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夏小米聽了,不禁苦笑。


  轉頭看向父親,卻見他正佝僂著身子,捂住嘴輕輕地咳嗽著。


  很顯然,他不僅僅隻是尿毒症。


  注意到她的目光,他不咳了,將背挺得直直的,親切而慈祥地對著她微笑。


  不由一陣酸楚襲上心頭,她歎了口氣,說道:“我知道了。”


  “別老扯著女兒了,讓她上樓好好休息一下吧!坐這麽長時間的飛機一定累了!”


  夏智勇笑著對薑欣說。


  “嗯。是了。你一定累了,來,我帶你去你的房間!”


  薑欣省悟過來,急忙拉起她的手往樓上走去。


  進房後,她看到以粉色色係為主,布置得浪漫唯美的房間不禁淡淡地笑了。


  這樣純潔夢幻的環境,在小說中,常常是那種受盡萬千寵愛的女孩的閨房。


  她何曾有過?

  小時候,因為她身份見不得光,也為了保護她,母親在她才半歲大的時候便將她送到了鄉下外公外婆家。


  她一直在異樣的眼光裏孤獨地活著,看著別的孩子依偎在父母懷裏撒嬌的時候,她總是很羨慕。


  雖然父母時常來看她,雖然她也明白他們是愛她的,可是她也很明白他們的那份愛是見不得光的。


  她十二歲那年,他們正大光明地結婚了,她滿心歡喜。


  以為從此以後,她可以堂堂正正地享受那份讓天下人最為推崇的父母之愛,可是夏子恩卻在那天晚上殘忍地毀掉了她所有的希翼和夢想。


  到頭來,受到驅逐的卻是她!

  那個小惡魔卻活得滋潤得很!

  薑欣見她微笑,以為她很喜歡,便喜滋滋地說:“這房間美吧?全都是你爸為你布置的。牆紙是你爸親自貼的,家俱還有所有的小玩意都是他親自去選購的。”


  “老頭子舍得拿錢出來嗎?”


  她譏誚地問。


  “不要這樣沒禮貌!”


  薑欣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拉著她的手在床上坐下,輕輕地說,“他畢竟是你的長輩。”


  “媽,你真夠體貼的!”


  她不禁歎息。


  “你爸的前妻,是你爺爺老戰友的女兒,是你爺爺從小看著長大的,一直就當女兒一樣看待,當年他們結婚,是他死磨硬泡才將她娶進門的。可因為我,讓他在戰友前沒了麵子,覺得對不起他們。這內疚讓他無法原諒他自己,也無法原諒我們。所以,你就不要跟他計較太多了,畢竟,是你的長輩呢!”


  薑欣溫柔地勸說著,抬頭看了看屋子,又說,

  “這屋子,用的每一分錢都是你爸自己賺的,並沒有用你爺爺的錢,所以你就理直氣壯地住著吧!”


  “爸賺的?他不是封了爸爸的出路嗎?”


  她驚詫地問。


  “你爸在離開公司前,好歹有不少朋友。總有那麽幾個朋友會瞞著老爺子,偷偷請你爸爸做些事情的。你爸能力不低,隻不過因為娶我.……”


  說到這裏,薑欣難得得有些說不下去了。


  “知道了。媽,別難過。總有一天,我會把你們都帶出這幢死氣沉沉的屋子的!等著吧!”


  她聽了,心裏酸澀得要命。


  原來一直認為父親太軟弱,不像個男子漢,可今天她卻不再這樣認為了。


  屈辱地活著,也要娶母親,並且這麽多年從未有過屈服,這本身就需要極大的勇氣啊!

  還有,對她這個女兒,即便要看朋友的臉色,也要偷偷賺取一些錢,為的就是讓她回來有個溫馨的落腳地,這又是一份多麽仁慈而寬大的父愛!


  她從前那樣瞧不上他,她真的是愧對了他!


  “你別管我們!你的幸福是重要。”


  薑欣有些不安地叮囑著。


  她點頭,沉默了良久才問:“爸爸的身子怎麽樣?”


  “沒事。隻是這兩天有點小感冒。吃點藥就會好的,你就不必操心他了。他有我照顧著呢!”


  薑欣一驚,但隨即若無其事地笑。


  她聽了,再度沉默。


  倆母女都沒再說話,隻是手拉著手坐在那裏。


  十年未見,現在這樣坐著,即使都不說話,心裏也都覺得滿足。


  好一會,薑欣才站了起來,打開衣櫃,取出一套棉質睡衣說:“趕快去洗澡吧!洗了好好睡一覺。”


  “好。”


  她接過。


  “那我先出去了,去給你泡杯牛奶上來。”


  “嗯。”


  目送著母親削瘦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她的眼眶一下子就濕潤了。


  她沒給眼淚流下來的機會,在她刻意的努力下,眸子很快恢複清澈。


  拿了衣服進洗手間洗了個澡,吹幹了頭發就推門走了出來。


  一眼看見床邊桌上一杯熱氣騰騰的牛奶,便拿起慢慢喝著。


  她沒有時間悲秋傷月,因為在接下來的每一分鍾,都會有意想不到的挑戰出現在她麵前。


  !


