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魂草
執癡和赤泫然一行已經遠在千裏之外,前來領人的是赤家安排在京中接應的探子。
糕餅店的小廝,赤家旁係子弟赤瑾瑜。赤瑾瑜站在衛國府雅致華貴的中庭裏,大方又恭敬:“多謝小姐幫我們找到昊師弟。”
“我知道,你嘴上說謝我,其實是怨我的罷,若不是我,你們赤家也不比遭此劫難。”赫連若畔正跟蘇沅學琴,無奈笑了笑,突然問:“你在京中也用的這個名字,瑾瑜?”
赤瑾瑜躬身:“小人京中化名朱姓金玉。”
“抱歉,世道亂,我不得不小心些。”赫連若畔微微一笑,擺手讓他將人領走。
赫連若畔幫著赤家尋人本是順手,人找到就算,因此一開始雖然上心,但大部分注意力到底不在這上麵。現在赤家失蹤的人身上竟然出現魂草,此事蹊蹺,她難免要查上一查。
赤瑾瑜帶著人走後在京中兜了一大圈,最後從東門出了城。
他不知道,他剛邁出衛國府的大門,就已經有兩條尾巴追在後麵。
兩日後,楚葛雲送神杖來,也不知他怎麽做到的,白澤確實可以擺脫神杖的桎梏,但是器靈自身靈力太弱,隻能出現一會兒就要重回神杖裏去。
楚葛雲第一次在衛國府見到蘇沅,愣了愣,摸著下巴琢磨半晌,麵上笑得大度有禮:“我道是誰,原來是第一琴師蘇先生,久仰久仰。”
赫連若畔訝然:“你認得蘇沅?”
“不認得。”楚葛雲相當實在,“不是你方才告訴我的嗎?”
“……”
楚葛雲是抽空偷跑出來的,一句話沒說完就被丞相府的家丁找上,拿政事威脅回去。楚葛雲不情不願地離開,還不忘了回頭對赫連若畔囑咐:“雲家的探子得到消息說楚定淳在太子宮消失,太子雖然壓著消息不發,但一定會暗中尋找,你小心這些,一來防範楚定淳,一來要小心太子……我……我……放開我讓我把話說完……”
近來,楚葛雲愈發覺得回雲家這個決定太過草率,太過不明智,當時怎麽就一衝動答應了。
看他這樣忙,正合赫連若畔心意。等楚葛雲走後,赫連若畔對站在身邊的蘇沅道:“楚葛雲本就不是爭權奪位的料子,等楚佞臣和朝廷對上的時候,勞煩你放個水,不要將楚葛雲牽扯進去。”
蘇沅道:“境主既然放他離開,就不會再對他下手,你放心。”
赫連若畔嗤笑:“我真是傻,怎會跟你說這個。我們這些人哪有一個是將話當話的。做承諾跟吃糖豆似的,越讓我放心越不能放心。”
正說著,陳了恨從外麵進來,俯身道:“小姐,派去跟蹤赤瑾瑜的王武回來了,果然如小姐所料,赤瑾瑜並沒有和赤家人聯係。”
“他去了哪裏?”赫連若畔蹙眉。
陳了恨支支吾吾不肯說,看得赫連若畔愈發起疑,蹙眉:“你若不說,讓王武前來匯報。”
“不,不是屬下不肯說,實在是……”陳了恨鎖眉考慮著措辭,“隻是說出來怕小姐不相信。”赫連若畔想,我還有什麽不可相信的,難不成她這次歪打正著找到了皇帝不成,卻聽陳了恨道:“赤瑾瑜去了西北瓊州城……”
赫連若畔莞爾:“他去那裏做什麽,難不成赤家在那樣的窮山惡水還有據點?”
瓊州取名於瓊漿,以前叫什麽名字已經不可考證,隻因那裏百姓特製的瓊酒而得名。許久許久以前,赫連若畔閑來無事和楚沐風談論天下靈脈,亦聊過那個地方,那裏是天地靈脈枯竭的第一站,不說修靈,靈修躲還躲不及。若不是朝廷年年放糧,瓊州的百姓也難過活。
當日楚沐風說:“瓊州靈脈枯竭之後靈修漸漸少了,沒有靈修在瓊州修習,也就沒有靈力反哺,惡性循環,如此下去,瓊州危矣。”
那時候赫連若畔還宅心仁厚的很,聽了唏噓半晌:“這個道理哪個靈修不懂,隻是能突破年齡限製的靈修才有幾位,諸如我等壽命有限的,自然不願將有生之年都耗在那裏,何況一位兩位靈修的反哺根本解決不了問題,反哺效果也微乎其微。”
楚沐風也歎:“正是如此。”
話到此處截止,現在想想,當日一切都像是預兆,萬事有因才有果,或許隻因當日她唏噓幾句,今日便有了去看一看的理由。
陳了恨額上沁出汗水,抹把汗,小心地問:“小姐……當真想不出那裏是什麽地方?”
