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俘虜 (1)
楚亦笙緊緊咬牙:“楚葛雲不是……唔……”
雲亦飛抽出長鞭,廣袖掀起氣浪,揚手將楚亦笙掃出去。
楚亦笙背抵桌角,蒼白的唇勾起笑意,笑得淒涼:“我要說,我說楚葛雲……”
長鞭攜風裹上楚亦笙的脖頸,將她未完的話卡在喉嚨,卻並未傷到她。雲亦飛走過去拉起她就走。
聽到這會兒,楚葛雲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我不是什麽?”
赫連若畔聽明白了,噙了一抹笑側身繞進內室,涼涼道:“方才多有得罪,還望公主不要放在心上。”語音一轉,滿是戲謔,“公主若真記恨,恭迎日後還回來,另外還要奉勸公主一句:早日回京,有些事該想則想,該做則做,不該做的該忘就忘了罷。”
話說了一半又頓住,將“忘”字咽了回去,她已修成魔也未能抹去記憶,何況其他人。
楚葛雲追進來:“你聽到了?她說我不是什麽?”
赫連若畔但笑不語。
能讓楚亦笙瘋癲的除了雲亦飛還能有誰。
去年,雲亦飛不過在楚亦笙耳邊講了一句話,楚亦笙轉頭就跳湖自盡。
楚亦笙說,他說的是等楚亦笙修習靈術之後再去找他。
其實不是。赫連若畔猜想,或許那句話是――我不是雲亦飛?
真正該叫雲亦飛這個名字的,是楚沐風吧。
“嗬,早該想到。”赫連若畔搖頭歎。
四大家族有三家浮出水麵,赤雷風,最後剩的那家,可不就是雲家?
赤家隱居,雷氏遷入別國邊境,風氏洗牌從商,雲氏從政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雲家是四家族之一,那麽雲亦飛就不可能是擁有麒麟印的人,世人都知,赤家長於馭獸,雷氏長於煉寶,風氏長於近戰,而最後一家則以精神力著稱。但有一點,以精神力見長的靈修終生都不能修習其他靈術。
雲亦飛若真是雲家子弟,麒麟印又從何而來?
唯有一種可能,楚葛雲與雲亦飛的身份應該互調。
調過來之後所有推測全部成立,包括楚亦笙為何瘋癲。楚亦笙從懂事起就喜歡雲亦飛,為了雲亦飛機關算盡,乍然得知真相的時候可不是要跳湖自盡麽。
雲亦飛護著楚葛雲,不願讓他得知真相,無非是不想將他卷入這場紛戰。
算是自己霸占楚葛雲身份數十年的補償。
赫連若畔托腮靠在窗前,想到當日去宮中救治楚葛雲時聖上焦急的樣子,不由得勾起笑容,幸好皇帝不知,若是知道還不知道是個什麽結果。
當然,雲亦飛既然瞞到現在,必定有十足的把握讓皇帝查不出猜不到。
“在想什麽?”輕柔的男聲在耳畔響起,赫連若畔微側眸,正巧對上楚葛雲清澈的眸子,當即笑道:“打仗期間,想的自然是戰事。”
看她言笑晏晏,可淡入煙的紫眸裏卻無分毫情緒波動,楚葛雲劍眉微蹙,小心翼翼道:“若兒,這次我不走了,好麽?”
“嗯?”
楚葛雲以為她沒聽到,又字正腔圓地重複了一遍:“我說我不走了,要在這裏陪著你。天涯海角,你都陪你,可好?”
赫連若畔愣了愣,一句“為何要你陪”差點脫口而出,好在及時咽了回去。
她隻是無情無心,卻並非癡傻智障,楚葛雲想什麽她自然明白,隻是明白歸明白,著實漾不起她心頭這灘死水。
但看他將自己藏到塵土裏的卑微,不知怎地,拒絕的話便說不出口,隻是勾了唇輕笑:“可我要做的,隻怕你瞧不上,不僅瞧不上還會不忍心。”
楚葛雲輕笑:“怎會,你做什麽我都支持。”
“哪怕是錯的?”赫連若畔挑眉,半麵青玉麵具反射陽光熠熠。
楚葛雲微蹙的眉放開,莞爾:“你這麽問我,說明你知道是哪些對哪些錯,哪些該做哪些不該做。既然知道,為何還會錯?”話鋒一轉,又道,“即便是錯了,你也一定有你必須做的理由。何況世間事本就兩麵,哪有絕對的對錯,是是非非根本拎不清。”
赫連若畔托腮笑,又將視線移到窗外:“想不到平王殿下的理論還挺豐富。”
“那是……自然。”楚葛雲難得露出個大大的笑容,更顯因疲憊而凹陷的眼眶幽深,“朝中兄弟就我最閑,自小有雲亦飛和六哥幫我,平日無事,可不就想些有的沒的麽……”
提到“六哥”二字,他收了笑意,聲音也低沉許多,眸光暗淡。
赫連若畔以為他隻是不想在她麵前提到楚沐風,因此才有這樣的反應,也未放在心上。剛巧赤泫然又顛顛地衝進來匯報:“赫連小姐,昨兒夜裏夜襲我糧草營的俘虜查出來了,是先前倉城都尉屬下的十一名小隊長,倉城守軍瓦解後這幾個人就聚在一起化妝成百姓住在城裏,伺機報複。”
見赫連若畔神情寡淡,他討好地笑道:“要不要去看看?他們雖然隻是小隊人馬,但這些人在軍中都有些官職,難保不會與其他軍官聯係。哦,對了,其中有一位還是先前倉城城主的副將呢。”
赫連若畔麵露鄙夷:“倉城城主養了多少個副將?戰亡兩位關押兩位,怎麽現在又冒出來一位?”
