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所有欠的債都要還
雲亦飛愣了一瞬,倒不是為她話的內容而驚訝,令他驚訝的是赫連若畔沉靜的眸子。
她身周的氣息安靜,好似什麽事都不能再打動她的心一樣。
到底經曆了什麽能讓當初那個愛恨分明,連眸子都透著希望的赫連若畔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赫連若畔卻不知他心中所想,探頭湊過去,眸子裏印出雲亦飛驚訝的臉:“我不在的時候多虧你照顧我父親,我們之間的債已經了結。楚沐風打定主意要下手,你怎麽能防得住?父親之死的罪責在我,而不在你。”
不等雲亦飛開口分辨,她又道:“今天你為我受傷,又拚死將我和父親帶離那人,我又欠你一次。”
瑩潤指尖撫上他胸前的傷口,聲音輕渺仿似從遠方傳來:“我不能帶著自己所欠的債走,這一次,我用靈力還你……”
“赫連小姐?若畔!”雲亦飛瞪大了眼睛看她唇角的笑意,驚怒交加,“快走,我的傷根本不算什麽!我隻能幫你到此,你快走,不管去哪裏都好,去你想去的地方……”
他想說,楚沐風由我來攔。
以他雲亦飛的能力,雖不能和楚沐風對峙,但試問世間最了解楚沐風計劃的人,唯他雲亦飛莫屬。
畢竟……一出生他就為他服務。
可雲亦飛的話還在喉中的時候,突然一股濃鬱的純淨水靈力湧入體內。
水靈力主修複,可以為各屬性靈修療傷。
但是水係靈修一般不會這麽做,因為每次療傷對自身損耗過大,對靈力精神力都有很高的要求。而且靈力消耗程度取決於療傷對象的傷勢與對方的修為。
給高階靈修療傷所需要的靈力更高更精純,雲亦飛的麒麟圖騰複蘇之後修為相當於普通九階靈修的修為,也就是說,如果赫連若畔不是九階,很有可能被雲亦飛反噬。
以赫連若畔此時的能力給雲亦飛療傷,不僅會耗去一身修為,甚至還會丟了性命。
隨著水靈力在體內遊走,雲亦飛麵色大變,拉起赫連若畔的手就要把她扯離自己身邊:“你不要命了嗎?快停下,這點傷還不算什麽!什麽你欠我的我欠你的,你不欠我!”
可無論他怎麽用力,赫連若畔的手就像黏在他身上一樣,難動分毫。
隨著靈力的消耗,赫連若畔的麵色愈來愈蒼白,可靈力還是無情無盡地湧入雲亦飛的身體,按這個勢頭,她竟是連命都不想要了。
“赫連若畔!”雲亦飛皺眉冷斥,聲音裏的焦急連他自己都嚇到了,卻依舊沒有打動赫連若畔分毫。
“不要動。”赫連若畔勾起唇輕笑,笑聲溫軟,仿似去年初遇,她在三千兵士的圍攻下對他笑彎了眼,輕柔語調與如今日這般軟噥,可內裏的堅定卻分毫未改。
今日甚至比當時更為決絕。
“我赫連若畔此生什麽都不怕,最怕欠債。旁人欠我的,我欠旁人的。要還,要討。”她頓了頓,捋順了錯亂的呼吸,“要討的討不起,要還的也還不起……”
“什麽債,世間多少事不能用債來衡量,你快放手!”雲亦飛急了,聽赫連若畔的氣息,她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他的身體正以超乎尋常的速度在吸收她的靈力,多吸收一分,她就躲一分危險。
赫連若畔卻搖頭,表情懵懂:“為什麽不能用債來衡量?紅塵萬事,不都是債麽?今日,姑且都還清了吧……”
還清了,便可以無心無情地去討她該得的。
至於討不討得到,已經不重要了。
雲亦飛掙不開又勸不住,隻能木楞楞地看著她,雙目因為焦急顯出嗜血的暗紅。可任憑他再焦急也於事無補。
驀地,強大的靈力湧入體內,體內斷裂的阻滯的靈脈重新修補,修補的劇痛讓雲亦飛陷入昏迷。
可他還是不願喪失神智,他甚至不願閉上眼睛,唯恐閉上眼睛就再也看不到麵前這人的如花笑靨,看不到她盈盈巧笑間的柔腸百轉,亦看不到她清潤眸子回轉那一瞬幾不可查的溫柔,看不到……
“你為我受傷,我便還你健康的身體。”看雲亦飛強睜的眼微合,熠熠眸光逐漸渙散,赫連若畔收了手,雙臂扶牆支撐搖搖欲墜的身體站起來,“今日一別就不要再見到了。”唇角勾起自嘲的笑意,“和我在一起的人,都得不到好結果呢。”
她單手撐著牆壁,費力將赫連崢背上身,一步步朝著甬道盡頭走去。
血一點點溢出喉嚨,氣息漸漸不穩,視線也愈發模糊。
逞強給雲亦飛療傷,終究還是越過了身體的極限。
隻是,不悔。
將赫連崢下葬後赫連若畔已是強弩之末,體內靈力耗光。她倚靠在赫連崢的墳頭,費力將藏在空間內的牛牛喚出來。
牛牛這一覺睡得久,竟有閉關長眠的趨勢,被赫連若畔揪出來之後還不醒。隻是在半夢半醒之間聽赫連若畔交代了幾句,左耳朵進右耳多出都沒聽進心裏,聽完了又沉沉地睡。
赫連若畔本意是想讓牛牛離她遠些自力更生。
如果……她是說如果,如果牛牛願意的話,她想請它幫她最後一次。
可牛牛聽到了卻沒聽進心裏,沉睡中的它基本上與入定沒什麽區別,在它耳邊說什麽都是枉然。
赫連若畔無奈地搖頭輕笑,等牛牛再次進入靈獸空間,遲疑了一瞬,將空間吊墜掩埋在墳頭下。
等牛牛醒來的時候就該發現她已經走了吧,它是神獸,想做什麽想去哪裏不該受她束縛。
赫連若畔頭也不回地離開,腳步踉蹌。
而與此同時,楚沐風重回齊王府,齊王府的下人以及醉顏樓分布在外的下屬瘋了一般地找一位叫赫連若畔的人。
空寂的書房裏,楚沐風擁著書卷緩緩摩挲,視線卻落在窗外門前。
設想,下一次腳步聲響起時,抬頭便能見那人步伐輕盈,裙裾搖曳,唇角勾了一抹淺淺地笑遙遙朝他走來,輕聲嗔怪:“你還說讓我信你,我信了你,你怎麽拋下我不管?”
