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熟人（6）
段武的反應跟段文差不多，不過他吃驚的是李久居然開誠布公的支持他“怕死”，作為軍人，最怕人家說自己“怕死”，可是這個李叔叔卻是給予了肯定。
“首先，你要把手下凝聚起來，哪怕就是去死，也要喊出‘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的口號，一個人的力量是渺小的，可是一個營的力量就不能小覷了。你說是不是？沒有視死如歸的精神，你帶的就是一群稀拉兵！”
還別說，李久這簡單的幾句，把段武給說的熱血沸騰，還真是有那麽點道理，他掏出香煙巴結地看著李久，那意思是“您再說，再教點！”
“光是喊口號也不行，手上還得有真本事，真本事哪裏來的？是練出來的，打出來的。平時練兵多流汗，戰時就能少流血，這個道理誰都懂，可是做到就不容易了。你在軍校裏也學習過單兵戰術，班排級的防守和進攻戰術，可你有沒有想過如何與實際戰鬥結合起來？以國軍現在的戰法，陣地戰多……”李久差一點就把“陣地戰多過運動戰”給禿嚕出去了，猛然一想，國軍這邊是不打運動戰的，甚至連這個名詞都不用，自己說出去了不是暴露了身份？於是改口道，“守山頭多，可是死守是守不住的，必須靈活的去對付，把兵力分成幾股，善於守地放在一線，善於衝地放在後麵，等到對手到了跟前，他們的火炮就使不上勁了，這個時候你反衝鋒一下，或者橫向一打，效果就不一樣了……”
李久說著，把茶壺、茶杯等物件擺開，現場給段武上起了戰術課。其實，這也是李久憋久了，自己趁著小子來求教，過過幹癮罷了。
從基本的班排戰術說到連級的攻防，從單兵訓練說到射擊和打機槍的竅門，把個段武聽的是一愣一愣的，有些他一知半解，有些根本就沒聽過。
“叔，你這些招都是從哪兒學來的？許多我都是第一次聽說。”
“唉！叔叔我從14歲開始就跟著義父出去打仗，打了這麽多年，就是個傻瓜也磨練出來了，許多招都是在戰爭中琢磨出來的，就是這樣，叔的那個部隊也就剩下我一個了，你說說看，你不好好練兵，你能扛多久？我的軍長陣亡了，我的義父陣亡了，我的那些師傅們也都陣亡了，他們哪個官不比你大？哪個不比你勇敢？可他們還是陣亡了，說到底啊，打仗還是要靠腦子，凡事多想一點，有準備比沒有準備好，準備多比準備少好……”說道後來，李久竟然唏噓起來。
段武在昆明待了三天，最後，李久還是把那本給趙豁子的訓練小冊子也給了段武一本，段武看了如獲至寶，高高興興的回蒙自去了。
段武的到來就好像給李久那平靜的生活扔下了一
顆小石子，在水麵上形成了一圈圈的倚漣而已，段武走後，李久就把這個事情給忘記了。
可是段武回去卻是不同了，他不是個傻瓜，也不是那些沒啥文化靠軍功提拔起來的軍官，他是軍校生，深知李叔叔點撥的到位。回去後第一時間把幾個連長叫過來，也不掩飾自己“惜命怕死”的觀點，還公開的鼓勵大家都跟他一樣。
段武說，“要想活的第一個要素就是隻有消滅敵人後，我們才有能活下去的可能，敵人是不想讓我們活下去的，跑？往哪兒跑？被督戰隊打死了家裏連個撫恤金都拿不到，還丟祖宗的人。所以，要想堂堂正正地活下去就得給自己長本事，消滅對麵的敵人。消滅了敵人就能立功，立功了就有了更多活下去的機會！”
隨即，他拿出了那本小冊子，哦，不是一本，是好多本，段家有錢，段武拿到李久給他的小冊子，連夜找人給翻印了二十多本，回來就做到了每個排長都有一本。他在營部裏搞了個短期的講解訓練班，突擊把小冊子上的意思跟那些大字認不了多少的基層軍官做了講解，然後下令全營按照小冊子上說的開始訓練。