赤泫然嗤鼻:“興許是個冒牌的呢,去看了再說。”
去查俘虜的時候楚葛雲沒有跟著去,見他麵色不佳,赫連若畔便派人引他去休息,自己隨著赤泫然到牢房裏。
牢房隻是臨時用營帳搭起來的,地方不大,但好在沒什麽擺設,一進門便能將裏麵情景看得清清楚楚。赫連若畔走進去的時候,赤火三兄弟正挨個審問,在他們對麵挨著牆的地方並排蹲坐了十幾個中年男人,各個衣衫襤褸,身上傷痕累累,想來赤火他們用了刑。
赤火見赫連若畔進來,連忙擋在門口,皺眉:“赫連小姐,您是小姐,這種地方還是不要來了吧。”
赤炎連連點頭:“嗯,太血腥。”
可不,這邊兩兄弟說著血腥,後麵最小的赤焱正指揮自個兒的靈獸給一位身穿淡藍衣,全身上下還算整潔的人施壓,施壓的過程自然好不到哪裏去。
跟在赫連若畔身後的赤泫然冷笑:“你們好歹也跟了赫連小姐一段時間,以為你們多了解她呢,這點血腥她若是看不過……”
赤泫然的話為說完,赫連若畔已經推開擋門的赤火緩步走了進去,徑自朝著藍衣人走過去。
近了才看得出來,藍衣人還很年輕,長得五官端正,唯獨皮膚黑的有點過分,趁他淡藍色的衣服仿若一跟穿了衣服的移動樹樁。
赫連若畔腳尖停在藍衣男人麵前,伸出食指勾起他的下巴,青玉麵下的唇微勾:“告訴我,叫什麽名字?”語氣邪獰,紫眸古井無波,唯有銀發妖嬈。
男人愣了愣,似是被她美貌所攝,驚得說不出話來。
可細看了又不像,若真為美貌所迷,為何他隻盯著赫連若畔的眼睛不放,那種目不轉睛的看法就要想要透過這雙紫瞳看到她心裏去似的,哪裏是尋常男子遇到美人該有的表現。
無論他怎麽看,赫連若畔都是不介意的,反而眯了眼同時望回他的眼。
“你這麽看著我,姑娘我或許要覺得你對我有意思,又或是想從我這裏圖些什麽……”赫連若畔戲謔地笑,一臉鄙夷,指尖用力,尖銳指甲刮過他的脖頸動脈處,語氣驀然轉冷,“說,來襲軍營是自發的還是有人指使?”
男人偏頭躲過赫連若畔的探視,搖頭。卻在赫連若畔的指尖擦過他的脖頸時忍不住戰栗,為了掩藏這份戰栗,他搖頭搖地愈發頻繁。
說謊。
赫連若畔冷笑。
不過尋常人說謊隻想著如何讓人相信謊言,這人的表現雖然恰到好處,卻又太過恰到好處。就好像在告訴別人:我是在說謊,可是我說謊隻是為了引起你的注意。
有趣。
赫連若畔焦躁地舔唇,冰涼的手拍拍那人滿是血汙的臉:“方才探脈,看得出你修習過靈術,而且曾經是高階靈修。”
那人點頭,這次老實的很。
赫連若畔又道:“靈脈未損,並不是遭外力所傷而散去靈力,說說,你為何散去靈力?”
男人不語。
他不說,赫連若畔的興致也不太大,招呼赤泫然將人帶上:“送我營帳,派人再加張床,日後這人就是我的隨從。”
赤泫然愕然,差點驚掉了下巴:“這、這也太那什麽了……他是俘虜,昨天還偷襲我軍軍營,你讓他和你住豈不是嫌襲擊你的人少?培養內奸呢?”
赤泫然還在這裏糾結,身邊的赤火推他一把:“喂,人走遠了。”
赤泫然猛省,轉頭看向坐在地上的藍衣男,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將人看了一個遍,最終也沒看出有什麽不妥,但就是覺得這小子目的不純,這雙眼看似清亮,實際好像在清亮背後蒙了層霧似的。
做出來的,都是給人看的,掩藏在表象下的才是事實。
赤泫然雖然不滿,但還算聽話,當晚就將此人拾掇拾掇打包送赫連若畔房裏,關門的時候還心有不甘,巴巴地探頭進去:“那什麽……需不需要我陪睡?”
赫連若畔隔著繚繞香爐望過來,柳煙眉微挑。
赤泫然當即黑了臉,訕笑:“嘿,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需不需要本少爺給你們站個崗什麽的?這不是,月黑風高夜……”
赫連若畔起身倚到門口,紫眸微眯,勾了唇笑得魅惑:“不然,你也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