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2）
要說起廣東人下南洋來，那是一個泛指，其實，在曆史上，許多廣東人不僅去了大馬、新加坡和菲律賓，更多的是去了法屬印度支那和泰國這些地方，鍾誌豪的部隊裏就有這樣的人。一個叫旺仔的士兵被叫了過來，他是在泰國長大的華僑，也是在抗戰爆發後，積極回國抗戰的年輕人。
趙豁子的手下也有懂得泰語的佤族士兵，在這一帶，是傣族、佤族還有景頗族和漢族混居的地方，雖然每個寨子都是一個民族，可相互之間也是有交往的。
在那個年代，大多數少數民族還處於封建社會的初級階段，廣泛的存在著奴隸製度，管轄這裏的土司並不在本地，而是在芒市，那個時候的芒市叫潞西，傣語叫“猛嘎”，而在嘎中這個村子裏的老大就是由土司任命的地方頭人。
嘎中村的頭人是一位叫“趙岩”的年近五十的“老人”，怎麽這麽年輕就要叫老人？在那個年代，漢族人的平均壽命不過40多歲，別說這些在山裏的少數民族了，趙岩在村子裏已經算是“德高望重”的老人家了。
潞西這一帶由於漢人較多，少數民族與漢人接觸的也多，據說，這裏的傣族早在明朝的時候就開始有姓氏了，這比其他地方的傣族早了幾百年。趙—召同音，大概是從傣族貴族古姓召姓轉化過來的。許多生活在其他山區裏的傣族，直到解放以後才開始有姓氏，在這之前，他們與蒙古族和藏族一樣，也是有名無姓的。
趙岩老爺子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老，滿臉的溝壑縱橫，可是精神很好，那一對眸子閃閃發亮，而且說的一口流利的滇西漢話，李久帶的翻譯失業了。
“當年國府動員我們去修公路，寨子裏去了不少人，不光是男人去了，女人也去了不少，那條路可是費了我們不少心血的，寨子裏還死了一個人……唉！沒想到日本人還是打到了這裏。那些鬼子不是人，是一群畜生，他們就在前兩天，把路邊的一個小寨子給洗劫了，搶東西，殺人，還……你們，難道你們這些軍人真的打不過那些鬼子嗎？是你們不盡心還是不勇敢？為什麽軍隊跑的那麽快？”
趙岩的話很刺耳，可卻也是邊疆少數民族對國軍的質疑聲音。這種聲音不是少數，如果不是日軍在進入雲南後製造了一係列的暴行，很難說當地少數民族對日軍能有這個認識。聽了這個話，趙豁子和鍾誌豪都羞愧的低下頭。
“趙岩頭人，打仗嘛，勝敗乃是常事，這次的失敗原因很多，但是，英國軍隊背信棄義是一個主要原因……”也不知道李久是怎麽想的，跟老人家聊起了在緬甸的戰事，說的還活靈活現的，“老人家，您想想，一支軍隊被斷了後路，這個仗還
怎麽打得下去？我們中國人心腸太好了，太容易相信別人了，那些英國佬是那麽容易跟我們一心嗎？您在這裏呆的時間長，對英國人不陌生吧？”
“啪！”趙岩手中的拐棍使勁的打在了旁邊的石頭上，“那些英國狗就沒有一個是好東西，當年，他們為了侵犯我們，不斷的在畹町那邊搞事，要不是我們各個民族組織起來反抗，那個時候這裏就不是我們的了，英國人要是能相信，鬼子能占領緬甸嗎？真不知道上麵的那些老爺們的腦袋瓜子是怎麽想的。”
其實，李久也搞不清楚真正的敗因是什麽，那不是他該操心的事情。可他也從收容來的潰兵裏大致了解了一些實際戰況，加上最近監聽日軍的電台通訊，所以，他大概知道這次的失敗是從英軍率先臨陣脫逃開始的。如果英軍能挺住，新五軍的側翼得到保證，那麽是有可能回擊臘戍的，可是當英軍率先跑了，新五軍能不擔心自己回擊的時候被鬼子包餃子嗎？國軍的那些將領，對於有風險的變化從來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同樣，他們在軍事行動中也不敢冒險。最後竟下達了從野人山方向回國。有一支部隊最後是從從西雙版納的打洛鎮回國的，看看地圖就明白了，那是一種什麽樣的行軍路線？還有一支部隊竟然翻越高黎貢山最後到達劍川！老天爺啊，劍川是大理州轄下，就是按照現在的高速路計算，從畹町算起，到達劍川也要走上550公裏，他們到底走了多少路？在整個遠征軍的傷亡裏，真正死在戰場上的並不多，大多數人員是倒在野人山，倒在回國的路上。老蔣天真的相信盟軍的“團結”，最後是付出了血的代價！
