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年(3)
“來咧!少寨主,俺過來送信的,過幾天俺就走!”一個山東口音的女聲從廚房裏傳了出來,“我家那口子和銅鑼都托我給你帶好,他們都好著嘞!”。
“嫂子?你怎麽來了?這是怎麽話說的,你是客人還讓你下廚?”李久一看是胡老悶的老婆張四姐,頓時有些傻眼,“那個啥,錢校長,你這也太不講究了,怎麽讓嫂子下廚?你不會先給我打個電話啊?你看這個……太不講究了!”
“我是打了啊,可是你那個電話不是在外麵嗎,阿傑說任潮公在你那裏,我想想就算了,我想讓吳媽做幾個廣東菜讓嫂子吃個新鮮,可是嫂子說,她又不是馬上就走,而估計你饞這口有時間了,就親自下廚……反正嫂子又不是外人。”
“孩子咋樣?老悶他們現在如何?還有老趙他們……”李久一連串的問題。
“都好,等吃完了我慢慢的跟你說,要講的事情還多著呢!”四姐擺擺手坐下,“要不你一邊喝著,我一邊跟你講?也許,我說的事情還能幫你下酒呢!”
這四姐啊,是小疤瘌的親姐姐,李久平時客氣叫他嫂子,可實際上,四姐可是不敢在李久麵前拿大,有人的時候叫先生,沒人的時候那就得叫“少寨主”。這還是打小的時候叫出來的習慣,不管李久說了多少次了,四姐就是不改。李久也沒法子,隻好由她。都說,這四姐也是在組織的人了,咋還這樣?四姐沒啥文化,到根據地才脫盲,可她認一個死理,“再大的紀律也不能亂了倫理綱常吧?”
“嘻嘻,那行!我先把酒倒上,你說一件好事,我喝一杯,看看今天能喝多少杯。我先問問……”李久的話還沒有說完,快人快語的四姐立即就對坐在一邊給李江裝飯裝菜的錢屸說,“錢校長,去再拿三瓶來,今兒,他這一瓶鐵定不夠!”
“哈哈哈!”李久大笑起來,“就衝著你這句話,我得先喝一杯。”
錢屸抿嘴一笑,“這死鬼可算是見著娘家人了,行,今天他喝多少都行。”
錢屸說話就起身自己去拿酒,此時,李久才發現,家裏的吳媽和阿傑都不在,顯然是被錢屸打發出去了,看來,四姐這次前來是有重要事情說。
“你自己過來了,孩子呢?你家的小丫頭都該上中學了吧?”李久關心的問。
“都上中一了,在解放區的縣城中學裏,老大剛剛當兵,結果被送到哈爾濱啥學校去了,說他是有文化的,不能隨便拿槍杆子,那孩子可憋屈了,老大不樂意呢,還是老悶厲害,一頓棍子,那小子屁顛屁顛的去了。”四姐話語中顯現出心情上的極大滿足,“老悶現在也混的不賴,他是咱們的人,60軍起義,他沒少立功,這過
來就調到什麽兵團直屬隊去了,我也不懂,反正混的不賴!我們一家能有今天,都是少寨主當年安排的好,少寨主,我敬你一杯……銅鑼啊,嘿嘿,他現在可是縱隊直屬炮團的團長,那小子的那一手炮打的忒準了……”
等到錢屸拿酒過來的時候,好家夥,半瓶酒已經沒了。
的確,當年,李久把李家寨給了郝三喜,成為山東部隊裏的一支主力部隊,無論是打鬼子還是現在打老蔣,那都是鋼鋼的。後來,整個部隊到了東北,又是東北部隊裏的主力,郝三喜也當了師長,而小疤瘌一直是郝三喜手上的一把尖刀,現在也當營長了,不過不是那種普通的營長,而是師屬偵查營的營長,論級別,也是個團職幹部了。四姐說,剛去東北就要剿匪,以小疤瘌這響馬出身的人物,打土匪太小兒科了,第一個完成分片包幹的任務,還幫助兄弟部隊完成任務。
這四姐他們是如何北上的呢?李久他們離開昆明的時候,就安排四姐一家離開昆明“回老家”,不僅他們走了,還把銅鑼媳婦和孩子也一起帶走了。反正那個時候正是大批“抗戰難民”返鄉的,誰會注意?現在,他們都在解放區呢。
184師起義的時候,跟胡老悶和銅鑼他們沒啥關係,可這次60軍在長春起義,那他們都是全程參加的,按理說,他們起義了,身份就可以公開了,可是為了掩護李久這邊,起義後,胡老悶和銅鑼等人全部調離了。倒是那個胡子羽公開了身份,原來這家夥居然是另外一條線上的地下黨,得,新改編的軍屬偵查營的教導員就是他了,這小子隱藏的也是夠深的。原來突擊班的那些人都被兄弟部隊瓜分了,為啥?胡子羽這小子在李久的眼皮底下把弄瓦、王大佑、白泥鰍和楊曉順這些人全給發展了,整個突擊班除了老大胡老悶之外,全是地下黨。這些人還惦記著要發展胡老悶,殊不知胡老悶的黨齡比他們早多了。他們從李久那裏接受的訓練和作戰指導思想,使他們的戰力不是一般人能比的,這樣的種子當然要放到各個部隊去生根發芽,開花結果了。後來的奇襲白虎團,潛伏穿插炸康平橋等戰例,無不體現了現代特種作戰的精髓,可見,在那個時候,我軍就已經懂得“特種作戰”,而那個時候美國大兵連特種作戰的名詞都還搞不清楚呢。
