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桑麻聞杜曲，風雪夜歸人
“二姑娘慢走，得空時常來坐坐。”
??“嗯，姨娘別送了，這天兒怪冷的呢。”
??黛玉與鎖青告別鄭姨娘，從屋裏出來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鎖青掌著燈走在黛玉前麵一點，黛玉見自家丫頭不時轉頭看她，一副古靈精怪的樣子，笑著問她：“又怎麽了？”
??“姑娘跟姨娘說了些什麽我不懂的事情麽？”
??“沒有啊，閑聊而已。”
??不怪鎖青疑惑，黛玉領著她在鄭姨娘屋子裏坐了一個多時辰，聊的幾乎全是些不疼不癢的場麵話。
??鎖青要不是這次跟著黛玉過來，都不知道她家姑娘原來這麽能說。
??而且黛玉跟深閨婦人之間的交流，可不是當初絳黛姊妹之間的閑聊，沒有什麽琴棋書畫，也沒有詩詞歌賦，盡是黛玉最不喜歡的瑣事俗務。
??婚喪，祭祀，人情往來，哪家的姑娘訂婚成親，哪家的小子金榜題名，這些都曾被絳玉稱為貓狗不理的閑事。
??往年絳玉在家時，鎖青從沒聽過黛玉說這些，她一直以為黛玉不懂，以黛玉的年紀來說也不應該懂，她甚至還不到接受後院教育的年齡。
??鎖青的感覺倒沒什麽錯處，黛玉的確不會刻意了解這些，不過巧的是，她前世跟榮國府的璉二嫂子還算熟悉。
??那位可是號稱脂粉隊裏的英雄，在後院事務上是專家中的專家，哪怕平日言談裏露出一星半點，以黛玉的悟性和記性來說也足以品出許多事情。
??毫不誇張地說，現在的黛玉如果願意，當個主母管理一府上下也完全作得，而鎖青作為她跟前的大丫鬟，反而顯得太稚嫩了一些。
??比如現在，鎖青就很是不解，剛剛黛玉為何要與鄭姨娘聊這些瑣碎事務，而且多數話題都由黛玉發起，鄭姨娘以傾聽和接話為主，彼此之間的角色似乎反了過來。
??她嘴上說黛玉越來越像絳玉，本來隻是一句玩笑，現在看來有成真的可能性。
??“你當我樂意？”
??這就對了，用白眼嗔她時這嬌俏靈動的模樣，才是鎖青熟悉的黛玉：“這位姨娘屋裏我也極少來，她又是個安穩的性子，我也不說話難道等你說？”
??鎖青還欲再問，絳黛的屋子已經近在眼前，畢竟主母現在病中，林府後院氣氛也偏沉重，平時黛玉不在，這裏都是安安靜靜的，這會居然隱約能夠聽見些許嬉笑聲。
??“誰在那裏！”
??天黑本就看不清人，隻能些微窺得廊下綽綽人影，鎖青沒看黛玉的表情也沒多想，嬌聲喝道。
??聽了鎖青的呼喚，從暗淡光線下走出的兩個人，卻是有些出乎意料。
??“含翠姐姐？”
??絳玉去看望賈敏的時候，含翠帶著英蓮換了一身保暖的衣裝，帶著她在林府後院裏轉悠，跟相熟的丫鬟們打個招呼，順便旁敲側擊詢問著她與絳玉相遇後發生的事情。
??英蓮性子單純，含翠又有心討好，故而不一會兒兩人就熟悉起來，姐姐妹妹地互相叫著，沒有注意時間的流逝。
??直到這時含翠才發現已經是這個時辰，整理了一下身上，先向黛玉行禮，又瞪了鎖青一眼，覺得這丫頭大呼小叫的很不成體統。
??“可是姐姐回來了？”
??黛玉方才一直沉默著，隻是打量含翠和英蓮，這會子一開口，倒是讓含翠一驚：“二姑娘怎麽知道？”
??“大姑娘回來了？”
??鎖青握著燈的手一抖，險些沒給丟出去，也沒心思問站在含翠身邊的那個小丫頭是誰了。
??“先回去罷。”看著丫鬟們的表現黛玉一笑，而後當先往她們屋裏走去，“把香菱也一起帶進來。”
??含翠鎖青對視一眼，往常她們家兩位姑娘就有些神神秘秘的，絳玉這一回來，黛玉又開始作些她們不能理解的行為，互相遞了個疑惑的眼神，兩個丫鬟也隻好帶著英蓮跟了上去。
??前世的苦丫鬟香菱，今世被絳玉救起的英蓮，容貌真的是一眼就能夠認出，尤其是眉間那一點胭脂痣更是辨識度十足，而且以黛玉記性之好，不僅讀書時能過目不忘，見過一麵的人同樣可以輕易辨認。
??更何況這位與她的相處還不止一次兩次，因此黛玉心裏一轉，就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暗暗感歎因緣際會，難以言表，不過這些事情就不好對丫鬟們說了。
??一踏入屋子裏，黛玉就有種莫名的感覺，知道絳玉回來過。她最近一直在修煉養氣法，已經能夠察覺到真氣的流動，算是入了門。
??於是在鎖青的服侍下脫了外衣後，循著感覺走到內室，一眼就看到掛在榻邊的那兩柄木劍，她還記得當時為絳玉傳書的那柄劍名叫‘葬歌’，不知是不是從葬花吟上取得，她很喜歡。
??解下那柄木劍輕輕撫摸，又見英蓮在那邊乖乖坐著，眼睛卻隻看著她手上，黛玉因而笑問：“香菱，可是看上了姐姐這柄木劍？”
??“二姑娘，香菱是誰？”
??含翠剛才就想問了，而這個疑問也讓黛玉回過神來，突然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錯誤，搖搖頭問道：“這丫頭叫什麽名字？”
??“英蓮，好像是我們姑娘為她取的。”
??“英蓮啊，真是個好名字。”
??黛玉露出有些複雜的笑容，牽過英蓮細細問著她的經曆，基本與黛玉之前在書上看來的沒什麽出入，由於年幼不記事，英蓮的口述甚至還更加模糊一些，不像黛玉知道前因後果，顯得比較細碎。
??“別聽姐姐的，你願意的話就留在這裏罷，我去跟她說。”
??對於英蓮的去留問題，黛玉不像絳玉一樣有種奇怪的堅持。在她看來，英蓮本來的家已經破敗，老父親也跟著那一僧一道不知去了何方，母親回了娘家外祖父又是個眼淺的，現在送她回去還不知結果怎樣，倒不如先留下來，跟她的母親聯係上之後再作決斷。
??至於登記入冊，這大半年黛玉多少也通過含翠和鎖青了解到一些，在這方麵作點手腳並不難。
??於是三言兩語穩住了英蓮，算是為這事收上尾，反正她家裏的事情黛玉都作得了主。絳玉曾經錯以為黛玉是比較任性的脾氣，在大事小情上也盡量順著她妹妹，之後雖然明白過來黛玉並不是那種不諳世事的深閨小姐，這個習慣也沒改。
??“你要跟我說什麽？”
??風冷天寒，似要落雪，絳玉走進溫暖的閨房，拂去一身風霜，可巧聽到內室黛玉這句話，未及換衣就挑了繡簾問道。
??“姐姐！”
??“姑娘！”
??“公子！”
??於眾人視線的交匯處，室內溫風熱霧，暖入心腸，絳玉輕嗅著家的味道，展眉笑言。
??“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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