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他的網中有所有人，唯獨沒有你
“王爺。”沉穩的聲音傳來。楚沐風頓住腳步，隻見丞相跳下馬穩步走來，壓低聲音道，“王爺這會兒可有時間，微臣有話與王爺說。”
楚沐風噙笑看一眼赫連若畔，淡淡搖頭：“丞相有話回京再說也無妨。”
“你們聊。”赫連若畔打斷楚沐風的話，溫柔笑道，“我自己去就好，一會兒你去接我，這樣好嗎？”
楚沐風為難地看著她，還是道：“陪著你要緊，雖然浮夢此刻也做不出什麽，但我還是不放心。”
“哎呀，好了，沒什麽不放心的，你就在這裏等著就是，又耽擱不了多久。”赫連若畔想了想，突然一把攔住楚沐風的脖頸，輕輕吻上他的唇，噙了一抹笑，神色飛揚，“記得去接我。”
乍然落下的吻讓楚沐風愣了愣，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吻他，不，是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之下主動，意識到這一點，楚沐風的心情也如赫連若畔的笑容一般飛揚，喃喃地說了個“好”，見赫連若畔要走，快一步擁上她，在她耳邊輕笑：“若兒，我等了這麽久，還想讓我等下去麽……”
“什麽意思？”赫連若畔不解。
“既然回京我們就要繼續未完的婚禮，不如今晚若兒先給點福利，嗯？”好像怕赫連若畔不明白一樣，靈動的舌輕輕描繪她的耳廓，尾音曖昧上揚。
猛然明白他話裏的意思的赫連若畔心跳漏了一拍，耳邊的氣息讓她臉頰發燙，意識到周遭有人，一回眸，正看到丞相滿是興味的臉，霎時從頭到腳燒了個通透，一抬頭一跺腳，狠狠地踢在楚沐風的小腿肚上：“休想！”
不過踢的力道太小，至少對楚沐風而言是這樣。
望著她倉皇遠去的背影，楚沐風笑意盎然。丞相不失時機地插話：“王爺與赫連小姐的感情真好。”
楚沐風挑眉：“雲大人，本王與若兒雖未成婚，但聖旨以下，雲大人是否該改個稱呼？”
雲丞相從善如流，順一順胡須：“口誤，口誤，王爺勿見怪，微臣在這裏提前向王爺王妃道賀，賀新婚大喜。”
楚沐風收了笑，神情嚴肅：“太子如何？”
“太子之位難保。”雲丞相恭敬道。
“在所難免，就算沒有虎符一事太子也難在位，若清剿靈修容易，現天下怎會有靈修存在。我們不過是在背後推了一把而已。”他蹙起眉，望向赫連若畔走開的方向，正看到那嬌小的身影消失在盡頭拐角，他回過頭淡淡道，“回去後為赫連崢鞏固地位，朝堂上的事再不要讓若兒知道，她不適合權利紛爭。”
“微臣明白。”丞相頷首，又補充一句，“王爺對王妃的情誼可入史冊。”
楚沐風卻笑：“隻望相府上下都如丞相這般明智……”話裏有話。丞相連連賠笑。
赫連若畔直奔赤家地牢，腳步異常輕快，唇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地牢前的守衛見了，不禁也跟著笑起來：“赫連小姐確實該多笑笑，現如今全秘境的人都以見赫連小姐一麵為榮，但凡見過的都說赫連小姐不愛笑，依小人看倒未必。”
赫連若畔莞爾：“還請先生多為我辯解辯解，留個虎姑婆的名聲可不好。”
“那是自然。”守衛打開門放赫連若畔進去，關門的時候又不放心地補上一句：“小姐是去看浮夢吧，那人危險的很，我這會兒走不開，不如您多等一會兒小人去找人來陪小姐進去？”
赫連若畔婉言謝絕，沿著階梯往下，牢獄中空蕩蕩的，潮濕陰森。靈修的牢獄不同於朝廷的監牢，此地處處是隔絕靈力的礦石，赫連若畔剛一進來便覺得胸口憋悶，靈力停滯，不由得放心了不少，不怕防護措施多，就怕太少，浮夢的狡詐他是見識過的。
走廊盡頭的牆壁上鎖著一人，那人身材瘦削，湖藍色的衣以破舊不堪，但如水的發還是掩蓋了他的狼狽，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長發散開，露出精致的麵容，銀眸中波瀾蕩漾。
他笑，若在汙泥中開出一朵絢爛的清蓮：“表妹獨身一人來見我，不怕我使詐嗎？”
