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仙闡化人寰，販骨若丘山
出門半年有餘，不需再牽掛家中事務，也不需日夜侍奉賈敏，絳玉修為得到了長足的進步。
不僅是修煉可以心無旁騖，更因為要尋找那至毒之妖，這半年來絳玉一直在除妖，從淮北到浙杭，大小幾十次戰鬥，一身修為愈加凝練，用起咒法劍訣也更為得心應手。
如果放在剛出林府時，應付麵前的妖樹她或許還要費上些功夫，絕不會是現在強弱分明占盡上風的情狀。
怎奈何卻總是有人搗亂。
為了有效殺傷妖樹，絳玉已經移動到古廟大院內，與身後的苟老二有些距離，因此妖樹近乎孤注一擲地用所有樹枝襲擊殿內時，她麵臨著一個小小的抉擇。
要麽回身救那胖子一命，要麽上前斷了這妖樹的根。
心思電轉僅在片刻之間，絳玉以雙刃架住身旁蠢蠢欲動的枯枝，疾步後腿，終於在苟老二又被刺了兩下但不及要害的時候擋在了他的身前。
此時苟老二腮幫子劇痛，肚子上也染了紅，所幸他一身肥肉，掉兩塊影響也不大，在死裏逃生的慶幸感中，疼痛似乎都少了許多。
“仙子大恩，沒齒不忘！”
他自然知道誰是恩人，連連道謝。
“看你腦滿腸肥的，動作倒是挺快。”
先前苟老二連滾帶爬躲避樹枝的那幾下絳玉看在眼裏，覺得有些驚奇，剛才如果不是他本身行動力出色，避過了好幾下攻擊，恐怕絳玉也救不得他。
“天生的，天生的……”
苟老二抹了幾把臉上的細汗，含混地說道。
此時妖樹的攻擊被絳玉擋住近不得身，卻都撲向了角落裏杜皓等人的屍體，樹枝刺入，那些人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下來。
“該死的妖物！”
再次得到血肉補充的妖樹，頂端又抽出了新的樹枝，嫩芽也顯得愈發翠綠，整棵妖樹散發著詭異的生機，攝人心魂。
雖說隻是路過，妖樹也不是絳玉的目標，但她可不會容忍這妖孽在她麵前褻瀆亡魂。
怒從心頭起，雙刃清光大放，在空中來回穿梭，無數枯枝被絞為齏粉，絳玉雙足一錯朝著妖樹方向撲了過去。
彼時愁雲漫地，煞氣衝天，絳玉一怒之下氣浮體外，凜凜神威鎮得苟老二屏息凝聲，隻見她踏破飛瓊，在揚起的碎雪中近了妖樹的身，兩柄木刃仍在飛天遁地絞著樹枝，身邊沒了防護。
這妖樹雖修為不濟，但攻其不備的道理總是知道的，見得絳玉空手近身，早抽起一根細枝等待著，距離差不多之後便直直地刺了過來。
這一下正中絳玉下懷，清眸鎖住那根細枝，近身一刹那雙手拿住，掌心用力一合，而後滾滾雷聲震耳，漫漫電光奪目。
遠遠看著的苟老二瞬間頭暈目眩，渾身的疼痛和疲乏同時趕了上來，靠著古廟供桌緩緩倒地的時候，模模糊糊能夠看到那株妖樹已經被雷光劈成了焦灰。
雪不知何時已經停了，青衣少女獨立於月光之下，兩柄薄刃也回到了她的腰間，身邊不時有一道蒼白色的電光閃過，恍如夢境。
——
再次醒來時，苟老二第一時間感覺到的是強烈的饑餓感。
睜開眼，血流遍地，滿目瘡痍，破舊的古廟大殿和身上的刺痛都提醒著他，昨夜並不是在作夢。
杜皓等人的屍體還堆積在廟殿角落，有的已經成了幹屍，奇怪的是苟老二身旁還躺著一個人，年歲不大，胸口起伏，居然看上去還活著。
“我苟老二一生積善行德，總算得了善報啊。”
他愣怔一會兒站起身，捂著腮幫子閉目仰天感歎道。
“積善行德？這一屋子死人又是怎麽回事？”
冷冷的女聲瞬間把苟老二拉回現實，看到斜倚門框，昨夜大發神威的少女，他頓時話都有些說不利索，更別說起什麽歪心思，現在苟老二恨不得把這位當成親奶奶供起來。
“仙仙仙子.……您老人家還沒離去啊？”
絳玉冷眼看著苟老二，直到他汗流浹背手顫腳抖時方才開口：“本應放你們在這裏自生自滅，不想卻看到了些有趣的物什。”
說著也不見她有什麽動作，一個麻布袋從門外飛了進來，正落在苟老二麵前，揚起一片灰塵。布袋上被撕開了一個口子，細碎的白色晶粉正從裏麵緩緩往外漏著。
“這是什麽？”
聽到絳玉的問題，苟老二諂笑道：“仙子不食煙火可能不認識，此物叫做鹽。”
“廢話！”
絳玉有心踹他一下又怕髒了自己的腳，喝道：“我是問你為何運鹽運到了這荒山野嶺，那妖物沒出現之前這裏發生了什麽！”
這一問落下，苟老二心中不知轉了幾個彎，又料想仙人之流不會過於在意凡塵之事，再加上救命之恩，於是就把昨夜發生的事情交代出來，隻是隱去了他設計除掉杜皓的那一段，隻說起了爭執而互相殘殺罷了。
“這麽說，這些都是私鹽？”
過去的時光裏，絳玉偷跑到林如海書房讀書時，無意間看過幾篇公文，老父作為巡鹽禦史在做些什麽樣的活她基本心裏有數。
其中緝查私鹽整頓官風就是很重要的一項，兩淮地區鹽務繁重，官商勾結勢力盤綜錯雜，因此皇帝才派了林如海這等重臣前來，並給了相當大的職權。絳玉半年來也沒有寄一封家書回去，最近剛有了這個念頭，如果能順便幫林如海解決點事情也是好的。
若不是昨夜臨行前看到了這東西，又想起先前遠遠聽得苟老二曾說他是揚州人士，她才沒有閑心去理會這些爛事。
“仙子得道高人，怎麽也管這些凡塵瑣事？”
苟老二不答反問，又見絳玉瞪他，忙咧開結著血痂的大嘴笑道：“世道艱難，小人不過是尋些門路謀個生計而已。”
“走私謀財，殺人越貨，這世道當真是艱難。”
絳玉略帶諷刺地輕笑著，問出了她的最後一個問題。
“先前你說自己是揚州陳大人府上，這陳大人又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