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打劫（1）

  山西票號也叫票莊，其總號並不是在山西，而是在北平。之所以被叫著山西票號的原因是，票號首先由山西商人發起組建，其次，在經營票號的多為山西人，故被稱為山西票號。所謂票莊是介於錢莊與現代銀行之間的一種民間金融機構，在晚清和民國初年，現代銀行業出現，極大的壓縮了票號的業務空間和生存空間。


  不過票號也有票號的好處，票號出具的銀票是實打實的以銀元為基礎的，實力雄厚的山西票號在其全國的業務範圍內可都是通存通兌的。比如，你在北平總號開出的銀票，就是到了昆明同樣可以兌現銀元。隻是，到了民國初年後，現代銀行業興起，同時鈔票的出現使銀本位的票號幾乎無法生存，許多票號不是倒閉就是倒退回去改為了錢莊。根據記載，最後一家票號於1934年歇業。


  可是實際上，票號在改頭換麵之後仍然存在，比如，喬致庸創立的“大德通票號”早在1932年就改為了銀號，表麵上是個類似小型放貸的錢莊，經營的也是法幣之類的紙質鈔票，可是在私下裏，銀元仍然是各類大宗交易的主要通貨，就是在蔣介石下令禁止銀元流通的時候，他獎勵部下的不還是大洋嗎。


  進入全麵抗戰之後，在國府區流通的是法幣，在日戰區裏流通的是什麽？最早的時候是華北偽政府發行的法幣，可是沒過多久，這個法幣老百姓就不認了，有實力的商人還是使用銀元和銀票，而老百姓沒有銀元，有的使用銀毫子，有的幹脆就以物易物，形成最原始的交易模式，這也是為什麽馬二狗建議從青島和天津販來貨物換取本地糧食和土特產的道理。老百姓沒有銀元買東西，隻能換。而換出去的山貨和皮貨，到了北平天津都是獲利數倍。用布匹和小百貨換回來的糧食也是有利潤的，事實上馬二狗他們是利用工業產品對農業產品的剪刀差兩頭獲利，把利潤換成征糧的指標，就是這樣，馬二狗在天津的合夥人也沒有少賺。


  山西商人曆史上叫晉商，追根溯源可以追到隋唐時期。據說當年唐朝的開國皇帝李淵在太原起兵的時候，就有一個大商人武士彠用財力大力支持，這個武士彠可算的是晉商的鼻祖了，最後做到了工部尚書的大官，當然，武士彠沒有他女兒有名，他的女兒就是大名鼎鼎的武則天，中國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


  山西商人發展到了抗戰期間已經式微，可是不等於山西就沒有名人了，孔祥熙是從山西走出去的，還有一個人就不得不提，那就是閻錫山。


  閻錫山外號閻老西，這個西得讀出“芯”的音才是正讀。從辛亥革命開始，閻老西就掌控了山西，成為民國政治舞台上的一個人物。蔣

  介石瞧不起他，說他是個小心眼的土老冒，連山西修的鐵路都是窄軌的，怕外麵的軍閥利用火車運兵。就是這樣一個閻老西，可謂是山西政壇的常青樹，到了抗戰期間，他在抗戰和避戰之間搖擺選擇，他的部隊號稱“晉綏軍”，與國府係還真是有區別的。七七事變後四個月，太原就丟了，閻老西退守晉西南，在黃河附近的幾個縣裏規避，依托地形和山勢勉強偏安一隅。晉綏軍一部分在傅作義的指揮下轉戰綏遠，在那一帶與日軍周旋，說傅作義是抗戰名將也就是因為他一直在綏遠熱河一帶堅持抗戰。


  原本閻老西在太原是有一個很現代化的兵工廠的，不僅可以造步槍、輕機槍，還可以造迫擊炮、山炮等大型武器，而且，也有全套的造幣設備。可惜，太原失守的太快，說是太原保衛戰，其實也不過是打了五天就把太原拱手相讓了。