60軍之所以戰場起義,是我黨地下工作的一個大勝利,在沒有起義之前,60軍裏的地下黨就很多了,正因為有這樣的條件,起義的60軍基本上保留了原建製,並且馬上就投入到了解放東北的戰鬥中。這支部隊本來就很能打,在解放戰爭中沒少打硬仗惡仗,在對抗聯合國軍的作戰中,更是打出了威
風,戰果輝煌!
根據地的小賈現在是晉冀魯豫解放軍裏的一名主力團長,還是一名老資格的團長,四姐回去後一打聽,赫赫有名。而小乙還是幹著老本行,成為縱隊偵查科長,就連哈喇子都是縱隊炮營的營長了。李久走時候的那幾個新七班的人現在最差的也是連長了。隻有李久的老搭檔,砸了李久一槍托的高偉平在李久走後不久調到了冀中根據地,在岡村寧次搞的大掃蕩中為了掩護機關轉移,帶領警衛排掩護大家,最後犧牲了。說到這裏,四姐的神情也是有些難過。
“唉!高偉平是個人才,真是可惜了,那小子還是有血性的,就憑著敢砸我一槍托,我就佩服他,我們後來配合的很好,沒想到……”李久把酒杯裏的酒撒在地上,“還有其他人也不在了吧?為了我們的新國家,為了我們的理想,犧牲了誰我都不吃驚,唉,這該死的世道,該死的小鬼子,該死的老蔣!”
那邊的錢屸早就淚流滿麵了,她是個感性的女人,不像李久和四姐,要是說李久的經曆,一場長城抗戰,整個李家寨大部分上一代主心骨都打沒了,那得哭成啥樣?四姐的父親張大疤子也是在那場戰鬥中陣亡的,他們見這個見多了。
這一頓飯,足足吃了三個小時,李久硬是喝了二瓶酒,心裏舒坦。反倒是對四姐為啥來香港,完全忘記問了。其實,李久根本就不用問,有錢屸在,他不操那個心,到時候組織上幹啥就幹啥唄。不過,他還是從四姐的話語裏聽出了組織上對自己的安排,那就是“還要繼續潛伏”,要不為啥把胡老悶和銅鑼給調離60軍?因為他們隻要在60軍就沒法公開自己的身份,不公開身份,讓人家如何工作?尤其是胡老悶和銅鑼這樣的特殊人才,不用那是“瓜皮”。
到了晚上,錢屸才把四姐來香港的任務說了,現在,四姐對外的名義是到香港來找表弟,加上四姐已經年近四十,那個年代,四十歲的鄉下女人可就“沒眼看”了。能引起誰來懷疑呢?錢屸把四姐安排進了武訓義學裏先管總務。還給四姐在學校外麵安排了單獨的住處,目的也是為了她方便工作。
四姐過來的任務就是負責一些民主人士的安全和護送,外表上看那就是個“老媽子”,說這邊不是有李久嗎?是,沒錯,可是民主人士裏還有不少女性啊,而且,這些女性的地位還很高,比如廖夫人等。既要是女性,還要會武功,還要有地下工作經驗的,這還能有比四姐這樣更合適的嗎?於是,四姐被派了過來。
四姐被派過來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她目前沒啥牽掛,孩子大了,胡老悶又是個“懼內”的模範,加上,這一家子“出身好”,四姐的
工作就這樣定下來了。
與李久不同,論起出身來,李家寨那裏沒有地主,要說唯一的地主就是李久了。可李久這個地主當的跟別人不一樣,李家寨從一開始就是最原始的“均貧富”,名義上所有土地的地契都寫著是李開山的名字,後來由李久繼承,可是,不管是李開山也好,還是李久也罷,他們從來沒有找“佃戶”收過一粒糧食的租子。與李久不同的是,胡老悶一家那可是實打實的“佃農”,不要說胡老悶家,就是張大疤子名下也是無有寸土,都是絕對的“佃農”。據說在李家寨搞土改的時候就遇到了“巨大”的麻煩,這個地方沒有真正的地主、富農,整個寨子裏就幾個“小手工業者”和“小商販”,而且李家寨的“軍屬”“烈屬”格外多,從打鬼子時開始,這裏就不斷的給郝三喜輸送兵員,軍屬能不多嗎?
