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老天爺注定要他當罪人,當不孝子,,他認了!認了!
當他終於將她護在身後,背靠墓碑時,他的叔伯們冷冷地垂了手,像看外人一樣冷冰冰地看著他。
他看到他們口裏因激動,因氣憤噴出大口大口的黴氣,看到他們額頭上青筋直跳,看到他們恨得雙目赤紅……
“對不起。伯父,叔叔,放過她吧!她終究是我妹妹……”他艱難地張口,羞愧得幾乎想抹脖子自殺。
其實叔伯們這樣衝動,隻不過是想替他們母子討個公道,可是他不但不感激,反而出手相向。
如今,他真的為了她,什麽都不是了!
從此以後,那些愛護他的叔伯們再也不會將他放在心上了!
“子恩!你糊塗了麽?就是他們害死了你媽!還恨得你始終無法堂堂正正地做人!你現在反過來竟然護著她?”大伯父伸出顫抖地手直指他,手指幾乎要戳到了他的鼻子。
“對不起。我沒有辦法……沒有辦法看到她受傷害……”他痛苦地說,卟嗵跪在地上,朝他們‘砰砰砰’地磕起頭來,“原諒我的不孝吧!可是請看在我是我媽的兒子的份上,放過她!”
幾個叔伯氣得不清,半晌無語。
夏小米同樣被驚得不輕。
她萬萬沒有想到,在這個時候,一向視她如蛇蠍如仇人的他會如此護著她!
他方才說什麽?
沒有辦法看到她受傷害?
腦子裏突然閃現那次在酒吧那張又痛苦又猙獰的臉,心頭猛然一震,從前有些看不透的迷霧突然全都散去。
心清明一片,卻無限的悲哀……
此時已經站在她一旁,緊緊牽著她的手的夏智勇同樣全身一震,不可思議地張大了眼睛。
此時,隻聽那大伯父恨鐵不成鋼地說:“你…….你、你真的是爛泥扶不上牆!竟然對那丫頭懷著如此齷齪的念頭!”
“大哥,我們走吧!不要管他了!說到底,他姓夏不姓黃,那一家子人要怎麽如何,咱們管不著了!我們的親人隻有我們的妹妹而已!走吧!妹妹一定不願意看到我們在這裏揍她的不孝子!”黃岑恨聲說道。
“走!我們走!從此以後,他夏子恩跟我們毫無瓜葛!我們就當妹妹從未有過兒子!”
“好!我們走!”大伯父心死如灰,走了幾步,回過頭冷冷地看著他說,“雖然你不孝,但我還是要提醒你,你若繼續這樣下去,你的下場會跟你母親一樣!你若不怕把命折在她的手裏,你就盡管荒唐下去吧!你好自為之!”
說完之後,再無猶豫,帶著幾個弟弟快步往山下走去。
很快,他們的背影就消逝在他們的眼中。
原本囂鬧的墓地刹時間恢複了一片死氣沉沉,隻是偶爾有一兩隻寒鴉飛過。
那翅膀撲楞的聲音,那澀啞難聽的叫聲顯得那般的突兀,那般的震撼人心……
每個人的心裏都沉重萬分,每個人心裏明明有千言萬語,卻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難以忍受的沉默與尷尬圍繞著他們每一個人。
良久,還是夏子恩先冷冷地開了口,“你們走吧!”
夏智勇無言地點了點,拉著夏小米就想走。
但夏小米卻推了推他,拿出車鑰匙遞了過去,輕輕地說:“爸,你在車裏等我。我有幾句話想跟哥說。”
“好好說,別再吵了。”夏智勇歎了口氣,接過車鑰匙轉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看著他那孤獨而佝僂的背影,她輕輕地歎道:“爸真的老了……”
夏子恩聽了,卻冷哼一聲,“他老了,可我媽卻死了,在這天地間永遠都不可能呼吸了!”
“哥,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們重新開始好嗎?”她咬了咬嘴,頭一次如此低聲下氣地在他麵前說話。
就為今天他竭力地保護她,為她得罪了那麽多親人,她也願意放下過去種種恩怨,和他好好地做一家人。
“夏小米,你覺得可能嗎?”他不屑地笑,抬眼冷冷地看她,仿佛她說了個天大的笑話。
“有可能的。哥,你姓夏,我姓夏,雖不同母,卻是同父。血管裏有一半的血是一樣的。如此血肉相連的親人,為什麽一定要敵對?”她的聲音仍然輕輕婉婉,如一陣和煦的春風拂過。
他痛苦地閉了閉眼,良久才睜開,冷冷地說:“夏小米,今天你真的不該來!我媽臨終前的確囑咐我不要再記恨你們了,我雖不情願,可還是答應了。尤其是在爸自已過來跪在母親的墳前叩拜後,我更存了心想原諒你們所有的人!”頓了頓,突然恨聲道,“可是,你卻來了!夏小米,你為什麽要來?!你大鬧墳場,你讓我媽連最後一刻安息都無法做到!你太狠了!太絕情了!”
