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班(4)
通往石板村的山道上走著三個人,兩個身材高大一個孩子,高大的兩個人都背著不少的山貨,而那個小孩子則是溜溜達達的一會去路邊摘個野花,一會拿著石頭去攆山坡上跑著的鬆鼠……
從奇棧到石板村的距離不過十五裏,實話說是太近了,可就是這麽近,駐紮在石板村的偽軍並不知道奇棧這個地方,他們認為距離他們最近的村子無名村已經不存在了,在這4、50裏的地麵上,沒有村子了。
偽軍很鬆懈,鬆懈的連路邊的哨卡裏都沒有了人。鬼子顧問更鬆懈,每天被王連長弄來的粉頭和燒酒給“折磨”的都下不了炕。什麽王道樂土,什麽大日本帝國的精神,不關他們這些小小的士官啥事。石板村沒有了交易就日漸凋零,除了幾個在此地還有田地的人家之外,大部分買賣人都撤了,沒有人買也沒有人賣,這個買賣如何做?
三個人都沒有遇到任何盤查和阻礙,就這麽大搖大擺的進入了石板村。李久對這裏還有印象,很快就找到了那晚住的那家人家。
“老哥還記得我嗎?年前在您這兒住了一晚上的。”李久上前向房東一抱拳。
“哎喲!聽說你們都折在山裏了,你還能出來?”房東的年紀也就四十多,還不至於老眼昏花,“你的那個女老板沒出來?”
“她在裏麵開著鋪子哪,我這是出來換點貨的。年後也出來過,不過沒走這條道,聽說這裏鬧八路,死了不少人,這不今天是第一次出來試試。”
李久不懂得搞地下工作,可這江湖上的接人待物卻是十分的老道,瞎話也是張嘴就來,還說的天衣無縫的。聽得小鬼頭暗自直豎大拇哥,聽得銅鑼還以為又回到了原來的行走江湖的歲月。
“哎喲!你們的運氣不錯啊!這兵荒馬亂的你還能出來,不簡單,不簡單!”房東的便宜恭維話是脫口而出。
“怎麽樣,還在你這兒歇息幾晚如何,房錢照付。”李久張開大手,一塊大洋露了出來,房東的眼睛頓時睜大了。
“好說好說,我這裏的房子你隨便住,一個月,包夥!”房東大方的說著,手卻是把那塊大洋輕巧的就拿了過來。心說,“這年頭還有傻缺肯花一塊大洋住店?看來我的運氣也挺不錯……”
駐紮在這裏的偽軍一個連,連長王貴,是前東北軍白鳳翔的部下。在華北作戰的時候,部隊被打散,後隨著長官一起被華北偽政權收編。
日本鬼子在大舉進攻中國之後,第一個建立的偽政權是“華北臨時政府”,並任命大漢奸原直係軍閥齊燮元建立了華北治安軍,俗稱皇協軍。一開始,齊燮元還提出了要建軍先建校的方針,打算搞一套正規的建軍方略。可是隨著戰爭的進程,日軍在華北麵臨八路軍和部分留在長江以北的國軍的巨大壓力,兵力嚴重不足,於是,到處拉丁湊人數的偽軍就開始盲目的收編各種遊兵散勇和土匪流氓,許多被打散的東北軍零星部隊,各地的地方鄉紳的私人武裝等基本上都被收編,形成了鬼子出動必搭配偽軍的作戰模式。
九一八事變之後,華北的直係、奉係軍閥的格局徹底被打破,東北軍又在西安事變後分裂,逐步被國民黨、偽政權和西北軍分割。事實上在華北,除了八路軍是堅決抗戰之外,已經沒有一支有係統的國人抗戰部隊。
晚上,王貴居然被銅鑼給叫到了李久租住的地方,這讓李久太驚訝了。不過李久很快就鎮定了下來,一個起手勢擺出了山東響馬的字號。
王貴也是一愣,隨即也回了一個河北綠林的手型,兩人相視一會後哈哈大笑。
“鄙人乃河北滄州瑞麟小白龍麾下馬弁王貴,當年奉命留守滄州老宅,去年秋天滄州淪陷,跟著馬弁頭被華北治安軍收編了,現在也就是在治安軍裏混口飯吃。”王貴說到後來口氣很是無奈。
“我是原東北軍王以哲的部下,我叫李久,老長官被孫銘久那個混球給殺了,接下來被中央軍收編,淞滬會戰老部隊打沒了,現在是走江湖混飯吃。”李久的瞎話說的更是天衣無縫,滿嘴的江湖口氣。“這次到貴地來也是想討個活路,兵荒馬亂的想活命不容易,王連長要是方便的話,還請網開一麵,行裏的規矩我明白,你的那一份少不了,風險我擔著,孝敬你拿著,如何?”
