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約定
赫連若畔不知道自己在這片虛無中飄轉了多久,醒了又睡,睡了又醒。隻要醒著,她鍥而不舍地尋找出路,尋找一個叫黃泉的地方。隻是每次她覺得自己即將衝破周遭這詭異的空間的時候,就會被一股詭異的力道重新拉回來,次次如此,赫連若畔已經厭倦了。
在虛無的狀態裏呆的久了,她忘了自己是誰,從何而來,隻記得要到黃泉,等一個人。
等誰?她想不起來了。或許再過不久,她連黃泉也會忘記。
赫連若畔想,她該留下些什麽,但觀其周身,又有什麽可留的。索性便咬破手指在手心裏描出二字”黃泉“。
血色蜿蜒,逐漸沒入手心。赫連若畔納悶地翻轉手心,剛印上的字跡已經不見了。不過她驚訝地發現麵前的虛無好像被一雙手緩緩劃開一樣,麵前出現一條雄壯的大河。
之所以說它雄壯,是因為它似是從天上連到地上最終又沒入地下一樣,貫通三界。赫連若畔自嘲一笑,呢喃“如果有三界的話”。
河水從天上來,在半空中匯聚成一片汪洋,赫連若畔剛動了去看一看的想法,便覺得周身輕盈,刹那間就站在汪洋之側。
這是湖,她直覺這麽認為。
湖並不是如她在地麵上看到的那樣浮在空中,而是實實在在存在的,周遭是沉浮的雲,腳下是穩實的土地,湖麵上霧氣蒸騰宛若仙界。
赫連若畔覺得這裏的氣息親切地很,她脫口就叫出了它的名字:九冥。
九冥天池。
世間本無黃泉,有了此水,上通碧落,下至塵世,故才有了冥泉之名。
赫連若畔撫摸著湖麵的霧氣,通身舒暢親切不已,這讓她有種與湖麵融為一體的錯覺,好像自己就是湖,湖也是她,在這裏守候多年,等候一個人。
這個人叫什麽……
“魔尊……”一個稱呼莫名生出。赫連若畔突然打了個冷顫。
不,她等的人不是叫這個名字。
“若兒……“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若兒,你這個樣子,我怎麽能放心你。”
“若兒……總算到了這裏,你該睜開眼睛看一看,這是我欠你的。”
“你要是不看,我們之間怎麽能算結束?”
“算了……不看也罷,你想這麽睡下去也好,我這麽守著你,也算賺了你一生一世,不虧。”
這道聲音絮絮叨叨地響在耳畔,赫連若畔精神一震。多不容易,總算聽到聲音了。XX的,她快被這種毫無存在感的日子憋死了!赫連若畔像渴極了的人汲取水源一樣認真聽這道聲音。
聽著聽著,直到聽到最後一句,赫連若畔皺眉,突然耷拉下臉。
憋了半晌,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的,哪個不長眼的,誰說我在睡了,姑奶奶醒著!醒著!”這道聲音讓她想起來每次她要衝出空間限製的時候拉她回來的那股力量,她有點懷疑這道聲音的主人就是那道可惡力量的來源。
“彭”的一下,鼻子劇痛的楚沐風猛然警覺,一把拉住成功偷襲了他的鼻子地手,空茫的雙目閃出光芒:“若兒!若兒你醒了?”
赫連若畔睜開眼,入目是一張放大版的俊臉,眉目如畫,就是挺翹的鼻梁有點歪,不過這完全不影響這張臉的整體美感,出塵俊逸。撲鼻的花香攪著淡淡的龍涎香鑽入大腦,在花香的刺激下,赫連若畔的大腦中疾速閃過各種畫麵。半晌,她閉上眼重又睜開,大腦恢複清明。像是做了個長久的逼真的夢,醒來卻不記得分毫。
赫連若畔蹙眉想想,但眼前的男人吸引了她的全部心神,想了半晌都不曾想到什麽,索性淡然地望著一臉驚喜的男人,淡淡道:“楚沐風。”
再度聽到她的聲音,楚沐風幾乎以為自己是幻聽,直到懷裏的人坐起來他才意識到,這不是幻覺。
赫連若畔站起身,手還被楚沐風捉著,這才發現自己所處的位置。
身後是一望無際的,淡藍色的湖泊,嶙峋的怪石從麵前延展到天際,將湖泊嚴密地包圍,站在湖畔,赫連若畔甚至找不出他們是如何進來的。
赫連若畔在被奇異景色震撼的同時,隻想到一種可能性:“秘境?”
楚沐風微笑點頭:“算是吧。”他仍然看不見,但能感受到赫連若畔的氣息,充滿活力的氣息。
赫連若畔剛要說話,就被楚沐風嚴密地抱在懷裏,圍繞自己的溫暖氣息讓她下意識地想依偎地更近一些,可長久以來的習慣讓她毫不猶豫將楚沐風推開,望著楚沐風微有些失望的臉色,本想譏笑兩句,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赫連若畔尷尬地理理頭發,道:”這是什麽地方,我們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一直想帶你來的地方。”楚沐風笑地溫柔,被推開了也不覺得尷尬,反而因為發現懷裏的人醒了是事實而不是幻覺而更加開心,他道,“你或許不記得,三年前我自散修為,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從那以後這裏就形成一處秘境。我覺得你一定會地這裏感興趣。”
“是嗎?“赫連若畔異常反感他的“我以為”,就算是現在依舊如此,冷笑,“是什麽讓你這麽有信心?”
