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劫（4）
就在彭淦鑫自以為擺平了所有的事情，把花長海、馬占魁玩弄於股掌之上的時候，正在縣城裏的文泉茶樓喝茶吃點心的時候，他的馬仔屁顛屁顛的跑了進來，呼哧帶喘的遞給他一份電報。他低頭一看，竟然是丁默邨發過來的。
“你竟然敢拿假銀元來糊弄我！把真的交出來，否則，提頭來見！”
“什麽？假的？”彭淦鑫的腦袋不夠用了，“明明是真的啊！我親眼看過！”
彭淦鑫哪裏知道他一開始就掉進了彀中，老奸巨猾的閻老西一開始就算計到了要想通過那些由流氓混混組成的日戰區偵緝隊的轄區，不是個簡單的事情。這些各個縣城裏的偵緝隊不像偽軍那樣是有一個統一的管轄部門的，不管怎麽說，在華北的偽軍都是在綏靖軍的管轄之下，齊燮元說話就管用，要不齊寶光能打馬占魁40軍棍？可偵緝隊不是，偵緝隊是各駐地日軍憲兵自己招募的特務組織，沒有統一的機構領導他們，這些偵緝隊都是各自為政，仗著鬼子給撐腰，在各地無惡不作，老百姓恨他們甚至超過了鬼子。
麵對這樣的一群惡狼，閻老西要是不預先做打算，那還是閻老西嗎？可是閻老西思來想去找不到好的辦法通過璋德和安縣，還是他的高參趙戴文給他指了一條路，“去找八路軍幫忙”。
要通過的地方正好是獨立團的轄區，從上麵轉下來的文件經過分區最後轉到了李久的手裏，上級首長對這個任務沒有硬性規定，意思是讓獨立團自己看著辦。這個意思很明確。首先，出於統戰的需要，閻老西這個要求不那麽容易直接的拒絕，可也不能一口氣答應，畢竟八路軍無百分百的把握做到閻老西委托的事情。其次，不可能讓八路軍戰士的去為閻老西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去拚命。
李久接到了這個文件後，向上麵提了一個要求，那就是請閻錫山派有分量的人找他談，同時也告訴了上級，八路軍就是幫忙也不能白幹，上麵不好開口沒關係，他在下麵運作，一定要給八路軍那拮據的經費增加點收入。
“這個李雜碎好像就喜歡這些具有挑戰性的任務，我們就沒想到不白幹的事情，可他卻首先就想到這個事情有利可圖。”參謀長看著李久發來的電文說道。
“這個家夥還是很謹慎的，他要求與對方麵談，很有意思啊，咱們姑且不去管，看最後這家夥能弄出啥情況來。”政委想了一下說道，“我們裝裝糊塗也利於一旦失敗後有個退路，這可不是一個小數字的銀元，到時候被賴上了就麻煩了。”
“沒那麽嚴重，你們忘記李久的出身是啥了？響馬，響馬對玩鏢銀這個事情能是外行嗎？我看好李久，弄不好還真的是能過
個‘肥年’。”司令員笑著說。
於是，閻錫山最信任的機要秘書梁化之來到了槐樹村。李久沒有想到閻老西會派了文弱書生過來，可仔細一想啊，要想動心眼，還真是得書生才行。
“李團長，你好！我真沒想到要跟我談的竟然是個團長。”梁化之伸出了自己的手，稍微顯得有些高傲。
“不必握手了，你是來跟我談生意的，咱們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說說你們的情況，我看看有沒有可能幫上忙。”李久拍拍手，隨意的指了指桌子邊上的長板凳，“八路軍很艱苦，別介意啊。晚上我請你吃黃羊肉，你要是不介意，這裏的土酒也不錯，喝一點暖和一些……”
短短幾句話，既不顯得生分，也不顯得自己的人格低，你要是高傲，那我就不跟你握手，再說了，文人的那手經得起李久一捏嗎？
梁化之倒是被李久給說的不好意思起來，“自己是來求人的，不應該瞧不起人家啊，人家級別低，也有低的道理，具體辦事還是要靠下麵的人。”