“不知道李當家的玩的是哪一行?”王貴現在是一點也不懷疑李久是江湖人了,那種做派,那種氣勢,不行走江湖十年八年的是養不出來的。
“什麽賺錢做什麽,這年頭人命如草芥,一味的惜命根本活不下去。這次從山裏帶了點皮貨出來,都是冬天獵殺的上好皮子,打算到縣城裏出手,雖然我們過這裏你們沒盤查,可該給的孝敬不能少,這是規矩。”說話間從懷裏拿出了十塊大洋,“兄弟剛開頭,手麵小了點,皮子出手後再補上可否?”
李久身上就這些大洋了,這還是去年從那幾個蟊賊身上弄來的,在八路軍裏能有這麽多財物的可是不多。正因為這樣,王貴更是信了李久。
“好說,你過我這裏沒啥,用不了後麵再補了,就以這次的價錢為定,以後你每次走這裏就是這個數!”王貴毫不猶豫的把十塊大洋揣進兜裏,“這年頭還能給真金白銀的也就是你這一號的了,大家混口飯吃不容易。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絕,再說了,沒有你們,我連這十塊大洋都拿不到。”
“爽快!隻是這個窮地方沒有什麽好東西招待王連長,從山裏帶出來一點野味,我叫廚房烀上了,不嫌棄大家喝一杯如何?”李久做了請的手勢。
“好啊!自打封了這條路,就很久沒吃到野味了。”王貴不客氣的坐下。
石板村現在很窮,沒有了人流,沒有了市場,也就沒有了服務。就是偽軍在這裏也是粗麵饅頭就著鹹菜,想吃好的得去縣城。為了讓那倆鬼子“顧問”不找麻煩,從縣城裏弄來的好吃的全都給了他們,還得時不時的給這倆鬼子換口味,菜了口味要換,女人也要換。王貴到哪兒去搞錢?隻能四裏八鄉的去搶老百姓的,去找那些還沒有走的地主,他也知道,這不是個長久之計,再這樣下去,手下的兵都要跑光了。當偽軍的都是啥人?都是好吃懶做遊手好閑的人,你讓他們去吃糠咽菜?那不是讓狼去吃蔬菜嗎?
銅鑼跟王貴認識也是一種緣分,銅鑼的娘死在璋德縣,銅鑼沒有了主意,在自己的背上插了根柳條,意思是賣了自己把娘葬了。正好那天王貴這支皇協軍調到了璋德縣,他在路上看到了銅鑼,看著銅鑼想到自己,就把銅鑼給收了。一問還是從關外逃難進關的旗人。可是,這銅鑼第三天跟著皇軍進山去清剿,他所在的那個排就全沒了,為此,王貴還很是唏噓了一陣。馬二狗說遇到了八路,自己的偵緝隊全沒了,而這邊路上光溜溜的躺了那麽多屍體,王貴自己嘴上不說,心裏明白,“這不是八路幹的。”他從那最後打掃戰場的手法上看到了響馬的做派,不留活口,全部是用刀驗證,在他的印象中,八路不幹這樣的事情。
而鬼子的憲兵過來查驗後也認為這不是八路幹的,他們不相信八路能有這樣的戰鬥力,不相信八路可以不留一個活口,尤其是那些偽軍,好歹也會被俘虜帶走,這也是為什麽憲兵司令細川沒有下令進山報複的原因。在細川看來,最大可能這是一群悍匪幹的,而在璋德縣裏到底有多少土匪,連馬二狗也說不清。如果說這是八路幹的,那麽在大柳莊的八路還用那麽狼狽的跑嗎?所以,細川派出了大量的偵緝隊去尋找在這一代的“土匪”。
馬二狗是費盡心機的去找,可是沒有任何信息。他對細川的解釋是,“可能是一股流竄經過這裏的悍匪,幹一票就走人了。”他甚至讓細川慢慢的等,“那些人繳獲了那麽多武器不可能不拿出來賣的,隻要有了動靜,偵緝隊就能收到風。”