“你看了就知道。”楚沐風說完,將一道靈力注入湖泊,赫連若畔納悶地看著,看了半晌並不見湖麵有什麽反應,剛要轉身離開,餘光掃到一片異常活躍的波浪,鬼使神差的,她留了下來,專注地盯著湖麵的動靜。
不一會兒,那片異常的波紋開始蔓延,逐漸覆蓋整片湖麵。
湖麵下逐漸顯出精致典雅的雕梁畫棟,亭台樓閣錯落有致,樓閣之外赫然是一片翠綠稻田。赫連若畔瞪大了眼睛看著,隻覺得不可置信。她不相信,這片建築她太熟悉了,是瓊州那座宮殿,就算不是,也是相似的建築。
再往遠處看,是整齊又充滿人味兒的集市,再往遠處,巍峨城牆矗立,再遠一些,便是成片的翠綠稻田,翠綠的田地蔓延到天際,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赫連若畔需掩住口鼻才能抑製住自己不可置信的驚呼,這裏是……曾經的瓊州,還是未來的?她不明白。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和驚訝,楚沐風向前兩步擁住她的腰,溫柔道:“我眼睛還未盲的時候過來看過,你可以相信,這是瓊州。”他道,“這裏的靈脈與瓊州相連,相輔相生,隻要它不枯竭,瓊州就還有希望。這就是未來的瓊州景象。”
過了一會兒,不等赫連若畔的反應,楚沐風遲疑道:”若兒,如果我能給你的彌補隻剩下夢幻,你能為此原諒我過去的所作所為嗎?“
赫連若畔愣住,驚訝的表情僵住,轉而故作放鬆地笑笑:”什麽意思?”
楚沐風微笑:”我若說,這個秘境可以看到一切美好的景象,你信嗎?”
赫連若畔漸漸收起笑容,神情嚴肅:”你想說什麽。”
楚沐風道:“它雖由我的靈力積蓄而成,卻並不受我的控製,若兒和不試一試,看一看你想看到的。”
赫連若畔不語,她想到她的夢,但是怎麽想都想不起來夢裏麵發生了什麽,但是縈繞在心頭的孤寂和焦灼卻久久揮之不去。半晌,她才幽幽道:“一張可以滿足任何人幻想的哈哈鏡?嗬……我不需要。”
她大概能想到這個湖泊形成的原因,既然是由楚沐風釋放的靈力積蓄而成,想必承載了楚沐風釋放靈力的那一刻的希望。
希望總是美好的,因此湖泊就如同至寶一樣,能讓人看到自己想要的。
看到和現實是兩回事,赫連若畔分的清楚,因此對這種鏡花水月的夢幻沒有絲毫興趣,遂嗤笑道:”如果你要帶我看的是這個,那麽,恕不奉陪,王爺盡可以繼續欣賞你心中所求,我不需要.”她說完就要走,楚沐風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等等。你難道就不想知道你的母親長得什麽樣子,隻看一眼好不好。”他用近乎祈求的語調道,“若兒,我隻是想盡量讓你快樂,過去的事無法改變,我能做的,也隻有如此。”
赫連若畔頓住,重又轉到湖麵上的視線迷離沒有焦距。
楚沐風張開雙手,素白的衣袂無風自動,雙袖灌風,湖麵上細密的紋路開始變幻,瓊州城的場景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赫連家的大廳。
畫麵變換,赫連若畔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湖麵吸引。
她竭盡全力地告訴自己,這是假的,是楚沐風使的小把戲,可她還是願意相信這就是真的。
將視線從肅穆的大廳前移開,往後是幽深典雅的庭院,往前是別致的花圃。花圃旁籬笆外擺著一張古樸的七弦琴,一位紫衣妙齡女子坐在琴旁,她低眉垂首,幾縷墨黑發絲垂在琴架上,優雅中又有幾分靈動。另一人站在女子身側,偶爾低頭與她低語,等看到男人的麵容,赫連若畔心頭巨震,是赫連崢,但是比她認識的赫連崢年輕了許多。
赫連崢每說一句,女子便掩唇淺笑。
赫連若畔看不到她的麵容,但單看身形也莫名生出幾分親近。她開始相信了,這個人就是她的母親――腦中閃出一個名字,好像是什麽人強加在她的腦子裏的名字――浮韶。
赫連若畔對於自己能叫出母親的名字有些訝然,但她好像缺失了這一段記憶一樣,無論怎樣也想不起來這個名字從何而來,又有什麽意義。隻隱約知道,似乎是隻有親近的人才有權利得知,至於為什麽她就想不到了。
好像丟了什麽,赫連若畔覺得空落落的。
聽到赫連若畔極力壓抑的急促的喘息,楚沐風擔憂地收起靈力,緊張地去抓赫連若畔的手:“你看到了什麽?我又做錯了是嗎?你若不想看,我們這就回去。”
靈力撤去,湖麵再度恢複平靜。赫連若畔收起躁動的心情,微微一笑:“不,我很滿意。哪怕這隻是你哄我的術法。”
楚沐風不語,隻是將赫連若畔拉地更近了一些。這不是術法,因為他也不知道靈力注入之後即將產生的是什麽樣的畫麵。
半晌,他道:“若兒,對於赫連大人的死,我不知道該怎麽彌補,你告訴我,我怎樣才能彌補……”
赫連若畔深吸一口氣平靜心情,岔開話題道:“回去的路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