隨後，李久又給趙岩頭人講述了自己帶著的這些人是怎麽來的，講述了昨晚突破畹町的事情，聲言，不會在此久呆，然後才問老人，“你們……要不要武器？”
趙岩的眼睛裏一道精光射出，“你們有多的武器？是什麽武器？”
李久轉身從趙豁子身上摘下中正式步槍，“您看這個槍行不行？”
中正式脫胎於德國的毛瑟1898步槍，在射擊性能上比三八大蓋要好，但是，由於槍短，刺殺格鬥的時候吃虧，為此，老蔣讓兵工廠搞出了半米長的刺刀，可那麽長的刺刀平時如何攜帶？每個士兵就像掛著一把指揮刀似得。
“為什麽不給我你背的這種長的槍？我覺得槍長點比短點好。”趙岩問道。
“這個槍可不能給你們啊，給你們就是害了你們。”李久馬上笑著說道，“我這是鬼子的步槍，槍聲一響，鬼子就能聽出來，如果在你們手上，哪怕是你們打獵，鬼子也能聽出來，這就把敵人引過來了？不劃算啊！
再說了，這槍太長，不利於在山裏奔跑，子彈打光了也不好搞，你們去哪裏搞鬼子的子彈？”
李久這麽一說，趙岩的臉上頓時就呈現了笑意，“你這個長官好，處處替我們著想，如果你們有多的武器，我們要，不白拿你們的，我們用大米換！”
李久來的目的就是想換大米，可李久不直說，他知道這些山民都希望有武器。早在民國初年，這裏就盛行私人買賣武器，段文宣家裏就有十幾條槍，不過段文宣是個外行，買的槍都是老掉牙的舊槍，沒有膛線了打不準，李久看了後讓他又“賣掉”了。賣給誰？就是這附近的少數民族，他們要看家護院，要打獵，都需要槍，一個寨子裏有槍和沒槍，在這個混居地區裏的地位是完全不一樣的。
五條中正式步槍外加100發子彈，換回了6000斤大米，整個部隊至少半個月的吃飯問題算是解決了。而且，還被頭人授權可以在附近駐紮，如果遇到鬼子來搗亂，李久向趙岩頭人承諾，“誓死保衛”嘎中村。
“難道說我們要長期在這裏駐守？為什麽我們不一鼓作氣的趕到怒江邊去？”趙豁子沒有了自己的步槍，心裏別扭，李久把自己的三八大蓋給了他，可他還是心裏不開心，“就那些山民，給他們槍也打不了鬼子，我看你是白給了。”
“我給他們武器可不是叫他們去打鬼子！你都看出他們幹不了，我能讓他們去送死嗎？我給他們武器的目的就是換大米！你認為我們可以白拿人家的東西嗎？我們還有什麽可以跟他們交換的？除了武器之外，你給他們大洋他們都不要！”李久一邊往回走一邊開導著趙豁子，“我們一鼓作氣的到怒江邊去，到了地方你怎麽過江？你以為是一兩個人？遊過去？三百多人，要想過江不是個簡單的事情，必須要好好的謀劃一下！老趙，麻煩你以後多動動腦子好不好？不要問這麽蠢的問題！為啥給他們中正式，那是讓鬼子聽出來了也要掂量掂量進不進山，在中國到處都是七九步槍，許多獵人用的也是，鬼子會算算進去劃算不劃算，要是偶爾一兩槍，鬼子肯定不會理。可要是給了他們三八大蓋，他們打獵的時候槍聲一響，鬼子聽見了會怎麽想？能用他們武器的人是什麽人？武器是哪裏來的？這不把鬼子給招來了？到時候是咱們在這個地方跟鬼子打？還是讓山民去打？”
一連串的反問把個趙豁子弄得狼狽不堪，鍾誌豪在傍邊笑的是前仰後合。
“我就跟你說別跟李長官提意見，他做的每件事都是想好了的，咱們跟著執行就行了，幹好自己的事情，不要去懷疑長官的腦袋，咱們倆捆在一塊也不夠他轉一個眼珠子的點子多。看看，自
己找吃癟吧！”鍾誌豪笑完還要奚落一下。