  現如今的閻老西縮在晉西南，手上也有好幾萬部隊，這些部隊需要裝備，需要物資。他們可不能像八路軍那樣“沒有槍沒有炮，敵人給我們造”，他們也不會自力更生，隻能是通過關係出去買和找老蔣要。老蔣家裏也沒有餘糧啊，所以，晉綏軍從中央軍那裏獲得的武器彈藥是很有限的。所以，閻老西還是動腦筋出去買。要買沒問題啊，王克敏、齊燮元他們控製的大沽機器廠就有，可是需要白花花的銀子。要銀子也沒有問題，閻老西平時摳的厲害，能攢錢，就是跑出了太原，他閻老西也不缺銀子，縱觀民國史上的各路軍閥中，閻老西可以說是最善於理財的，比那個成天穿著士兵衣服，吃著棒子麵窩頭，啃著老鹹菜疙瘩，動不動就與士兵一起打草鞋的馮大帥可是有錢多了。


  我們都知道，之所以人們會使用銀票就是因為攜帶銀子實在是太不方便了，我們隨便計算一下，一枚大洋的重量約為27克左右，100塊大洋就是2700克，這個重量就有五斤多了。大筆貿易的時候，動輒用銀上萬元，如果全部用現銀，那將是一場災難，是交易雙方都無法實現的。於是，銀票在這個時候起到了很好的“一般等價物”的作用。銀票可以大筆的開出，也可以在票號裏拆零，在沒有銀行的年代，票號的作用在商品交易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票號的運作在全國各地展開，建立的基礎還有一個條件，那就是各地之間的貿易是平衡的，如果不平衡，就會出現某些地方票號的銀元儲備不足，需要總號通過平衡進行現銀調撥，這在票號發展的二百年曆史中是時有發生的。比如說，從口外向關內大量出售牛羊皮和牛羊肉，又將關內的大量百貨發送到了口外，雙方的交易基本差不多，或者說等值，這樣，各方


  商人使用銀票交易即可，他們都可以在各自居住地點的票號裏憑銀票直接兌換出銀元。可如果這個交易不平衡了怎麽辦？今年口外遇到大雪，牛羊凍死不少，沒有那麽多拿出來交易，反而更需要內地的物資去救災，口外商人出具的銀票多，卻沒有那麽多貨物換回銀票。也就是說，口外的票號裏的銀子會多到沒有人去兌換，而在關內的一些地方的票號麵臨大筆口外票號裏簽發的銀票，這就要出問題了，怎麽辦？票號就要雇傭鏢局把口外票號裏的銀子押送回關內，讓各個票號的銀元儲備平衡。反之，第二年口外牧場大豐收，對內地的貨物需求減少，總號又得反過來向口外的票號送銀元。其實，這種運輸就是替代了個體的攜帶而由專門的票號去為所有的商人把銀元給平衡了。如果貿易平衡，商人之間的交易在實質上也算是“以物易物”了，不過不是單對單，而是作為一個區域的貿易總平衡。


  銀元作為一種新型的貨幣是在1933年才在法律上成為中國的主幣的，以元為單位，加以輔幣，從而取代了流通了1000多年的銀兩製度。可是好景不長，僅僅二年之後，作為財政部長的孔祥熙就發布政府文告，宣布政府廢除銀元貨幣，將發行法幣作為流通貨幣，從1935年11月開始，流通銀元為“違法行為”。


  為什麽好好的銀元卻要被禁止呢？為什麽私下裏還在使用銀元呢？


  這要從美國新任總統羅斯福說起，羅斯福上台的時候正是美國陷入經濟危機的最困難時期，這場發源於華爾街的世界性經濟危機，改變了整個世界的格局。


  利用歐洲主要國家貨幣貶值和大量發行紙質貨幣的機會，德國很快“還清”了因為第一次世界大戰而欠下的“賠款”。從而使德國的經濟不僅沒有受到世界經濟危機的影響，反而是加大馬力走上了快車道。日本也利用歐洲列強無心關心亞洲的機會，在中國東北發動了九一八事變，開始逐步蠶食中國。而英國終於放棄了金本位，實行了貨幣貶值的政策以刺激本國經濟。


  新上台的美國總統羅斯福為擺脫國內經濟困境，打算通過增發貨幣來刺激投資，要想增發貨幣就要有一定數量的硬通貨做準備金，黃金這個硬通貨當時美國沒那麽多，那就搞白銀吧。於是，美國打算增加白銀的儲備。羅斯福連續發布《購銀法案》和《白銀國有令》等法令，使美國國內的白銀被政府管了起來。


  當美國大幅度提高白銀價格並大量收購白銀後，一些商人找到了發財的機會，當年，中國的銀元遠比美國的白銀收購價格低廉，把貨幣作為一種貨物出口到美國去，成為了一些內外勾結商人發財的機會。