有了營長那個“活命”的話題，下麵哪個不想活命？想活命就得苦練，就得大家抱成團。加上李久給的那個小冊子裏說的戰術其實很簡單，比如說典型的三人小組戰術，那還是李久在講武堂跟德國教官學的，就是在進攻戰鬥中，一個觀察，一個運動，一個掩護的簡單配合，可是當這樣的小戰術上升到一群戰鬥小組的組合時，其發揮的作用就非常大了。德軍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時候就已經普及的戰術，在國軍的軍校裏也有教授，可是，往往那些軍官疏忽這些，尤其是在糧餉不足，官兵關係緊張的背景下，這些戰術壓根就無法普及。
60軍不一樣，這是滇軍的主力，是龍雲盧漢的心頭肉，哪怕是再困難，養這支部隊不含糊。加上多是親戚、族人和一個地方的老鄉一起來當兵，有的還是多年的老兵，那些基層軍官還都是這些老兵帶出來的，所以，這60軍的官兵關係要遠比其他雜牌部隊好。段武借助這個條件很快就把自己的營給打造出來了。
說來也是趕寸，這邊段武剛剛把部隊弄出點名堂，五月份所在的183師就劃歸了新三軍，這也是老蔣玩的一個手腕。作為滇軍的核心，182、183、184這三個師在後來逐步地被分拆擴編，新三軍就是以183師為核心，編入了新編12師組成的，而且這個新三軍的軍長用的也是滇軍將領，並且把滇軍擴編為30集團軍，盧漢任集團軍司令。這樣就可以把滇軍來回拉出來打，弄的龍雲也無話可說。
段武的
部隊奉命進駐到了贛西北的靖安修水一帶，他們的任務還是“死守”，命令上不許鬼子“前進一步”。部隊到達不久，雙方“決戰”的氛圍是越來越濃。
1941年6月下旬，德國向蘇聯發動了大規模進攻，第二次世界大戰的規模進一步擴大，性質也開始發生了轉變。為了呼應軸心國在歐洲和北非的軍事行動，日軍必然也要在中國戰場展開新的進攻。打通大陸南北通道，多路進攻中國的西南就成為日軍非常想幹但始終沒有幹成的軍事行動。
歐洲戰場發生重大變化，整個中國的精英們都在揣度戰爭今後的走向，就連李久也找來了世界地圖在家裏琢磨，這個仗怎麽打成了這個樣子？
“要不要寫個東西給上麵？你是搞軍事的，發表一下意見也好嘛！”錢屸說。
“拉倒吧！就我？一個兵頭將尾的人也能說是搞軍事的？沒來由的給上麵添亂，不好。我這看地圖是在琢磨這個仗為什麽這麽打？德國人夏季發起進攻，時間太晚了，他們能夠進攻的時間滿打滿算不會超過四個月，一旦到了冬季，他的那些機械化都得趴窩。”李久用鉛筆敲打著桌子上的地圖，“而他們要想取得冬季穩固的防線至少需要五個月以上，拿不下烏克蘭，他們的進攻就是白打了，蘇聯有太多方向可以反擊。而且，蘇聯老毛子長期在寒冷地帶生存，他們的武器和機械比德國的裝備要更能適應寒冷的氣候，這一點我在講武堂時期就注意到了。”
李久說的沒錯，在講武堂時期，德國教官就與俄國教官比試過誰更不怕冷，結果，德國教官輸得一塌糊塗。在戰場上，德國最後在蘇聯的莫斯科和基輔寸步難進，與其說是敗於對手頑強的抵抗，不如說是敗於天氣。在嚴寒麵前，那些德國的機械化正像李久預見到的那樣大部分趴窩，而那些新型槍連槍栓都拉不開了。
錢屸被李久那麽一說也興趣索然，現在，地下組織都在蟄伏期間，要想獲得外部的消息，也就是每天抱著李久給他買的“戲瞎子”聽廣播，反正她能聽懂英文，老蔣的電台光吹牛，那麽聽聽西方國家的廣播還是可以參考的。
讓李久沒有想到的是，到了年底，小日本居然發動了“太平洋戰爭”！
“小鬼子這是瘋了嗎？會打架的打一個，不會打架的打一群！他們這是作死的範兒啊！看來那句話沒錯，要想滅亡，必先瘋狂！鬼子沒幾天蹦躂了！”
李久家裏的書房現在幾乎就是個“指揮部”了，也不知道他從哪裏搞來的一張大桌子，把各種地圖鋪在上麵“過癮”，當他從廣播裏得知日本襲擊了珍珠港，又大舉進兵東南亞以後，就趴在地圖上研究了好幾天了，甚
至連鋪子都不去了。