赫連若畔揚一揚眉。
陳了恨卻抬眸看蘇沅,見蘇沅態度坦然,而赫連若畔也不像要避著他的樣子,這才道:“小姐許是忘了,前日齊王府送來的地契和聖旨上標注的地方,可不就是瓊州。”慎之又慎道,“瓊州……是赫連家的封地。”
赫連若畔正要撥動琴弦,心念一動,沉吟半晌,道:“陳統領,如今你雖然在我這裏,但你畢竟算是齊王麾下的人,你如果願意回去,我立刻放你。”
語音輕渺,若琴音般低婉。
陳了恨本是個極其圓滑的主兒,隻是三年不見赫連若畔,到底還是有些發怵,這才老實了許多。此時被赫連若畔一驚一嚇,骨子裏的彎彎繞當即就調動出來,也不說話,隻幹巴巴地瞅著赫連若畔,眼神如泣如訴端是當時赫連若畔誘惑賣花人的翻版。
赫連若畔眉心跳了跳,往日對陳了恨的記憶泛了出來,收了笑:“我知你近來和楚沐風沒關係,不然也不會留你在這裏。”歎口氣,“你可想好了,這是我最後一次問你,今天你留下來,日後可就沒有走的機會。”
陳了恨什麽腦子,當即不再裝木訥,臉上掛上個痞痞的笑,幽幽道:“屬下說了小姐可不要不高興。在屬下看來,您和齊王爺那就是一家的,就算再怎麽鬧別扭,哪怕就算鬧到現在,屬下們看來就是夫妻倆兒吵個架而已,遲早還是要和好。此刻我跟著小姐,盡心盡力服侍,前途也是一片光明……”
赫連若畔不生氣,隻挑了挑眉,“那要萬一我們不和好,你豈不是押錯了寶。”
“就算不和好,以小姐雄才,屬下也不吃虧。”
“很好。”赫連若畔點頭,收手攏袖,“準備行裝,咱們瓊州走一趟。”音涼如水,“先說明白了,你既然跟著我,我這裏的一切就不能向楚沐風透漏半分。”見陳了恨雖然答應卻不解的神色,她挑了眉悠悠然道,“就算夫妻二人,各自都該有個心腹不是?”
“是。”
赫連若畔哪裏知道,隨從比不上心腹,心腹比不上愛管閑事的,尤其是那種修為高的離譜,熱情比修為還要高的閑人。
比如說,此刻就有位愛管閑事卻自認為是為家國大業盡心盡力的閑人在房梁上蹲著。
吳樂道捋捋胡須,想他老人家在這破房子上蹲了幾天了,雖然他老人家不怎麽吃飯,可嗜睡的毛病頂頂要命,要不是主母一手琴彈得實在不咋地,能湊合著醒神,他老人家這一睡就不知又要睡到何年何月了。
不過底下這個叫什麽恨什麽的小輩倒很合他的胃口,這番話說的更是好,聽的他老人家甚悅。就是說嘛,兩口子吵架,哪有隔天的怨,差不多就行了。
蘇沅道:“隻因為赤瑾瑜去了瓊州,你就貿然前去,未免太急了,緩一緩也不遲。”
吳樂道嘖一聲,嗯,這小公子為人也不錯,他老人家不想跟到瓊州去。
赫連若畔垂眸不語。她也不想到瓊州去。楚定淳這兩天就要醒過來,正是探聽皇帝下落的好機會。早日解決皇帝,她也好解脫。
不過眼睜睜看著赤家的情形有異樣,瓊州又和自己有關,不去一趟總覺得會錯過什麽。
罷了,如果皇帝真在太子手裏,她想要暗殺皇帝難免要大動幹戈。到時候諸多麻煩擠在一起也不好處理,不如一樣一樣來。
見赫連若畔不語,知她心意已定,蘇沅不再說什麽。
兩人一個教一個學,斷斷續續的琴音從指尖流淌,誰也沒有注意到,身後屋簷上少了什麽。
吳樂道要回王府報信,進了王府也沒有撤去結界,直奔楚沐風所在的院子裏來。不是他不願意撤去結界,那日晚上話說的信誓旦旦要把赫連若畔請回來,如今人是見到了,隻是還沒找到討好的時機,如果旁人問起,他總不能說他老人家什麽也沒幹,就是在衛國府的房梁上蹲了幾天嘛。
王府書房外的庭院裏人頭攢動,擁擠的院子裏隻有一人顫巍巍站著,其他人都跪在地上你一言我一語,吵得盤在欄杆上裝浮雕的牛牛恨不能一口火龍噴過去,將這些嗡嗡的老頭子燒個幹淨。
“我醉顏樓沒有那麽多彎彎繞,尊主選姬妾不必考量姬妾的出身背景,但也不能是十惡不赦之人。”
“我等絕沒有幹涉尊主決定的意思,不過梨棠姑娘著實不錯,比那……唉”
“尊主不如且先緩一緩,暫且讓梨棠留在王府,日後再做決定。”
吳樂道在空中瞅了半晌,院子裏站著的都是熟人,正是小輩皓永天之類,唯獨不見尊主。看罷,他提起氣飄飄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