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天生魔物（2）
赫連若畔心頭一凜，初時還以為是幻聽，可再往前走，阻擋她的屏障化作一道溫和的靈力將她包裹，將她向後推了一些，靈力柔和仿似情人的手。
歎息聲再度傳來，這次清晰了許多：“若兒……”
赫連若畔轉頭看向吳樂道。
吳樂道剛揚起唇角，對上赫連若畔的視線，當即收了得意的笑容，義正言辭地向四周怒喝一聲：“什麽人裝神弄鬼，鬼鬼祟祟不懷好意，還不速速現出身形，老夫與你理論理論！”
四周靜寂無聲，並沒有人回應。
困住赫連若畔的那股溫柔的靈力並沒有散去，靈力雖然柔和，但赫連若畔怎麽也掙脫不開。
吳樂道見了，勾唇笑笑，裝模作樣道：“許是那東西搞鬼，丫頭你先在這裏等等，老頭子我去會會他……”說罷，不等赫連若畔回答就急急忙忙往回廊盡頭走去。
赫連若畔蹙眉看吳樂道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盡頭，掙紮著想掙脫禁錮，但四肢行動自如，唯獨不能前進一步。
“楚沐風！”赫連若畔惱怒地痛斥一聲，圍困她的靈力並沒有絲毫變化，過了半晌，赫連若畔放棄掙紮，輕笑道：“這麽久了，我依然逃脫不了你的掌控。”
她知道楚沐風就在附近，或許就在這大殿深處，隻是自己看不到而已。
到此時她才明白，自從進了瓊州城之後，莫名出現的若跗骨之蛆的被監視感是從哪裏來。
愈是被掌控，愈是反抗，若惡性循環，一層又一層地附加，她累了。
赫連若畔微微一笑，更加堅定了離開的心思。瓊州城如何？赤家如何？說到底不過是她欠赤家子弟，欠赫連家的債，逃不開楚沐風的掌心便是負債的代價。既然是代價，為何不能坦然接受。
如此一想，赫連若畔還真就坦然了，裏麵那東西固然厲害，但吳樂道也說了，裏麵那東西修為與吳樂道齊平，有吳樂道一人足矣。假若楚沐風真的與那東西沒什麽關聯，自然會幫忙，有了楚沐風的幫忙，自然不需要她進去添亂。
赫連若畔索性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下，一麵安心吸收封存在丹田裏的魔氣，一麵靜等消息。
幾十個時辰一晃而過，大殿空寂，除了原本就濃鬱的魔氣愈發濃鬱之外，並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驀地，一道黃色身影闖入大殿，赫連若畔突然睜開眼睛，正看到疾速從麵前穿過的道袍人，赫連若畔愣了一愣，隻閃念間那人已經衝至回廊深處，而以赫連若畔的修為，竟然沒看清對方是怎麽移動的。
再一眨眼，赫連若畔詫異地看著那去而又返的光頭和尚：“你……”
和尚眉頭一皺：“誰給你下的禁製？你是誰？為何在這裏，裏麵的人是誰？”一連串問題問出來之後，問地赫連若畔一頭霧水，可他不等赫連若畔回答，又道：“不管你是誰，裏麵那人既然給你下禁製保護你，說明你對他挺重要，現在也隻有你能阻止她，你跟我來。”
和尚手一抬，圍繞在赫連若畔身周的靈力散去，赫連若畔活動活動手腳，避開和尚要拉她的手，警覺道：“阻止誰？為什麽要阻止？你是誰？”
和尚一把扯住赫連若畔就往裏走：“我是誰不重要，我知道你們來瓊州想做什麽，但是沒用，誰都不能殺死它，想要保住靈修血脈就不能殺死它，你跟我來！”
一麵說，一麵加快腳步往裏走。赫連若畔被扯地手疼，匆忙道：“它到底是什麽？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和尚冷笑，“這世上再沒有人比我更清楚……”
赫連若畔蹙眉：“為什麽不能殺？”
兩人麵前出現一條狹長的階梯，從階梯口就能感受到地底深處的肅殺，赫連若畔正要下去，和尚卻壓住她的肩膀，正色道：“下麵的東西絕不能殺，殺了它，靈修一脈算是斷了，這意味著什麽你可明白？”
赫連若畔被他嚴肅的語氣驚到，心念一閃，驀然道：“天生魔物？”
“是，主司亡靈的天生魔物，多年前被人困在這裏。困它的那人想必也明白，這東西隻能困不能殺！”和尚凜然道。
赫連若畔活了兩世都沒見過真正的天生魔物，僅僅隻是聽說過，天生魔物汲天地怨氣而生，生於死地，所到之處草木枯槁民不聊生。
傳說，它是世人的業障。它活著還好，若是死了，怨氣外放，禍害的又豈止是一個瓊州城？