細川想了想最後也接受了馬二狗的這個解釋。可是,在偵緝隊去搞南寨集的時候自己的一個小隊又被全殲,這讓細川開始重新審視藏在太行山裏的八路的戰鬥力了,於是,有了後麵派出了一個中隊和2個偽軍連的事情,可是沒想到,這個中隊和2個連的偽軍又是肉包子打狗,細川有些怕了。
細川手上攏共就一個大隊,除了守住要害地方之外,能夠拿出來的機動兵力也就是一個中隊,現在這個中隊沒有了,他拿什麽再去進剿?此時他也顧不上什麽麵子和被上司訓斥了,隻能實話實說的把璋德縣的實際情況報了上去。正是因為細川在等待上司的命令和新兵的補充,獨立團最近才感到壓力突然輕鬆了。
事實上,在打無名村和土地廟的那兩仗的時候,李久還真算不上正牌的八路,所謂七班也不過是剛剛有那麽點影子,而李久的戰鬥風格還真就是響馬的手法,要麽不殺,要麽就不留活口。
王貴在那群偽軍的屍體裏沒有看到銅鑼,當時,他們連就派了一個排跟著進山,主要的任務就是保護運輸線,送物資上去,接傷員下來。他以為銅鑼跑了,可是沒想到,晚半晌的時候,銅鑼竟然在他到村子裏買煙的時候叫住了他,還對他做了個小聲的暗示。王貴第一時間是懷疑銅鑼加入了八路,可看銅鑼那一身的行頭和做派又不像,再一細問,這銅鑼是滿嘴的跑火車,說是結交了一個老大,什麽什麽雲雲,弄得王貴就親自找上門來了。王貴不怕被銅鑼說的老大給捂住嗎?不怕,因為他一見到銅鑼就知道這是江湖上來拜碼頭了,殺自己對他們沒有好處,所以,王貴還真就單刀赴會了。沒成想還遇到的是一個真正的江湖人。
“這附近四裏八鄉的人總還是要交流物資的,隻要你這裏睜眼閉眼,一個月隻開那麽一天集,你這裏就有了生機。”李久端起酒杯給王貴敬酒。
“開集?我這裏本來也沒禁止啊,問題是誰會來呢?”王貴不傻,知道李久後麵還有說頭,“再說了,鬧得動靜大了,日本人要真的向這裏駐兵,那就麻煩了,這四裏八鄉的老百姓就要遭殃了。”
“不鬧動靜鬼子也會在這裏駐軍的,馬上就要到秋收了,你以為鬼子不會下鄉搶糧嗎?我們的好日子就剩下不到倆月了。”李久無所謂的說道,“不過鬼子不會常駐,他們清剿完了就要撤,你隻要能夠確保堅守在這裏,咱們的集還是可以照開,江湖上的風我去放,四裏八鄉的話你找人去說,你再時不時的進山‘清剿’一下,扔下幾條槍和一些子彈,然後回去報功報損,我的貨你也就順手帶出來了,到時候,還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王貴的眼皮翻了翻,“你要槍要子彈幹什麽?難道我那一個排的武器還不夠你用嗎?你想擴大到多少人?”
“我才不要你的那些槍呢,我在山裏要生存,要搜集貨源,能兩手空空嗎?山裏是誰控製的?是八路,不拿點硬貨跟他們換,我能生存下來嗎?我這是一手托兩頭,用的法子是一樣的。”李久敞開了衣襟,露出裏麵健壯的胸肌。
“哈哈……老兄這法子,還別說,真是這個理!”王貴幡然醒悟,“我再給你加上點料,但凡皇軍這邊有動作,我這裏就放出三個孔明燈,你在山上應該能看到,我估計你的老窩就在山神廟附近,大家隻要心照,糊弄人的事情誰不會幹?”
“好說,隻要八路那邊有動靜,我讓銅鑼過來跟你說。”李久也不含糊。
“那麽就說好了,還是這個房子,這裏的房東現在算是我親戚,他的外甥女跟了我,要不我今天能這樣進來?”王貴說完閃動著狡黠的眼睛,隨即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