最搞笑的是外麵派來搞土改的工作人員在李家寨遇到了“頑強的抵抗”,抵抗他們的不是地主,因為沒有,而是整個寨子裏的“佃戶”。
“啥?把寨主的田地分了?誰出的主意?站出來!我們保證不打死他!”一群缺胳膊少腿的農民拿著扁擔質問前來搞土改的工作人員,他們都是因殘退役的。
問題嚴重了,縣裏很重視,於是,一個連的地方部隊進駐李家寨,可當連長看到那幾乎家家門口釘著的軍屬牌子時也是傻眼了,“這叫我如何執行任務?”
於是問題層層上報,最後還是上麵給了一個批示,“特殊情況特殊對待,那裏暫時不搞分田到戶,按照他們自己的規矩辦。”而得出這個結論自然是找到了胡老悶、小疤瘌等李家寨出來的幹部,做了深入調查後得出的結論。而後來事情的發展也是讓一些幹部大跌眼鏡,在走集體化道理的時候,李家寨卻是一馬當先,在縣裏放了衛星。無他,從李開山那個時候開始,人家李家寨就是走的“合作化”道路,現如今不過是換塊牌子而已。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跟隨四姐來到香港的還有另外幾個人,有的善文,專門負責文稿和文書往來的事情,四姐是會武,專門負責周邊的安全問題。在武訓義學過度了一個月以後,被錢屸“順理成章”的介紹給了廖夫人,當看到四姐輕鬆的將幾個原來的男保鏢放倒後,廖夫人滿意的點點頭,心說,“那邊還真是有能人啊!”
不能不說,在李久他們的這條戰線上,同樣有人在捭闔縱橫,同樣在進行著多種的,各條線路齊頭並進的各種安排,類似李久這樣長期潛伏的,能在關鍵時刻起決定性作用的,都被“閑置”起來,反而是積極的向各地派出了新生力量。四姐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來到香港工作的。由於特殊
的曆史關係,走的是李久這條線滲入到民主黨派中去,而錢屸不過是個穿針引線搞過度的。
誰也沒有想到,東北那邊的戰役剛剛結束不到四天,在徐州以北的運河附近,華野部隊將黃伯濤的第7兵團給截住了,隨即,快速穿插將黃伯濤兵團圍困在碾莊周圍,至此,這個重裝兵團已經成了華野的囊中之物。而此時的老蔣還以為華野打了濟南戰役後要經過長時間的休整,無力南下。他以為華野像他的軍隊那樣嗎?打一仗要休整半年?黃伯濤兵團的被圍,揭開了“徐州會戰”的序幕。
老蔣對戰爭的理解是兵力加武器。這一次,他通過計算,發現自己在徐州附近的兵力“很足”,而對手的兵力明顯沒有自己多,完全可以跟對手來一次決戰。於是,老蔣又開始做夢了,不過鑒於剿總司令劉峙的指揮不力,老蔣又玩了一手“臨陣換將”,急火火的把小杜給弄了上去,希望在徐州這個地方與對手“一招定乾坤”。小杜是被從醫院裏拉出去的,老蔣此時手中已經連“廖化”都沒有了。
就在這邊看似小打,其實隱藏著大打的玄機,11月23日,東野突然入關,這更是超乎老蔣和他的國防部的預料。在老蔣看來,東野在11月上旬才結束了遼沈戰役,怎麽著也得休整個一兩個月吧?那麽多大城市,難道就不需要消化嗎?可這就是神來之筆,東野百萬大軍進入關內,整個華北的局麵為之一變。
“這個仗我是看不懂了,完全看不懂了!我現在是外行!”任潮公自嘲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