想明白了，梁化之也放下身段，隨意的端起桌子上的土碗喝水。喝完水，梁化之把要運的銀元大致路線說了一下，並說出了派出的衛隊以及他們能夠控製的各種關係，並且提出了在璋德縣和安縣可能會出現的麻煩。
李久始終不說話，就坐在那裏靜靜的聽著，等到梁化之說完了也沒有答話。
“李團長，你看在璋德安縣這一帶，你的部隊能出動幫我們把這兩個縣的偵緝隊牽製一下嗎？這樣我們的車隊就有把握快速通過這個地區，隻要到了火車上，這個事情就算是成功了……所以，我們很希望你的部隊出動一下，你的上級那邊我們也打過招呼了，算是友軍之間的合作和友誼吧。”
李久微笑著搖搖頭，“如果僅僅是牽製偵緝隊，你們為什麽不自己派部隊去？用不著我們八路軍出動吧？坦白說，你的這個方案恐怕行不通，至少我認為漏洞不少，也太容易被對方算計了。要是僅僅談我們出動部隊，那我們可以結束了。”
梁化之被李久的態度給驚到了，沒想到眼前這個胡子拉碴看不出年紀的人居然這樣表態，可他似乎又聽出了李久的弦外之音。
是的，李久的話說的其實很清楚，如果光是談出動部隊去牽製偵緝隊，那實在是沒啥技術含量，就這麽點破事，去找縣大隊區小隊都行，獨立團不可能派出部隊去幹這個的，這也太不把正規八路當回事了。
可是如果換個思路想想李久的話就有名堂了，顯然，李久是想出了另外的法子，就等著梁化之開價了，價格不合適的話肯定是不會說的。
梁化之拿出香煙，把香煙敲出了一長一
短兩根，示意李久拿，李久擺擺手，表示自己不抽煙。這倒是讓梁化之覺得有些奇怪了，在那個年代，不抽煙的男人是極少數，像李久這樣五大三粗的漢子，居然不吸煙？是不是某種暗示？
“我是真的不抽煙，從小就不喜歡那個味道。”李久怕梁化之誤會解釋道。
梁化之點點頭，自己用嘴咬住一根拔了出來，隨即拿出了一個挺漂亮的美國打火機點上，深深的吸了一口後才算是穩定了一下情緒。
“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啊，李團長是不是有更好的思路？不妨說出來聽聽。”
“也算不得啥好法子，隻不過我是這樣想的，你們向北平運送銀元的事情恐怕很難保密，就算是你們那邊管住了，也無法管住北平那邊，何況這一路上你們要經過好幾方勢力的轄區，按照道上的規矩，你們都得打招呼，這就更是無法保密了。既然保不了密，那這一路上惦記你們這批銀元的人少不了，放著那麽一大筆財富，多少人會抓心撓肝的放不下啊？不過也不會太多，因為，雖然數量大，可重量也大，一般的小團夥幹不了，幹了也運不走，所以，排除了那些土匪流氓外，剩下最大可能的就是璋德縣和安縣的兩個偵緝隊和偽軍，小鬼子也有可能惦記，所以，你那法子頂多算是一個麵上的路線，瞞不住任何人，最後肯定會被搶，護送的衛兵也會有重大犧牲，錢沒了，人也死了，不劃算啊！”
李久一邊說，梁化之是一邊點頭，李久說的的確是行話，太內行了。真看不出來啊，八路軍裏還有這樣的人才……梁化之的態度已經轉變的很謙恭了，他又點上一根煙，示意李久繼續說。
“要想安全的把銀元送出去，就要想兩條路，一條是明的，盡可以弄些假銀元去糊弄那些眼紅的家夥，而另外一條路則是暗的，在過去的鏢行裏，這叫一明一暗二個鏢，一般重要的紅貨和黃貨都是走暗鏢的。這個法子我們不妨借鑒一下，明鏢擺明了就是給那些人搶的，在那邊搶得熱火的時候，暗鏢快速的通過這兩個縣，並且把貨物送到所有人想不到的一個小車站上，在那裏直接掛上列車……在列車上要還是被搶了，那隻能說你們的關係不硬，護衛不行了。”
梁化之聽到李久說到這裏，張大了嘴巴，手裏的香煙都快燒到手指還不知道。
