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運氣也算能力
風裏夾了水霧，涼意入骨。赫連若畔微微勾唇笑得淒涼：“他們什麽都沒撈著，又因三年前一戰損失慘重。是我對不起他們。”
風無劫不語。
赫連若畔又道：“塵封境三年，什麽痛都沒有，隻那場大戰的慘烈讓我寢食難安。”揚眉，“你說我恨這個恨那個，到頭來，其實我才是最可惡最惹人恨的魔頭。栽贓陷害，背信棄義，勾心離間……哪一樣我沒幹過？害了多少人，數都數不過來。”
風無劫蹙眉看過去，又見赫連若畔雙眸氤氳，看不出個所以然。遂冷冷道：“半生債半生償，人人都是如此。”想一想，又覺得自己的話重了些，又道：“罪孽不是你一人造的，每人都到渾水裏攪了攪，要說有罪，執癡雷仇南雲亦飛楚沐風太子皇帝還有死了的安王，各算一筆，人人有罪。”末了，又補充道，“你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赫連若畔沒有在這上麵執著，轉而問道，“執癡在哪裏？”
“在正廳。”風無劫道，“把你叫到這裏，就是想最後再勸一句，但決定權在你。”幽幽道，“赤雷兩家保留到現在不容易。”
“知道了，我自有打算。”
出了湖心亭，赫連若畔徑自往正廳走去。
風無劫遙遙看著她的背影，眸光深遠。半晌，低頭拈起落在欄杆上的一根銀發，發絲勾著指尖，好似手牽手一樣。風無劫悵然長歎一聲，也踏水離去。
風氏在各地經商數年，老宅也沾各家之長，亭台樓閣錯落有致，花木迎春，美不勝收。
在正廳裏沒見到執癡的身影，赫連若畔不好叫嚷，好在侍人伶俐，立刻出去尋人。赫連若畔在正廳裏左看右看，隻看正廳擺設華貴又不失典雅，處處凸顯出唯有百年積澱才能展現的厚重氣息。這麽看了半晌，險些將風氏當成普通商家來看，差點忘了他也是靈修家族之一。
不一會兒，幾位紅衣侍女用著一老一少兩人從屏風後轉出來。執癡一如既往的精神矍鑠，反觀他身邊的赤泫然，倒像沒睡醒一樣，邊走邊打哈欠，看到赫連若畔也是懨懨的。
“你比前次見你的時候瘦了。”正廳的空曠將執癡清越的聲音放大了數倍。
赫連若畔心下震動，躬身行禮：“多謝前輩關照。”
“每一次見你，你都要消瘦一些。”執癡話家常似的東拉西扯，又似打禪機一般，赫連若畔越聽越覺得無甚可接，隻能幹笑點頭。
赤泫然站在執癡身側心不在焉地聽著，邊聽邊打哈欠，完全沒將赫連若畔看在眼裏。
執癡說了半晌，正在興頭上，赤泫然突然打了個飽嗝將他的話打斷。
“臭小子！”執癡一巴掌拍在赤泫然的腦門上，“你能不能安生一會兒。”
赤泫然勉強提起些精神，斜睨赫連若畔一眼，神情寡然：“師尊，我們是來找人的，還有那麽多族人沒有找到，我提不起興致。”這樣的態度，就是對赫連若畔有恨意了。
赫連若畔道：“我能幫你們做什麽？”
“別，不用你幫忙。”赤泫然擺擺手，“我們哪敢用您。”
赫連若畔不語。
執癡道：“赫連小姐，我就不繞彎子了，我是想問問你，願不願意和我們一起回赤家？”不等赫連若畔問，他挑眉，“於情於理，你該和我們回去贖罪。”
赫連若畔垂眸，半晌，搖頭輕笑：“赫連不能隨長老走。”
執癡揚一揚眉，赫連若畔委婉道：“赫連犯下的罪孽，自然不會抵賴，不過赫連有自己的打算，還請下長老諒解。”不等執癡開口，她接著說道：“如果赫連沒有猜錯的話，長老此次來京定是為了探查形勢，好尋個適當的機遇撈上一筆……”
“你胡說！”憤憤不平的赤泫然先跳出來，指著赫連若畔的手指直發抖，氣得聲音也跟著抖，“你憑什麽誣賴師尊！我們隻是來京尋找赤家當年失蹤的子弟！和朝廷形勢有什麽關係！”冷冷一笑，“哼，就算朝廷再亂，我師尊豈是那種落井下石投機取巧之輩！”
執癡麵上有些掛不住，揪著赤泫然的衣領將人拉過去，壓低了聲音斥責：“豎子！你懂什麽！退後點，擋著我了！”
赤泫然被想來和藹的師尊訓斥，對赫連若畔愈發不滿，但迫於執癡的威嚴，隻能憤憤不平地退後一步。
“小姐果然聰明。”沒了赤泫然搗亂，執癡立刻變臉，笑得如彌勒佛一般和藹可親，“你既然猜到我的來意，你倒是說說，老夫的想法是對還是不對。”
無端被赤泫然罵了一通，又無端承受執癡愈發和藹的態度，赫連若畔的神情依舊寡淡，不喜不悲，隻微微搖頭。
