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高牆外的世界
賈應雄回頭看了眼四合院,臉上那低三下四的賤笑驟然消失,狠狠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左邊眉骨中間那道疤痕看起來無比猙獰。
“遲早有一天,老子也能住進磚房裏!”
賈應雄在心裏暗暗發誓,扭頭朝東邊遠處望去。
厚厚的灰暗的霾層籠罩在天穹上,幾縷難得的陽光掙紮著穿過雲霾,光柱斜著落在那高達五十幾米的混凝土巨牆之上。
那是59號壁壘的圍牆,如橫梗在荒野上的山脈般朝兩側延伸開。
龐大到難以想象的壁壘,是人類在這片廢土星球上最後的堅守。
“遲早有一天,老子也能搬進壁壘裏,成為真正的居民,過上人應該過的日子!”
賈應雄賭咒似的嘟囔一句,聽上去有些底氣不足。
收回豔羨的目光,賈應雄臉上重新恢複那副吊兒郎當的神情,兩手朝後插在屁股兜裏,趿拉著人字拖,慢吞吞地朝家走去。
“雄哥!”
“喲大雄!吃了沒?”
“雄哥!下次去野地記得叫我一聲啊”
安置營裏的流民不停的和賈應雄打著招呼,每個人看上去都跟他很熟悉的樣子。
一個渾身黑乎乎,又臭又髒的小個子青年從肮髒不堪的窩棚裏鑽出,一臉諂笑地湊到賈應雄身邊:“嘿嘿雄哥!給根煙抽嘛”
賈應雄眉頭一挑,本想喝罵幾句,又想到什麽,忍住沒有發作,掏出皺巴巴的煙盒看了眼,還剩三根香煙,索性都給了他。
“還是雄哥做事講究!大氣!”
乞丐似的青年眉開眼笑,趕緊抽出一根煙給自己點上,美滋滋地吸了口,又將煙盒小心裝進髒兮兮的襯衫口袋裏。
“來自賴有為的誠心感謝,好人值+1”
叮地一聲,賈應雄腦袋裏響起那不帶感情的機器人聲。
賈應雄臉色稍微緩和了些,三根煙沒白給。
“癩子,今兒不是下礦井嗎?咋這會就回來了?”賈應雄瞅著這家夥滿身煤灰,看了看天色奇怪的問道。
賴有為陶醉似地抽著煙,每一口都深深吸進肺裏,舍不得浪費,搖搖頭說道:“別提了,今早剛下井,15號坑道就塌了一半,死了9個人,幸虧老子在後麵溜得快。還有,卡車隊的麻老六被感染了,昨夜裏發瘋,咬了兩個人,今早全他媽死了。麻老六這王八蛋,前些天去野地裏打雀,遇到汙染者受了傷,這狗日的不吭聲,瞞著所有人,自己死了不算,害得他婆娘兒子也被處理了”
賴有為罵咧著,使勁嘬了幾口煙蒂,才戀戀不舍的扔在地上踩了踩。
“這麽說,煤廠停工了?”賈應雄皺起眉,死人不算什麽,出現汙染者感染可不得了,會威脅整個安置營的安全。
賴有為罵道:“停工三天!媽的,不去煤廠幹活,老子這三天可不得餓肚子!該死的麻老六”
賈應雄拍拍他的肩膀道:“別瞎嚷嚷,每天去領取一份救濟口糧和水,死不了!”
“那點玩意兒還不夠塞牙縫呢!”
賴有為撇嘴,眼珠一轉,賤兮兮地討好道:“雄哥,帶我去野地裏走一遭唄!現在咱安置營,去野地沒出過事的,就剩您跟強尼哥了!”
賈應雄嫌棄似地推開他,“這幾天沒空,等老子從庭山回來再說!”
“您要去庭山!?”
賴有為嚇了一跳,對於普通安置營裏的流民來說,去六七十公裏之外的庭山,跟送死沒啥區別。
“你當老子願意去啊!”賈應雄沒好氣地罵道,“勞役令的任務,落在了大彪頭上,他一個人去,老子不放心!”
賴有為一臉敬佩地豎起大拇指:“雄哥真夠義氣!您不當狩獵隊的頭,真他娘的沒天理!”
“行啦,少扯沒用的!”
賈應雄四下裏看看,攬著賴有為的肩頭走到一旁,低聲道:“癩子,你也算是跟我混過的,你這條爛命,老子也救過兩三次了。強尼那邊,你幫我盯著點,老子最近眼皮跳的厲害,感覺要出事!”
賴有為拍拍瘦的隻剩骨頭的胸脯,嘿嘿笑道:“雄哥放心,我癩子可不是白眼狼,您的恩情都記在心裏!有什麽風吹草動,我肯定頭一個告訴您!”
賈應雄點點頭,猶豫了下,掏出一百塊錢塞進賴有為手裏:“先拿著吧,沒活幹,可別真把你小子餓死了!還有你這幾處膿瘡,想辦法弄點草藥治治!要不然就憑你這德性,給錢都沒女人願意跟你!”
賴有為低了低頭,眼底迅速閃過一絲感激,也沒客氣,嘻嘻哈哈的就將錢攥在手心。
“謝了雄哥!將來一並還你!”賴有為朝賈應雄遠去的背影喊了聲。
賈應雄沒回頭,抬手揮了揮,腦袋裏又響起狗係統的提示音,好人值+1。
安置營裏有很多流民,具體有多少,賈應雄在這生活了十八年也沒搞清楚。
因為每天都有大量的流民,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死掉。
泥濘不堪的路旁,隨便扒開一處窩棚,就有可能看見一具死了不知多久的屍體。
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從荒原逃難投奔來的新流民,經過一段時間的隔離期和輻射檢測,確定他們沒有被汙染後,就會被允許留下。
要維持59號壁壘如此龐大規模的運轉,需要很多人手,去幹一些壁壘居民不願意幹的苦活。
廢土上的每一座壁壘,外圍都有類似的安置營。
那高大巍峨的混凝土圍牆裏的人,才是合法的聯邦公民。
而牆外的人,流民是他們統一的稱謂,在聯邦管轄的範圍內,他們沒有一個被承認的正式身份。
賈應雄算是安置營裏,一個不大不小的名人。
他隻有十八歲,在這裏生活了十八年,資曆卻比大多數年紀大的人要老。
他的命和他的拳頭一樣硬。
所以,安置營裏的流民死了一批來了一批,他卻始終都能活下來。
所以,像賴有為這些明明年紀比他大的家夥,也心甘情願厚著臉皮稱他一聲雄哥。
賈應雄三個字,在安置營裏,算不上最響亮的,但卻是最有故事的。
說起他來,熟悉的人能滔滔不絕說上三天。
不過賈應雄對流民們怎麽看待他並不在乎,從他七歲時為了爭奪一袋黑麵包,將一把生鏽的剪刀捅進一個男人肚皮裏開始,他就給自己定下目標,他要住進壁壘裏,成為那些衣著幹淨,受聯邦法律保護的合法公民中的一員。
那個男人是賈應雄殺過的第一個人,但絕不會是最後一個。
從那時起,賈應雄就知道,懦弱和膽怯,不是廢土生存者該有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