楚沐風涼薄的唇緊抿,微紅的唇此刻蒼白如紙,麵頰上的圖騰卻紅得滴血。
管家來報:“司徒府送拜帖來,王爺您……見還是不見?”
“出去!”冰冷的話從口中吐出,麵冷如冰霜。
“是。”管家應了一聲急急忙忙退下。
管家退下,楚沐風握著書卷苦笑:“若兒,這一次,我如何才能讓你相信。”
沒有希望就沒有失望,他是不是該感謝柳菲兒,在他猶豫不定該怎麽麵對赫連若畔的時候,柳菲兒的仇恨替他做了決定。
“若兒……為何找不到你,我知你一定會來報仇,我在這裏等你,哪兒也不去。”他一遍遍地重複,也不知是說給虛空中不存在的那個人聽,還是說給自己聽,“我哪裏都不去,我等你,等你來殺我……”
一天過去,兩天過去……
三天,他不吃不喝不動坐了三天,腦海中無時無刻不想的那個人卻沒有出現。
陳了恨帶的人將京都挖地三尺都沒找出赫連若畔的蹤跡。
以他楚沐風的能力,說把京都挖地三尺並不為過,就連皇宮都被他的內線探查了不下三遍,可赫連若畔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甚至於雲亦飛也不見蹤影,現在連丞相府都知道雲亦飛是和赫連若畔一起失蹤的,丞相府的人到齊王府數次打探消息。
可他楚沐風管他雲亦飛作何?
當夜幕再次落下來的時候,皇宮中宵禁的鍾聲敲響,守夜侍衛交替換班。
禦花園東南角的半月拱門前,前來換班的侍衛搓著手跺腳歎:“年關將至,要格外小心,一點也馬虎不得。聽說近幾天齊王府找人都找到皇宮裏了,莫不是齊王府進了刺客?那可了不得……”
換班侍衛絮絮叨叨地說,而另一人隻是掩著唇輕聲咳,臉藏於袖下,隻露出蒼白的唇。
換班的這位聽了連忙噤聲,拍拍他的肩膀道:“天冷,莫不是著了涼了?不用交接了,你去找醫官瞧瞧,快些回去休息。”
他一拍,那人咳嗽地愈發厲害,身體也搖搖欲墜。嚇得他連推帶搡地將人轟走:“都病成這樣了還要逞什麽能,快去快去……”
看那人瘦削的背影,侍衛蹙眉歎:“怎麽這幾天他瘦了這麽多?好像還低了點?”
笑話,人隻能越長越高,哪有越來越矮的道理。侍衛當自己眼花,搖搖頭不再理會。
而轉出半圓拱門的瘦削人摘了帽子,靠著牆順氣。
在皇宮裏挨了三天,身體也到了極限。
赫連若畔垂眸斂神,視線落在微顫的手上:“不等了……就是今晚。”
平王楚葛雲自從昏迷不醒之後一直住在宮中,聖上一天探三遍,夜裏還要親自到平王居住的宮殿陪睡,隻盼天子龍氣能驅散楚葛雲的病魔。
可楚葛雲是被魔氣所傷,體內又有赫連若畔的水靈力設的困魔陣法。再加上楚葛雲自身靈力的抵抗,三道力量膠著在一起,楚葛雲身體無法承受,這才選擇長眠。
此時如果撤去三道力量其中的任何一道,楚葛雲都會有生命危險,這才是太醫無法下藥,靈修醫官無法診治的根本原因。
皇帝無能為力,諸多靈修也無能為力。
其實,倒不是真的沒救,隻看怎麽救,若以命抵命,倒是有救。
隻是皇帝不知其中緣故,而其他人即便知道,誰又願用自己的命相抵。
皇帝為躲開朝臣進言,每日子時之後才由禦書房移駕而來,而赫連若畔隻有晚間太醫離去皇帝到來之前這段時間。
太醫前腳剛走,身穿侍衛服侍的赫連若畔便轉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