  中國銀元大量流向國際市場，被美國政府當作白銀收購。僅兩年時間，約有3億多枚銀元流向國外，這是個什麽概念呢？這意味著8100噸白銀流出了中國，按照一比十的比例計算，那也是810噸黃金成了美國的準備金。事實上，當年羅斯福增發貨幣的準備金是中國的銀元幫的忙，而當美國的經濟度過了難關之後，美國才發現政府的這種短期刺激行為並不是合適的，美國政府財政為此付出了巨大代價，而如此做法，把中國四百多年的銀通貨製度給終止了。使中國的經濟幾乎崩潰，完全沒有了進口能力。


  這一現象馬上造成了中國商品流通中貨幣奇缺的現象，並影響到整個國家的經濟運行，實行法幣製度可以說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一種“被”紙幣的行為。


  曆史說起來也是很有意思的。要知道，中國並不是盛產黃金白銀的國家，尤其是白銀。可是，中國在某些年代卻是集中了世界上大部分流通的金銀，這就是在康乾盛世的時候。西方商人需要大量的中國瓷器、茶葉、絲綢、香料，可卻是始終找不到一個可以令大家都能接受的對等交換的貨物。盡管當時在歐洲已經進入工業革命時代，有大量的工業產品，可他們生產的毛織品、棉織品等中國老百姓就是不買賬，不喜歡。好不容易有一些鍾表和玻璃製品進入，很快就被中國工匠給破譯山寨，並且製造出比他們還要精細的東西。所以，在那個年代，西方商人隻能攜帶能夠找到的所有金銀到中國來購買他們需要的物品。大量的銀幣和銀錠流入了中國。直到猶太商人發現了鴉片這個東西，東西方貿易才逐步平衡，西方商人不用攜帶銀幣了，大量的鴉片流入中國，後麵的事情咱就不說了，都是淚。


  羅斯福玩的這一把又把中國的銀元給圈到了美國，實際上美國也不用這東西，當刺激政策生效後，大量的銀元出現在一切華僑手中。於是，抗戰，捐款，一些銀幣又通過各種渠道回流到了中國。有人說，美國政府收購白銀是會鑄成銀錠的，是，沒錯，可能鑄成銀錠就不能被一些商人買出來再去反過來加工成“袁大頭”嗎？不過是需要幾台大噸位的衝床而已，在美國，這已經不是什麽高端技術，隻要含銀量是達標的，誰能說那是假幣？在這個世界上，最善於偽造貨幣的就是美國人，何況偽造的是真金白銀的東西？假的比真的含銀量還要高一點。


  在抗戰期間，海外華僑捐款總額據不完全統計高達13億元，有的捐飛機，有的親自回國參加抗戰，當然也有的直接給的就是大洋了。


  法幣發行還不到二年，抗戰爆發，敵占區的老百姓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麽貨幣了，草根們隻能


  是以物易物，工錢是用小米或者麵粉來計算的。而那些商賈則又開始使用大洋了。閻老西要買軍火，能用華北偽政府發行的法幣嗎？別說華北的法幣，就是國府發行的法幣也不行，更別提鬼子的軍票了。別說人家不收軍票，就是收，閻錫山手上也沒有，他要想要，還得去找八路軍借，八路軍倒是不少，都是打仗繳獲的，可閻老西怕是開不了這個口，於是隻能用大洋。


  閻老西與華北偽政府的公司搞這些貿易，基本上是隻進不出，他拿不出什麽東西與對方貿易，是單純的全進口，那就隻能用銀元來買，可實際交易的是銀票或者是存在外國銀行裏的外幣本票，本票還行，可畢竟閻老西原來存在外國銀行裏的錢有限，要動用的必須是自己家裏的那些白花花的大洋。這些大洋人家不會來抗，你開出銀票，我們到北京的銀號裏去提。北京銀號庫存的大洋總是有限的，就是再多也擋不住這隻出不進的交易啊！所以，北平那邊就給這邊寫信，得把一批現銀押送到北平去，否則，那邊的銀票就再也無法兌現了。這就是刁得貴“無意間”掉下來的紙條上寫的事情的來龍去脈。


  彭淦鑫本身在中統的時候就是幹這些打悶棍，綁票，搶銀車的行家裏手，得到消息後立即展開了調查，這一查還真叫他看到了希望。他的人打八路不行，可去搶劫鏢行的銀子還應該是有把握的，不過這事他不打算自己一個人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