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煎熬
距離楚沐風離開已經三天,赫連若畔守在楚葛雲的床前,楚葛雲染了血的衣衫已經被赫連若畔換下來,換上他最喜歡的金絲繡外袍。赫連若畔看著他雙目緊閉,麵目美好一如往昔,好像下一瞬他就會睜開雙眼,搖一把折扇點著眉心痞痞地笑。
赫連若畔想到初見的那天,她在台上遙舉酒杯笑得輕佻,他在台下精神振奮目光灼灼。
那天她是眾矢之的,四位王爺,三位想看她笑話,隻有他不計形象地離開座位:“這一杯,本王陪你喝!”
當時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雲亦飛身上,從而忽略了這一位快樂王子。
楚葛雲未必美好,生在皇家哪有真正單純的人。
可他與楚沐風兄弟情深,與雲亦飛主仆相依,對她更是百般照拂,甚至拋棄尊貴的地位和她一起來到這裏。
何嚐不知他的感情,隻是不願麵對罷了。
這三天裏,赫連若畔哭紅了眼,坐在床邊寸步不離。山洞裏溫度極低,眼淚落在地上瞬間結成冰渣。就算有靈力護體,赫連若畔的雙腿也開始漸漸麻木。
不能再待下去了,她知道。但楚葛雲一日不醒,她就離不開。
呼呼的風聲響起,一襲紅衣風一般卷來。風無劫氣急敗壞地衝進來,雙掌扣住赫連若畔的雙肩,言簡意賅:“出去!”
“我在這裏等他醒。”赫連若畔的聲音平靜。
風無劫是純係火屬性靈師,天生畏寒,剛一進來麵色就變得青白,但他還是咬牙怒瞪赫連若畔:“不要挑戰我的耐心,三天了,你要想表達你的愧疚,時間足夠了!立刻離開。”鳳眸微眯,眉尖印記紅似火,“想讓我打暈你?”
赫連若畔勾了唇柔柔地笑:“把我打暈了我還是會回來,我想陪著他。你不要總呆在這裏,被人知道你風氏家主整天守在赤家禁地前,豈不是在向外界宣告我就在禁地裏嗎?”
風無劫不像楚葛雲一樣柔和,向來雷厲風行,可偏偏這次栽了,他拿赫連若畔一點辦法也沒有。
如果把她打暈,她醒過來後還會過來,而且鳳凰翎對她的身體傷害很大,風無劫不敢冒險將她敲暈。
風無劫與赫連若畔不同,在溫度極低,被水元素包圍的環境裏他連呼吸都困難,根本不能在這裏久待。風無劫又一次無功而返,斜倚在山洞前的石壁上,雙臂一震,身體周圍驀然升起一簇簇火焰,瞬間融化緊貼在身上的冰碴。
李越趕在赫連若畔身體不支前回來,帶來楚沐風所說的三味靈藥。
赫連若畔雖然納悶楚沐風為什麽沒有回來,但還是忍著沒問。等一碗藥灌下去,楚葛雲麵色趨向紅潤的時候,赫連若畔才徹底鬆了口氣,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風無劫抱著昏倒的赫連若畔離開,囑咐李越:“好生照顧楚葛雲,等他醒過來第一時間告訴我。”
赫連若畔昏了一天,剛醒,又被風無劫哄著喝了一碗湯藥,一碗藥灌下去又昏睡一天。等再次醒來風無劫已不知去向,她朝外麵喚了幾聲,李越從外間進來:“姑娘醒了?風家主正與長老商談要事,姑娘可覺得哪裏不舒服?”
看到李越,赫連若畔記憶的斷層瞬間填補圓滿,連忙坐起身:“楚葛雲呢?他醒了嗎?”
“還沒有,解藥喝下去後解了毒,但是身體受的傷要慢慢長好,現在就在小姐隔壁睡著。”李越恭敬道,“主子吩咐屬下好生照顧小姐,小姐近來太過疲累,需要休息,您想吃什麽我去吩咐。”
赫連若畔搖頭,蹙眉問:“他呢?為什麽是你來送藥?”
李越麵容一僵,又迅速藏起眼底的複雜情緒,輕鬆地笑起來:“太子被押回京城,駐守倉城的十萬將士亂成一團,一時半會兒難以統領,聖上下旨令主子帶軍隊到邊關駐紮。主子去了邊關一時半會兒回不來,這才令屬下來照顧小姐。”垂眸叩首,“主子讓屬下向小姐轉達一句話。”
“什麽話?”赫連若畔思緒飄遠,茫茫然道。
“王爺說:‘那天實不該與若兒爭吵,知道若兒心裏有氣,但千萬注意身子,回來後任由若兒處置,不日即歸。’”
赫連若畔苦笑,她有什麽好氣的,不過是吵了一架而已,以前他們吵得次數還少嗎?
五天前兩人在南山禁地吵了起來,楚沐風要帶赫連若畔一起離開,而赫連若畔說什麽也不同意。
意見分歧,吵一架也難免。
隻是雙方說話都難聽了一些,比如:
赫連若畔說不走的時候,楚沐風突然發作:“你執意留在這裏陪他,隻是因為他被你連累,你心裏愧疚,還是你對他本就有別的感情!”
赫連若畔聽了就炸:“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他是你弟弟,你在這時候跟他爭風吃醋?”
他抱臂冷笑:“不要太高看你自己,你還不值得本王吃醋!”