  喝完後,又簡單漱了口,這才熄燈睡覺。


  睡到中途,被尿憋醒,閉著眼掀開被子去穿鞋,然後摸索著往前走。


  不想沒走上兩步,突然額頭重重地撞到一堵牆。


  睡意一下子就醒了,眼睛一下睜開,反手按下了台燈。


  昏黃的燈光下,赫然看到她那個異母同父的哥哥夏子恩站在她麵前冷冷地看著她。


  他的五官很有立體感,酷似夏天遠的英俊硬氣。


  可是卻沒有夏天遠坦蕩的氣質,渾身上下充滿著陰沉之氣,冰冷得讓人很不舒服。


  那熟悉的氣息撲麵而來,讓她立即想起十年前的那樁事情,一種深深的厭惡立即浮現於心底。


  她並沒有害怕,更沒有後退。


  反而迎上前,麵對麵地站在他麵前,冷冷地盯著他說:“你想幹什麽?”


  他恨恨地盯著她,陰惻惻地開口,“我想你死!”


  她聽了,嗤地一聲冷笑,“十年前你就想了,不過可惜你做不到。”


  十年前,父母結婚的當天,他母親帶著一大群人大鬧婚禮現場,不僅將所有來賓全都驅逐幹淨,更是將她母親打得遍體鱗傷。


  她上前,將那女人一腳踢在地上。


  結果反而引得一大群人轉而對她圍攻,若不是父母親用身子護著她,隻怕那天她不死,也會殘掉!

  後來有人報了警,警察才將那夥人帶走了。


  他尾隨著氣悶的她來到網吧,糾結了三個社會痞子將她堵在了包間,也向她母親報複。


  可惜的是,她從小就一直跟隨著外公外婆住,外公是個武術高強的人,她從小耳濡目染,再加上外公特意的教導,她的身手並不弱。


  她遵循著以暴製暴的原則,不但沒讓他們沾到任何便宜,更是將他們打得滿地找牙。


  最後,若不是母親苦苦哀求,那老頭子又答應讓母親堂堂正正的以夏家兒媳的名義進門的話,她是絕不肯善罷甘休的。


  那天晚上,老頭子憤怒地咆哮著,聲音大得嚇得所有人都膽戰心驚。


  但是麵對她的不卑不亢,仍然感覺到無可奈何。


  最後答應了她所有的要求,她才撤訴。


  當然,她也被迫地答應了另一個殘酷無情的條件。


  那就是她必須離開父母,一個人遠去法國。


  一是怕她反悔,二是怕她在家,會再次讓夏子恩出什麽禍來。


  “十年前,你害我被拘押了十五天!這筆帳,我不會就這樣算過!”


  胡子恩狠狠地瞪著她,“十年前,我會失手,十年後,你覺得我還會給你機會逃開嗎?”


  “很好。既然你想報仇,那麽現在來吧!”


  她右腿往後退一步,雙掌橫於胸前,擺出了防守的姿態。


  “哈!你以為我會以這樣的方式報仇?夏小米,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他看到她戒備的姿態不由冷笑了起來,“頭腦簡單的人隻會想到以暴製暴,可是聰明的人隻用頭腦!你,還是和十年前一樣,簡單幼稚!”


  “是嗎?那我就等著看你如何用你聰明的頭腦來對付我!我真的很想看看,到時候,是誰會被再關進去!如果是你,那麽我告訴你,這一次,我不會再有妥協!”


  她收了掌,冷冽地接受了他的挑戰。


  “很好。咱們等著瞧!”


  他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在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手起掌落,隻聽‘砰’的一聲,門邊桌子竟然四分五裂地轟然倒地。


  他麵無表情地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後陰惻惻地一笑,‘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而她驚怔在原地,好一會,才慢慢走近,蹲下細細檢查起那些斷肢殘體。


  臉色越來越嚴峻,心情也越來越沉重。


  看來,這十年來,那小子並沒有好好呆著!

  想到那小子不知道會如何對付她來報仇,她便再也無法睡著了。


  挨到早晨,終於狠下了決心,不管是為父親,還是為自己,她都不能再由著那一老一少的混蛋來欺負他們了。


  她要帶著父母離開這裏,一定要!


  想到這裏,她立即從床上跳了起來,奔進浴室裏匆匆地洗了個冷水澡。


  雖然還是初秋,可冷水淋到身上的時候,還是禁不住打了一陣陣的寒顫。


  但她並不畏懼,就那樣坦然地承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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