看著李久出去一趟就搞回來了大米，龍宗國都感到吃驚了，五條槍換怎麽多大米，龍宗國也覺得劃算。現在這個特殊營裏是槍多人少，昨晚突破畹町時，又繳獲了鬼子幾十條三八大蓋，還有完好的歪把子機槍五挺，算下來，除了突擊班之外，個連都可以裝備二挺機槍了。幾個腦袋靈光的人正在跟著小紅旗學習使用繳獲的擲彈筒。有機槍，有擲彈筒，這樣的裝備已經不比正規軍差多少了。
吃上了香噴噴的大米飯，許多士兵流下了眼淚，他們感覺回到國內就是與在緬甸不一樣。為了給龍宗國補養補養，羅定宗還親自到寨子裏花了一塊大洋買了一支雞，回來用瓦罐燉了，噴香的雞湯讓許多士兵的鼻子使勁的聳動著。
這要是在八路軍那邊，這罐雞湯肯定不會是首長一個人喝，再怎麽著也會分給其他傷員。可是龍宗國哪裏有那個覺悟？自己吸溜了個痛快，剩下的也都讓羅定宗給吃掉了，連李久、趙豁子這樣的人都沒有去讓一讓，看的鍾誌豪是直搖頭。
“老趙，派幾個人到通往寨子路口去把著，禁止任何人進寨子裏去，萬一誰要是忍不住幹出點出格的事情來就不好辦了。同時，各連回去宣布一道命令，禁止騷擾當地山民，違令者殺！要吃肉？叫他們別著急，明天就會有了！”
李久敏感的意識到要加強軍紀了，龍宗國羅定宗他管不了，可那些士兵他能管。國民黨的潰兵是個啥鳥樣李久心裏清楚的很，隻要有一個人帶頭，那後麵的亂來就無法控製了，所以，必須醜話說在前麵。而光是堵也不行，還得疏，再用槍去換肉吃？恐怕用不了兩天，寨子裏的雞鴨全沒了，還不如晚上自己進山去打獵呢。所以，他準備晚上進山去，答應士兵明天有肉吃就得去弄點野味。
命令很快下達了，一二連還好說一些，三連那邊就有些小騷動，無他，連長都可以去買，我們為什麽不能去？羅定宗也是身不正，說話不管用。
“我告訴你們，山民有多窮你們知道，你們以為給錢就可以了嗎？半山上的寨子整個人口不足二百，哪裏禁得起咱們這些老爺們去吃？我們軍人是保衛國家保衛民眾的，不是走到哪裏吃到哪裏。誰要是違反我的命令，別怪我不給麵子！”李久親自到三連去發話，他那嚴肅的麵朧把一些兵痞震住了，“羅連長買了一隻雞是為了給你們團長補養受傷的身體，你們是團長嗎？等當了團長，你們也可以這麽幹！現在，你們不行！我警告你們幾個老兵，要起好的作用，想想自己在緬甸那邊像狗一樣的被鬼子追著打，有沒有命都不知道，這剛剛有了點條件，就忘記
了自己是在什麽地方了？這裏還是敵占區！我們還沒有脫離危險！誰要是想鬧事，看到這把刺刀了嗎？當心我給你們一個痛快！”
說罷，李久把腰間別的一把三八刺刀雙手捏住兩頭，一叫勁，刺刀生生的被他掰斷了，嚇的那群兵痞大氣不敢出，耷拉著腦袋縮回去了。
李久做了這麽多工作，羅定宗卻是熟視無睹，他的心思都在龍宗國那裏。對於這樣的長官，趙豁子是死心了，那幾個小排長也都死心了，隻有圍著羅定宗拍馬屁的幾個兵痞還湊合到一起，抬擔架是他們的事情，他們還指望回去後因為護駕有功得到賞賜呢。這樣的兵痞哪個部隊都有，當官的不正，這樣的兵痞就多。
晚上，李久叫上銅鑼跟他一起進山，為啥叫上銅鑼？銅鑼有勁啊，如果獵物多了，李久一個人扛下來不是很吃虧？其實，白天的時候，李久就對周邊的山形進行了觀察，他已經發現了這裏有野豬的蹤跡。問了趙岩頭人，趙岩也說這裏野豬不少，經常出來禍害莊稼，他們要槍最想打的就是野豬。
既然有野豬，李久就不擔心給士兵們搞肉吃了。他特意的找了一支新的三八大蓋，把刺刀磨的鋒利，帶著銅鑼走出去還不到五裏就碰上了一群野豬。野豬見人就跑，這要是普通人，打野豬恐怕要開槍了，可是李久沒有，一塊鵝卵石打過去，那頭野豬就豬失前蹄打了個趔趄，接著被李久用刺刀直接紮了進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