“是嗎?”她也揚了眉笑得譏諷,“那正好,你去找藥,我在這裏照顧楚葛雲。我赫連若畔有自知之明,碰上浮夢算我倒黴,跟你楚沐風沒有半點幹係!不用你替我操心!”
楚沐風怒極之下揚起手來,她以為他要打她。可楚沐風伸出的手握成拳,決絕離去。
現在想想,赫連若畔胸口發悶,長出一口氣才稍稍緩解,見李越還忐忑地站著等她回話,扶著床柱起身下床,淡淡道:“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如果能聯係到他,將這話轉給他罷。”
“是。”李越點頭。
“順便告訴他,不用著急回來,他忙他的,讓他注意休息不要太累。”赫連若畔想了想,補充道。本想說“他忙他的,我忙我的,日後有機會自會再見麵,感謝他近來所做的一切。”話到嘴邊突然心疼地厲害,無奈將本意轉了一百八十度的彎。
明知不可能狠心與他決裂,而且兩人的爭吵還不至於抹殺在一起時的美好,氣話就不必說了。
“帶我去看看楚葛雲。”赫連若畔走出門。
楚葛雲靜靜地躺在床上,呼吸雖然孱弱但是還算平穩,赫連若畔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問正在調藥的大夫:“他什麽時候能醒?”
老大夫擦了汗搖頭:“難說,這位公子身體太虛,需要將養。”
“嗯。”赫連若畔料想大夫會這麽回答,點點頭,矮身坐在床榻邊上專注地看著楚葛雲。
李越急了:“小姐前兩日累著了,不宜久坐,您還是回房躺著吧。”
赫連若畔蹙起眉,想到楚沐風單獨出門時隻帶李越一人,想必這人算是楚沐風的心腹,必有大才,讓他跟個丫鬟婆子似的伺候她實在有點委屈,於是道:“我坐坐就回,你去找找風無劫,對浮夢的事你知道的比我多些,也了解赤塵的情況,你將你所知道的內容挑合適的告訴風無劫,可以嗎?”
李越狐疑地看著她,見她神態自然目光堅定,這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躬身退下:“屬下這就去,小姐早些回去休息。”
赫連若畔衝著他的背影擺手:“與風無劫好好談談,晚上回來將有用的消息告訴我。”李越的身影消失後,一道黑色身影步入赫連若畔的視野。來人身量嬌小,黑紗蒙麵,杏眼中滿是怨恨。
看著來人在門檻前停下腳步,赫連若畔的神色稍稍緩和了一些:“閣下是?”
清脆的聲音如流水潺潺:“赫連小姐果然沒有離開赤家。”
“所以?”赫連若畔滿臉疑惑。
黑衣女子前言不搭後語,清脆的笑聲在屋子裏回蕩:“楚公子真傻,那支箭本不是衝著他的。”
赫連若畔握著床帳流蘇的手一顫,金黃色的流蘇瓔珞散開,落了滿地。赫連若畔突然站起來:“你說什麽?”
黑衣女子笑得開懷:“赫連小姐冰雪聰明,怎會不明白我的意思?你早就該意識到,他是為你擋得劍。當時在場的三個人裏隻有他沒有被射殺的理由吧。”露在蒙麵巾外的杏眸中閃過一抹暗色,“倒是楚公子能用精神力在瞬間影響射箭人的準頭,真出乎我的意料。”
“你是誰?”
“你問我?我不過是個看熱鬧的。”黑衣人笑了笑,鄙夷地看了赫連若畔一眼,接著大搖大擺地離去。赫連若畔連忙起身追上去,但晚了一步,赫連若畔扶著門框看外麵,半山上的冬日微涼,大雪壓枝,極目望去,隻見下人們來來往往。那人平白無故消失就像她無故出現一樣。
扶著門框的手指太用力,瑩潤的肌膚下顯出細細的青色血管。赫連若畔疲憊地回到床邊坐下,為楚葛雲掩了掩被角,思緒難平。
難道那支箭根本不是浮夢對她的威脅,而是本就為了刺殺她?但因為楚葛雲的阻撓對方才沒有得逞?
楚葛雲雖然靈力為零,但看那天他可以以一人之力擾亂集會上千百人的精神來看,他在念動力上的造詣比其他屬性的靈師強了不止百倍。
當時情況危急,楚葛雲來不及提醒,隻能用念動力擾亂那人的注意力,以致於箭的方向走偏,反而射中楚葛雲自己。
如果那人真是浮夢,楚沐風為何不出手。雖然不知道楚沐風的確切實力,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修為一定在浮夢之上。不然浮夢也不會與太子聯合設計陷害楚沐風。
如果是浮夢,那浮夢未必想殺她,因為她是靈師,毒箭對她的效果並不是很大。浮夢這麽做的原因到底是什麽?
“遭了!”赫連若畔懊惱地擊掌,大腦迅速被恐懼覆蓋,“該死,我怎麽忘了。”
浮夢的毒如果是針對她的,那浮夢就不會用單純的毒藥,裏麵藏了什麽?
浮夢想帶她離開這裏,再沒有一種術法比攝魂術更方便掌控別人的神智,隻是攝魂術是術法,不能灌注於箭羽,又極傷被施術人的元氣,浮夢想得到一位健康的赫連若畔就不會冒險使用。
赫連若畔懷疑赤塵就是中了這種術法。
雖然如此,但考慮到攝魂術施展起來儀式繁瑣,根本不適合偷襲。
那麽隻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