“怎麽說？”
赫連若畔頓了頓，柔聲道：“不瞞長老，若是以我的意思，我自是希望長老能參與進來。不過風無劫說的對，長老此次若是參與，勝則罷，若是輸了，靈修的傳承……就此便斷了……”
執癡不語。
赫連若畔又道：“世人對靈修的畏懼和偏見已經根深蒂固，靈修想要奪位，沒有民意支撐，況且一方隱王當道，一方又有邊陲塵封境虎視眈眈，赤家與雷家想要成事幾乎不可能。”
執癡頷首，眉微蹙，發上星光點點，襯得他眸中光芒熠熠：“若選邊站？”
“四大家族捆在一起才能成事，雲家風家必定站在齊王這邊，赤雷兩家參與進來，自然也支持齊王。”
執癡幽幽一歎：“我以為你會反對我們支持楚沐風。”
赫連若畔輕笑：“我的確反對。”看到執癡毫不驚訝的神情，她悵然道：“倒不是因為個人恩怨，於公於私來看，你站在齊王這邊勝算大些，隻是……”
隻是什麽赫連若畔沒說，頓了一頓，優雅地行了一禮，娓娓道：“長老若能支持楚沐風，待他日楚沐風登上皇位，赤雷兩家自然可以高居人上。楚沐風又是支持靈修修習的，他不但不會打壓四大家族，反而能為四大家族提供前所未有的地位和便利。如果真能如此自是最好。如若楚沐風敗了呢？”冷冷一笑，“一旦敗了，四大家族損失慘重，根基已毀，想要再次休整至今天的程度可不容易。”
執癡擰眉：“楚沐風的勝算很大。”
赫連若畔神情寡淡：“雲家風家有地位人脈，尚可以保全。一旦敗了，赤家雷家輸不起。”
她沒有說的是，楚沐風雖然勝算大。但她聖女的身份就是最大的變數。
她和楚沐風是否會敵對還是未知數，到了那時赤家更難獨善其身，不如繼續隱退。
“明白了。”執癡歎息一聲終止話題，“來探聽形勢是真，尋人也是真。我沒有時間耽擱，稍後我與泫然仍要出去尋人，日後……怕是再難見到了。你過來。”
赫連若畔走上前，站在距離執癡一步遠的地方，鬢前長發落下，掩去了她蒼白的容顏。執癡本就一副清秀的不老容貌，此刻看著赫連若畔微蹙眉頭，倒生出三兩分別樣風情來。
他道：“下次見麵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有些事我必須告訴你。”勾唇一笑，眉宇間閃過一抹促狹，“方才說讓你贖罪，那是在唬你。不過讓你隨我回去倒是真的。如果不是你赫連若畔在這裏，我不會考慮加入朝廷爭鬥，你或許還不知道你在四家族中的地位……”
赫連若畔微蹙眉：“我不懂長老的意思……”
“你入魔時我便知道，你有白澤傳承使命，白澤四神獸之首，所以四神獸終將是你的。”他慈愛地拂過赫連若畔的發，露出她蒼白消瘦的麵頰，“關於前事，你無需自責。你是四神獸的主人，便是我四家族的主人。你要的便是我們要的。”
赫連若畔怔了一怔，笑得自嘲：“四神獸不是我能力所得，隻算碰巧，長老不必放在心上。”
“運氣也是能力。”執癡挑挑眉，“況且你現在的修為已經快要趕上我了，自是前途無量。不說這個，我是要交代你一句，若是累了，就回來吧，赤家那些與你同輩的小子們還等著你回去帶他們操練。”
淡淡的紫荊花香自院中飄來，許是清香甜膩，又許是執癡的態度太過和藹，赫連若畔一時間無所適從，隻愣愣地看著執癡不知道說什麽好。
執癡笑道：“我要走了，你自己多多保重。稍後我讓泫然將失蹤的子弟畫像給你一份，你若有線索就及時通知我。”
“好。”
執癡沒再說什麽，扯了赤泫然的衣領將人拉走。
侍人退下，正廳中隻剩下赫連若畔愣愣地站著。
“風先生，若兒要在你這裏叨擾幾天。”赫連若畔對著虛空說道，片刻，一道紅影自房梁上翩然落下，風無劫爽朗一笑：“自然。就算你要走，我也不會放你。”拍拍身邊的座位示意赫連若畔坐在他身邊，一邊笑道：“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我自認為修為未必在你之下，連執癡那個老滑頭都沒發現，你是如何知道的？”
端了茶輕抿，赫連若畔幽幽道，“花香。”
最妙的香味在於似有若無，風無劫從紫荊林來，身上自然染了香味。若不是那陣風出來，她還真沒想到風無劫何時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