爸他需要安靜。”


  “唉!爸聞訊就趕緊趕過來了,爸知道這次事關重大,可能說什麽都沒辦法挽回,可是我也是真的擔心你爸的身體……”


  “卿……”病床上模糊的聲音,雲卿猛地一頓。


  眉姨立刻從另一邊跑過去,“雲先生你醒啦?卿卿,你快來!”


  雲承書的手指動了動,呼吸罩裏麵積出了緩緩的霧氣。


  雲卿走過去一看,他的眼睛想睜開,她趕緊調動監護儀上的數據,又按了呼叫鈴。


  主治醫生來的很快,打了一針針劑,雲承書總算慢慢的睜開了眼。


  雲卿放在床邊的手指被握住,她俯身,把他的呼吸罩輕輕挪開了一寸,聽見他說,“我女兒……受苦了。”


  那一瞬間,淚再也沒止住。


  她很想俯身抱抱父親,可她沒敢動,雲承書的意識更清醒了點兒,看到顧耀成。


  顧耀成神色複雜,“親家……”


  雲承書攥了攥雲卿的手指,“女兒,你公公來都來了,讓他留下……你,出去給我買盒煙,大人之間,勢必要聊一聊了。”


  ……


  雲卿沒有真的去買煙,剛做完手術的人怎麽可能能抽煙?

  站在醫院的超市門口,她靜靜等待,支開她這麽久,不知道老爸會和顧耀成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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