她被他的厲聲嘶吼弄得有些膽戰心驚,好一會,才淡淡地說:“他是我爸爸。當我聽到他來這的時候,我知道你們會為難他,我不能坐視不理。”
“他是你爸爸?夏小米,你知不知道,他也是我爸爸!你以為我會由著我的叔伯們羞辱他?”他痛苦地怒吼,轉身一腳踢向身旁的墓碑。
一踢之下,即怔住。
然後一跪到地,低頭痛苦地啜泣,“媽!對不起!兒子不孝!讓你連走黃泉路上最後一程都走得不安心!”
她聽了,心酸莫名。
轉了身,也跪了下去,低聲道:“伯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說未說完,就被他大力地拉了起來,“你走!你走!我媽受不起你的跪拜!你滾!滾!”
吼聲震天,驚得寒鴉呱叫一聲遠遠高飛。
他已經瀕臨瘋狂,她知道此時此刻,說什麽他也聽不進去,便歎了口氣,轉身向山下走去。
剛走到一半,突然聽到他痛苦的吼聲,還聽到他那似詛咒般的言語一字一字地從背後清清楚楚地傳入耳中。
他說:“夏小米,我不會放過你!”
聲音淒厲得如鬼哭狼嚎。
她第一次覺得很害怕很害怕,不敢回頭,捂住耳朵朝山下跑去……
跑到車前,害怕夏智勇看出不妥,故意用力地深深地呼吸了幾口氣,感覺到自己平靜後這才開門上了車。
“怎麽樣?沒吵架吧?”夏智勇臉色特別蒼白疲憊,全身上下都沒有了一絲力氣,可是看到她還是關心地問。
“沒事。雖然不可能突然變成一家人,但至少方才我們沒吵架。沒吵架就預示著一切皆有可能!”她艱難地擠出一抹微笑。
“那孩子……那孩子……”他重複著說了兩遍,難過得有些說不下去,頓了頓,才繼續說,“那孩子,其實也挺可憐。”
“嗯。”她含糊地應了,並沒有說話。在這場可怕的包辦婚姻之中,有誰不可憐?
“小米,我真是個罪人!我對不起所有的人!如果當初,我有勇氣拋棄一切,那麽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對不起!對不起!”夏智勇低著頭,用手捂住臉放聲大哭了起來。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父親如此失態地痛哭流涕,脆弱得像個孩子。
那哭聲,那痛苦的神態像把鋒利的刀刃刺得她的心一陣陣的痛。
抬頭向窗外遠遠看去,看到那遠方的墓地裏,那個人身影小如豆粒。
他低著頭跪立在那裏,一動不動,就如雕塑一般,讓人有種錯覺,感覺他本身就是那一方墓園裏的一個景色,一個不可或缺的陳設。
這感覺很不吉祥,讓她的心突突突地跳。
父親還在放聲痛哭,她用力地甩了甩頭,發動了引擎,掉了個頭向來時的路駛去。
為了不讓母親察覺到不妥,她打了電話回家,說自己遇到熟人就不回去吃午飯了。
薑欣有些奇怪,問你哪來的熟人?除了葉卓凡,你還認識誰?
她含糊不清地說了,讓她跟連禹哲打聲招呼後就匆匆地掛斷了電話。
坐在酒店的房間後,她安排著父親洗了澡躺下了。
坐在他身旁,看他花白淩亂的頭發,緊鎖的眉宇,眼角依稀的淚痕,心隻覺得又難過又無力。
他老了!老得像個脆弱的孩子!
守了好一會,聽到他終於發出疲憊的鼾聲,這才起身走了出去。
他的衣服已經又髒又亂,她也同樣如此。
因與夏子恩的叔伯打鬥,她的肩膀的縫合處裂了好大一個口子。
必須得重新買兩套新衣服才行,不然這個樣子回去,母親和連禹哲一定會刨根問底不可。
到時候,隻怕又會引起一番腥風血雨。
可是,她不願意再看到再起什麽爭執了。
父親老得已經經曆不起了,她也不再想做什麽再讓他傷心的事情了!
無論如何,她和夏子恩真的是血脈相通的兄妹。
兄妹爭個你死我活,是最讓為人父母的他最痛苦最崩潰的事情吧!
進電梯的時候,透過電梯光滑的壁麵,才發現自己真的很狼狽。
頭發被扯得淩亂不堪,嘴角,眼角都好大塊烏青,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一定是跟人家打架鬥毆過了。
那酒店人員沒有拒絕形象這樣差的她入住,算是挺不錯的了!
急忙鬆了頭發,十指分開叉入頭發,胡亂地抓了幾把,然後再拿橡皮圈綁了,往牆麵照了照,雖然還是很狼狽,但最起碼清爽了不少。
電梯到達底層,門開了,正準備走出去,一抬頭卻看見門口站著一個熟人。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一動不動,嘴巴張得幾乎可以塞進一個鵝蛋!
“卓凡…..”她訕訕地笑,窘迫地拉了拉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