看他這個樣子，赫連若畔莫名生出憐憫的情緒，想了想，還是走上前解開困著他四肢的鐵環，但是沒解開他腰上的玄鐵長鏈：“到了今天的地步，你還要嘴硬。”她抬眸勾唇，眸中光華萬千，“我若說我是來放你走的，你信麽？”
浮夢愣了愣，突然暢懷大笑，笑得累了，這才俯下頭托起赫連若畔的下巴：“信，我為什麽不信？”
赫連若畔退後一步，拒絕他的碰觸，譏諷道：“若是幾月以前，我一定殺了你，可現在我卻不得不放你……嗬……我們還真是表兄妹，一樣的執著，告訴我關於我母親的事，說完你就可以離開。”
浮夢卻挑了平整的地方坐下：“姑母的事跡很多，你想聽哪一樁？”話鋒一轉，“在此之前我還想聽聽表妹為什麽要放我走。”
赫連若畔靠著牆，沒有看浮夢，視線落在對麵斑駁的牆壁上，神色悵然：“你殺我全族，我恨你入骨，每每午夜夢回，想到當日場麵，恨不能將你剝皮剔骨……”
浮夢安靜地聽，神色促狹。
赫連若畔苦笑：“我隻是恨，卻不會真的恨得連腦子都不清醒，現在想想，後來的事或許是你做的，但火燒衛國府那次……未必是你……也許從一開始我就猜錯了，那青玉麵具……”
“青玉麵具是假的。”浮夢接話，赫連若畔挑眉看他，他道，“讓我猜猜，你其實是想……殺害赫連一族的人其實是青玉麵具真正的主人――醉顏樓樓主？”說道這裏，他愈發忍不住要笑，撫掌歎，“看在表妹這麽為我著想的份上，不妨告訴你，要麽你當我是仇敵將我殺了一了百了，下要麽……”
“要麽如何？”
“忘了吧。”浮夢坐起身，鄭重道，他點點自己滿是傷痕的胸膛，“你與我對戰，單打獨鬥，勝算多少？”
赫連若畔垂眸：“若真公平而戰，勝算……零。”
“算上囚牛，勝算三成。”浮夢笑，突然壓低聲音，“可你知道我與那人對上有多少勝算？”不等赫連若畔答話，他挑眉道，“一成而已，這一成還是在他此時身體有恙的情況下。”
赫連若畔愈發不解，他的語氣篤定的好像真的認識那個人一樣：“還想騙我隨你走麽？”
浮夢站起身，牽動的鐵鏈哢嚓作響：“我原也不信，所以我仿製了他的麵具，想引他出現……”苦笑一聲，“這麽多事端，在朝廷在秘境，你隻當事端是因我而起，卻不知我也是被人利用的角色，我的目的隻是帶你走而已，而那個人……”
見赫連若畔嗤鼻，他銀灰的眸中竟生出幾分疼惜：“妹妹，在你親近的人中，每個人都有或多或少的秘密瞞著你。”赫連若畔不以為然，“這很正常，我亦不會見人便將自己的家底和盤托出。”浮夢卻道：“作為哥哥，不能將你帶走，總要把其中利害講給你聽。當日你身中鳳凰翎，是風無劫帶你一路逃至秘境，你可知，風無劫接近你並不是因為那塊勞什子石頭，我要說，他有一位哥哥，那塊石頭是他尋找兄長的唯一線索，你能明白我的意思麽？”
赫連若畔將左腳的重心轉到右腳，把玩自己垂在胸前的發，不語。
“再說雲亦飛，雲亦飛接近你是為利用你獨特的體質，姑母是境內聖女，隻有你可以開啟塵封之境境內真正的禁地。我境禁地一旦被攻破，朝廷自此高枕無憂。”
赫連若畔薄唇緊抿，手一顫，斷了一根發絲。
“赤雷兩家留你在這裏，因為四神獸，他們守的不是你，而是你駕馭四神獸的能力。”
他冷笑：“這些都不算什麽，隻有楚沐風瞞你最多。
他是朝廷隱王，終生以安定朝廷，滅塵封之境為己任。
他屠你赫連家三百餘口人，卻隻留你。因為他縱然屠殺赫連全族，也沒能拿到塵封之境的地圖。
他將你像金絲雀一樣養在身邊，隻為拿你威脅赫連崢以圖秘境地圖。
你真當他不知道太子那日興師動眾問罪時帶了什麽？鳳凰翎對他不是無用，而是致命。存於光明之地的九尾神凰是他此世唯一的克星。若想徹底擺脫威脅，需有人代受。
你可記得當日誰離他最近？是你，赫連若畔。
就算沒有太子自作聰明將鳳凰翎射入你體內的舉動，他依舊會拿你抵擋。因為其他人……不夠分量，不足以迷惑太子。也不足以給他充分的借口臥病在床。
你在獄中，他可去看你一次？沒有，他太忙了。他對皇帝說，雖惦念若兒，可自知自身嫌疑未消，不敢有違朝廷禮法。
他對安王等亂臣之黨說，他惦念愛人太深，焦慮成疾，無法下床。
他對誓死效忠的屬下說，太子安王殘害愛妻，雖時機不成熟，但此恨一日不除心中難安……
他設了網，網住了所有人。這網中卻沒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