赫連若畔緊抿唇，縱然不願，還是點點頭，率先沿著階梯下去。
剛走下階梯，一道灰色身影迅速撲來，赫連若畔身子一輕，等掙脫了黑影站定，入眼是金碧輝煌的大殿，雕梁畫棟美不勝收。如果不是親自沿著階梯走下來，她一定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地麵上的那個殿堂裏。
將她從階梯上擄下來的吳樂道緊張地護在她的麵前，警覺的盯著後一步走下來的黃衣和尚，怒斥：“和尚，你什麽居心，你怎麽……”瞥一眼赫連若畔，硬生生將接下來的話咽了回去。
和尚看了看四周，坦然地踱步到吳樂道麵前：“你以為我為什麽阻止你來瓊州？你若要殺它，我就……殺了她！”說話間，左手閃電般扣住赫連若畔的肩膀，而吳樂道也在同一時間扯住赫連若畔的手臂。
吳樂道冷冷一笑：“不要得寸進尺，上次放過你是老頭子我仁慈，你若拿她威脅，別怪我不客氣。”一邊說，一邊瞄一眼大殿正中，輕笑，“更何況，你來的有些晚了。”
赫連若畔無心考慮抓著自己的兩個人，隻緊緊盯著大殿中央。
驀地，一陣氣流湧動，一襲白衣從結界中跌了出來，狠狠撞在大殿廊柱上，白衣凜冽。有醴紅的血絲沿著那人緊抿的唇角溢出，鮮豔的紅印在慘白的臉上，繼而投入赫連若畔的眼眸。赫連若畔心頭一緊，想也不想就要衝過去，但吳樂道與黃衣和尚一人一手將赫連若畔抓地死緊。
“楚沐風……”眨眼間，隻見一團辨不清樣貌的混沌體從結界中衝出，濃鬱的魔氣直奔靠在牆角的楚沐風而去。看到楚沐風空茫的雙眼，赫連若畔在大腦反應過來之前驚恐地尖叫一聲，正要出口提醒，那莫名的混沌體突然轉向，反倒衝著赫連若畔襲來。
吳樂道與和尚同時反應過來，一齊擋在赫連若畔麵前，為其擋去一擊。
饒是如此，強大的氣流還是掃到赫連若畔的肩膀，將赫連若畔掃退出去。
麵對吳樂道與和尚的共同抵抗，那混沌體反而表現地更加興奮。赫連若畔冷目看著，這才發現，對方的目的顯然是自己。
吳樂道與和尚一看形勢不對，同仇敵愾聯手對付那混沌體。
赫連若畔退後一步，不由自主地看向楚沐風方向，恰逢楚沐風也轉臉看過來。。確切地說，楚沐風隻是循著氣息轉過頭來，他依舊看不見，因此赫連若畔的視線便對上一雙褪去戾氣空茫的眼。
赫連若畔也曾設想過再見到楚沐風的情景，本以為無論看到他變成什麽樣自己都不會再有所反應。然而以為總是理智的理想狀態，理智控製了她的思想，卻控製不了她的情緒。
當看到楚沐風滿麵風塵，又因纏鬥脫力而蒼白，唇角的血還在一點點落下，赫連若畔心跳地厲害，好像有什麽東西交纏住心髒，讓她心髒抽搐還不算完，又要絞纏住胸肺，讓她呼吸都不能。赫連若畔覺得自己胸悶地厲害，難受到極致，她反而自嘲地笑起來。
楚沐風費盡心機阻撓她來到這裏，與這莫名的混沌體碰麵，甚至不惜分出修為將她桎梏。他怎麽就沒想到，他本人的出現就是對赫連若畔最有效最牢固的桎梏。而這個引子他在多年前就下在她的心裏，她根本逃不了。
赫連若畔從他剔透的眸子裏看到自己的倒影，她以為自己終於找到了被桎梏的根源：每一次視線交匯，她總能從他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身形、麵容、神情。即便他瞎了盲了，仍是如此。
赫連若畔有種錯覺，或許他就是將她禁錮在自己的視線裏，一刻都不曾放開過。
兩人對視半晌，連身邊的威脅都成了擺設，兩人眼中隻剩下彼此。就算楚沐風雙目空茫，可空茫的眼神裏依舊有濃鬱的深情，這股似有若無若隱若現的情誼仿佛有了生命，一點點侵染進赫連若畔的身周肌膚，赫連若畔從雙手開始顫抖，逐漸蔓延全身，逃得出他的視線，卻逃不出他的心，逃不出去……
似是感覺到赫連若畔起伏的心境，楚沐風神色一動，蹙了蹙眉，繼而溫柔一笑：“若兒。”雙手扶著廊柱站起來，身子向前探了一探，好像這樣就能看到赫連若畔一樣，“若兒，我想看看你。”
他近一步，這股令人窒息的情誼也近了一步。
赫連若畔苦澀一笑，也不知是笑自己還是笑天真的楚沐風，看？他拿什麽看？笑過了，轉頭看向正與吳樂道酣戰的混沌體，決然道：“等你眼睛好了再說罷。”
許多年過去，楚沐風的雙眼毫無起色，兩人心裏都清楚，這雙眼是好不了了。
楚沐風的雙目暗了暗，隨即又雀躍起來，許久不聽赫連若畔的聲音，即便看不到她，能聽一聽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