“如果需要我們幫助你們把這條暗地裏的路線打通，這個忙我們可以幫，不過不能白幫，我的弟兄們也要吃飯，道上的規矩你們應該清楚，一般來說是鏢局要拿一成的份子，我們不是全程護送，就打個對折吧，想通了，我們繼續談，擔心我們的話，您大可回去自己設計一條暗線，這個法子我是免費告訴你
了！”
李久的話實實在在的把梁化之給震住了，用現代的話說就是給雷翻了。他越想李久的主意越是高明，越想李久的提點越是到位，幹脆，連黃楊肉都不吃了，急著要回去“請示”，李久也不強留他，既然不能吃熟的，李久讓嘎子把半隻黃羊包好了掛在梁化之警衛的馬屁股上，算是請了梁化之的客了。
回到緊靠著黃河邊上的第二戰區司令部，天已經黑透了，跑了幾個小時的梁化之顧不得還沒有吃晚飯，也顧不得這個點閻老西就要睡覺了，直接去找閻老西的警衛，要馬上見到了閻長官，有重要的事情匯報。
閻老西骨子裏是個勤奮的人，一聽自己的機要秘書這麽快就回來了，心知必有重大變化，於是馬上就讓梁化之進來，還沒等梁化之開口，閻老西就讓衛士去給梁化之弄點吃的來，同時叫人去請他的智囊趙戴文。在這點上，閻老西還是本著“每逢大事有靜心”的態度，他不著急在這一時一刻，讓人送上茶水，自己慢慢的品著茶，腦子裏在思索梁化之能給自己帶來什麽消息。
等到趙戴文到了，梁化之也把倆肉夾饃吃完了。於是，梁化之把從李久那裏聽來的主意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也把李久拒絕去牽製兩個縣偵緝隊的事情說了。
“八路軍裏還有這樣的行家？真是沒想到啊！”趙戴文吸溜著熱茶說道，“這個團長是哪裏口音？他對走鏢和劫鏢為什麽如此的熟悉？”
“口音一時半會聽不出來，但肯定是北方人，能說一口標準的官話。年紀也看不出來，胡子拉碴的怕是三十老幾了吧。”梁化之仔細的回憶了一下說道。
“如果八路軍幫我們押送暗鏢，我們怎麽相信他們不會吞掉我們的鏢銀？”
閻老西又犯了小心眼的毛病，在用人上，閻老西自己有一套禦下之法，可關鍵的事情他還是不信任任何人，20萬元銀元不是個小數字，足夠任何人動心了。
“這個不會，八路軍的紀律你我都知道，再說了，這人是行家，必然知道道上的規矩，我認為他的謀劃是可行的。”趙戴文馬上接口打消了閻老西的懷疑，“他開的價也合理，我覺得我們沒必要去計較這點皮費，如果我們的人出了事，光是撫恤怕也不止這點銀子，能夠順利的把鏢銀送到北平，花這點皮費是值得的。”
“還有一個問題，我們去哪裏找那麽多假銀元呢？”閻老西又問道。
“這個不難，從太原撤出來的時候，幾台鑄幣機還是搬出來了，弄點黃銅兌上點鉛和錫就成，大帥當年也想造銀元發行的，機器都買回來了，要不是咱們山西的白銀數量太少，大帥早就自己發行銀元了，現在用這些機器去造點
假幣不是啥問題。”趙戴文馬上就想到了那幾台進口的衝壓機，當年模具都開好了，卻是沒有幹成，沒成想今天用到這裏了。
“我們怎麽把真銀元送到八路那裏？他們用什麽方式把銀元送到火車站去？到底是哪個火車站？這些都還要商量吧？”閻老西的問題可真多。
“這些問題在我們定下來用他們提出的法子後，我相信他們會有一套完整的計劃的，這是個行家，他這樣的人不會輕易的出手，一旦出手不會有失！”趙戴文篤定的說道，“我的意見是明天梁秘書辛苦一點，再去與那個團長談談，至於他提出的份子，答應他，可以先給他一半，事成之後再給一半。”
“這沒問題，我猜想他們還會有些其他的要求的，要是不是很重要，我是不是就替大帥答應下來？”梁化之看著閻老西問道。
“可以，具體的計劃你拿回來，注意保密，除了我們幾個先誰也不要說。”閻老西想了一下後說道，“麻煩趙老哥去把那些假幣先準備著，早晚有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