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湖海過龍蛇,平地起驚雷
“為兄已經就藩,以後輕易離不得江南,你既受父皇重托,我也不好多問,得空時多來看看,你嫂子還常念著你呢。”
很多年後,雲竹依然能想起當時齊雲岫與她分別時說的這番話,隻不過兩人都沒想到,在金陵這一別,居然是永訣。
且說絳玉得了雲竹的酒葫蘆,與她約好十日之後在隱江樓匯合,一同出行回揚州。
雲竹正好也有了一些時間處理身上的事務,自無不可之意,隻是有些奇怪,一直著急啟程的絳玉為何又將時間拖了十日。
絳玉也沒作解釋,事實上她也不可能解釋,因為她不過是在隱江樓的櫃台上給雲竹留了一封書信,真人都沒有露麵。
而絳玉此時遇上的麻煩,也不是凡人能夠幫上忙的。
事情要從幾日前說起。
出了金陵外城,沿著官道直向東走,再下官道轉北約五六十裏,有一處湖泊,名為隰陽湖。
前些日子那場大雪帶來的寒意仍未消散,空中彌漫著颯颯冷風,隰陽湖邊略顯凋萎的雜草,被一隻穿著小靴子的腳輕輕踩彎,繼而草上的身影倏忽而逝。
修行中人如果真的提起速度趕路,短時間內怕是比利箭還要快些,然而即使絳玉把速度提到最高,依然無法甩掉跟著她的人。
於是她不再徒勞耗費真氣,在一塊石台上停下了腳步。這塊石台平滑幹淨,臨近湖邊,倒是個釣叟垂釣的好地方。
“不逃了?”
聲音沙啞,宛如枯草,人也似垂垂老矣,頭上白發稀疏,麵容溝壑萬千,眼內看不到瞳仁,像是個形如槁木的瞎子。粗布衣衫破破爛爛,手上拿著一根拐杖似的木棍,穿著的麻鞋隻剩下幾根繩子勉強吊著。
不過單憑他能夠輕鬆跟上絳玉的腳步,就可以知道此人絕非看上去一樣老弱無力。而他那不知從何而起的敵意,也令絳玉感覺很是莫名其妙。
這老瞎子是絳玉臨行之前,在金陵外城的一處茶館碰上的,對方似乎從進門的那一瞬間就盯上了她。但當時人多眼雜,兩人隻是小過了幾招,絳玉不願惹事就先行退讓離開。
但沒想到此人竟堅持不懈地追了下來,從出了外城之後絳玉就用上了仙家手段,身如驚鴻,飄忽不定,常人別說追上,就連看都看不清,但即便如此也甩他不掉,可見這個老瞎子絕非凡人。
“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如此窮追不舍意欲何為?”
比起憤怒,絳玉此時心中更多的是好奇,行走江湖半載有餘,她除了那一僧一道之外還沒碰上過修行之人,因此也沒有第一時間動手,而是找了這麽一個遠離人跡的地方,準備細細問一下。
“好一個無怨無仇。”
老瞎子從喉嚨裏擠出一聲冷笑,用力甩了一下手中的木棍,殘影陣陣,絳玉這才發現就拐棍而言,這根木棍似乎短了些:“拿了老朽的東西,就想這麽走了?”
“我拿了你什麽東西?”
絳玉更加疑惑,她跟這老瞎子初次見麵,怎麽可能拿他什麽東西?何況聽這意思還是不問而取,這就更冤枉了。
“休要多言!”
老瞎子似乎認定絳玉偷了他的東西,也不再多說,破衣衫隨風而動,空中隱隱閃過一個法印,木棍浮空朝著絳玉這邊擊打過來。
“薄月!”
腰間木刃隨著絳玉的輕叱應聲而出,迎上了老瞎子的木棍。
甫一相對,絳玉便心中一顫,對方真氣渾厚,顯然修行日久,絳玉的陰司秘術就算再精妙,也難以補足如此之大的修行年限的差距。
‘薄月’幾乎在一瞬間就落到弱勢,若不是絳玉這段時間一直在用秘法淬煉這柄木刃,此時恐怕已經粉碎了。
“小娃娃,這等修為還學人出來作壞事,真以為沒人能治得了你?”
老瞎子繼續以真氣催動著木棍,一副要把‘薄月’擊碎的架勢,看他還能出言不遜,就知道受的壓力遠遠小於絳玉。
由於閑散的性格,絳玉很少動真怒,剛才也隻是想問清楚是怎麽回事,即便是現在‘薄月’已經隱隱有頂不住的趨勢,她還是不想用‘葬歌’壞人性命。
‘薄月‘葬歌’兩柄木刃,是絳玉出揚州時,特地拜托一個手藝很好的木匠刻的,花了不少銀子。經過她以秘法淬煉後,雙刃得了靈氣,一攻一守,相得益彰。
若是除妖的時候,‘薄月’護體,‘葬歌’殺敵,自然配合無間。但此時麵對的是一個人,且不談引渡者不沾人命的禁令,絳玉總覺得此事裏麵有誤會,隻是無暇辯解而已。
而且這老瞎子也沒有下殺手,如果‘葬歌’入體,輕則廢了他一身修為,重則讓他當場喪命。彼此無冤無仇,真犯不著下這樣的狠手。
不過老瞎子不聽人言,給點教訓總歸是沒有錯的,絳玉修行時日尚短,但她未必要跟人對拚真氣。
於是心中默念“動變見形,神覆分威,陰司秘術:雷法!”
霎時間雷鳴突起,蒼白色的電光化作蛟龍,把絳玉身前的雜草烤得焦黑,繼而蜿蜒向前朝著老瞎子直撲而來!
所謂電行如狂矢,迅雷不及掩耳,雷光顯現至及身隻在眨眼之間,老瞎子猝不及防,被劈了個滿身,衣服愈發破爛,本就稀疏的頭發根根倒豎,看起來頗為滑稽。
所幸他反應還算及時,以真氣護體,避免了雷法破壞他的經絡,否則受點輕傷是免不了的。
失了真氣加持,與‘薄月’對峙著的木棍也落到了地上,絳玉上前撿了,仔細打量才發現,這東西不是什麽棍子,而是一截木柄,似乎是拂塵的手柄,這麽說這老瞎子是道門中人?
“你……”
絳玉抬目剛要問老瞎子是何身份,卻發現眼前已經沒了他的蹤影。
“小娃娃出身仙山名門,還用這種卑劣手段,端的不要麵皮.……”
聲音回蕩在空氣中,最後幾個字幾不可聞,想來老瞎子已經逃得遠了。
絳玉拿著拂塵木柄,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眼力不錯,也識時務,就是不怎麽知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