“你這是不是魔障了？怎麽連晚飯都不出來吃了？”錢屸走了進來，微微隆起的小肚子說明她終於“有”了，“快點跟我去吃飯，你現在又不是軍人，又不在前線，研究那些個有啥用？好好的掙錢，肚子裏的小家夥等你將來養呢！”
一說到就要有孩子了，李久心頭就發軟，他笑嘻嘻地點頭，對自己的老婆是更加的“言聽計從”了。不過這次他研究出來的結果卻是讓錢屸也大吃一驚。
“我們這裏不會安生幾天了，你看吧，最多半年，這裏也就會變成前線了。”李久雖然臉色很好，可這話說得很重，錢屸不由得使勁地盯著他，“你來看這個地圖。日軍在襲擊珍珠港的同時就大舉進犯馬來西亞，我估計用不了到春節，馬來西亞就會被日軍全部占領，你再看這個地方……”李久用鉛筆點著地圖上的仰光，“這是我們目前唯一的出海口，鬼子可以通過陸路和海路快速攻擊仰光，英軍在亞洲沒有多少部隊，就是有，也都是拉稀的部隊，一旦仰光被占，日軍肯定會順著緬甸境內的鐵路北上，戰火很快就要燒到我們的雲南邊境了。”
想了一下以後，李久又說道，“我得想法子通知段老爺子，段家在邊境上，太過危險了，早點準備也有個照應，明天我就叫銅鑼去多買幾套房子，到時候，昆明的房價還得上漲！咱們也可以趁機賺一筆……”
“你這人現在越來越像個奸商了，別忘記，你可是……”
“小心，牆外有耳，吳媽可不是組織上的人！”李久把食指放在嘴邊，“賺錢多了有啥不好，咱們自己不用可以支援組織上嘛！這個事你別管！”
還沒等李久想法子通知段家，段武就自己來了。他們軍是剛剛打完了第二次長沙會戰，奉命再次調往老街、蒙自邊境，準備在那裏阻擊鬼子從法屬印度支那的進攻。這次參加第二次長沙會戰，他們師的任務是駐守在靖安修水後來擴大到了奉新一線，目的是阻擊南昌方向出來增援和救援攻打長沙之地，雖然大規模的戰鬥沒有發生，可是小的戰鬥在錦江南岸可是打了不少。到了後期，鬼子往回縮的時候，國軍是全線出擊，段武營在追擊的過程中小有收獲，獲得的嘉獎，此次路過昆明是準備回家去看望老父親，同時把沒過門的媳婦娶回家。
要說段文宣最發愁的是什麽？就是傳宗接代的問題。老大段文倒是“學成歸來”，可是這腦子幾乎被洋化了，對於找媳婦的事情不甚了了，現在更是一門心思做學問，逼急了就“懟”老爺子，您又不是隻有我一個兒子，老二在前線，就是留種也該是先緊著他啊！把個段文宣氣得掄起拐杖就打……可是打
歸打，老大說的話似乎也蠻有道理，萬一老二在前線有個啥情況，留個種的問題的確是很重要的事情。於是，段文宣親筆寫信給盧覌亭，訴說段家目前“子嗣艱難”的問題。盧覌亭雖然不在新三軍，可現在新三軍歸建到30集團軍裏，盧老大說話還是管用的，於是，特別批了段武一個月的假，回家把“子嗣”問題解決。
段家不同於盧覌亭的那幫兄弟，段家是正經的漢族傳統家庭，這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觀念可是把兩兄弟扣的死死地。其實，段文在學校裏已經有了一個相好的，隻不過熱血青年現在全身心的投入到了科學研究和教學中，段文已經在導師的指導下連續組織了好幾次去西川和甘青地區進行地質考察，沒時間處理這些身邊的事情，把老父親糊弄走了之後，段文再次帶隊出發，去海螺溝考察冰川去了。
段武倒是不在乎什麽包辦婚姻的，他原來打算自闖天下，可事實上還是家裏幫忙才讓他當上營長，這打了幾仗後，更是對李叔叔說的那些話感悟不少，對於找啥樣的媳婦倒也不怎麽抵觸，大不了自己將來多討幾房就是了，可前提是自己得活著，得能夠養得起。路過昆明，他不能不前來探望自己的“李叔叔”。
“你來得正好，我這裏有一封信給你父親，讓他盡早做準備，我這裏已經為他準備了房子和院子，至於買賣嘛，停下來休息一下也好！”李久嚴肅地說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