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楚葛雲遇害
“好。”答應的聲音細弱蚊蠅。不得不說,被人保護的感覺真的很好。
“放鬆些,這些人雖然是因為你才被浮夢帶走,罪魁禍首還是浮夢,又不是你。”楚沐風低歎一聲,吻一吻她墨如緞的發,“若兒,我不想看你這麽累,這些人我幫你找,你還想要什麽都告訴我,讓我幫你。隻要你願意,我們還可以離得更近。”
迷蒙間,心中迷障一層層剝落,又從重重迷障中開出一朵希望的蓓蕾。赫連若畔微微點頭:“好。”
“六哥?!”訝然的聲音傳來,兩人一起轉回頭去,正看到疲憊不堪的楚葛雲衣衫淩亂氣喘籲籲地沿著山道跑下來,“若兒,六哥!等等我!”他終於在赫連若畔麵前站定,拍著胸口喘息,“呼,我剛一回來就聽長老說你們回來了又要走,為什麽這麽著急,不能等等我麽?”擔憂地視線在赫連若畔身上掃了一圈,想抱著她檢查一番,被楚沐風淩厲的視線一掃,連忙正襟站好,“若兒你這幾日都和六哥在一起麽?那天我看著你在我眼前消失,我……不說了,你沒事就好。”看向楚沐風的眼有三分擔憂三分疑惑,剩下的是絲絲縷縷的哀怨,“六哥,你怎麽會離開京城,聽亦飛說你失蹤了,嚇得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你們現在又要去哪裏?”
他眉眼青紫,素來淡紅的唇發白,想來是這幾日根本就沒有休息。
赫連若畔覺得愧疚,耐心聽他不喘氣兒地問了一通,脫口就要解釋,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如何說起。欲言又止的樣子好像是有事故意要瞞著他一樣,反而尷尬起來。還是楚沐風替她開口:“她被浮夢困在幻境裏,幸而遇上本王。七弟……你瘦了。”
楚葛雲先是一驚,轉而想到赫連若畔此刻正安然無恙地站在自己麵前,又放下心來。臉上掛著幹笑,苦惱地撓頭:“嘿嘿,這些年在京城養的幾兩肉都丟了,不過身體倒是強健了不少。可我沒保護好若兒,我還是這麽沒用,六哥我……”
他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手足無措的樣子很令人心疼。
赫連若畔蹙眉:“說什麽呢,是我連累你擔心了,我欠你良多,此生怕是都還不完了。”說到這裏,心尖上湧上一股苦澀,想到一路上楚葛雲對她的照應,更覺得無以為報,眼底漾起一層水汽,壓在心上的苦悶竟無法排解。
楚沐風道:“回去吧,父皇並未責怪你,雲亦飛同丞相今日到倉城,你去和他們會和,丞相會保護你回京。”
“那個……”楚葛雲又像個孩子一樣撓頭,“我不想回去。”
倏地,赫連若畔隻覺得眼前寒光一閃,還未反應過來那是什麽,楚葛雲的胸前爆出血花,軟綿綿地就倒了下去。血瞬間染紅了雪地。
“楚葛雲!”突如其來的血驚得赫連若畔頭皮發麻,心都揪在了一起,腿一軟竟撲倒在楚葛雲身上,隻見楚葛雲一柄羽箭深深沒入楚葛雲的胸膛。赫連若畔嚇壞了,捏著羽箭竟想拔出來,“疼麽,拔出來就好,不怕……”
羽箭射來的那一刻,楚沐風看到了,卻沒來得及阻止。對方的速度太快,射中之後立刻抽身離開。若是在他全盛時期還可與之一戰,此時……楚沐風眸光暗沉,低咒一聲,連點楚葛雲周身大穴。楚葛雲的脈象卻讓他瞬間改變主意,一把將楚葛雲抱起來:“快,來不及了,要找一個靈氣充盈的地方,最好是靈脈中心,他的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可能撐不過去。”
“靈脈,靈脈……”赫連若畔還握著箭身,被他一喝轉醒過來,連忙鬆手,心有餘悸地抖著指尖,“上山,南山是赤家的地盤,赤家世代守護南山靈脈,找執癡長老。”
南山靈脈中心是赤家世代守護的禁地,此時赫連若畔跟在楚沐風身後將重傷的楚葛雲送至禁地。赤家三位長老早在赫連若畔三人未到山頂便收到消息,這才派人通知他們不必到山巔上去,讓下人將他們直接帶到了禁地。此時三位長老來了兩位,執悟和執癡皺眉看著昏倒的楚葛雲:“情況不妙,箭上有毒,楚公子不是雖然擁有靈修體質,卻是念動力靈師,體內沒有充盈的靈力防護,跟常人沒什麽不同,這麽大的傷口隻怕……”
執癡看楚沐風神情嚴肅目光堅定,若有所思道:“先生可是懷疑浮夢?”
赫連若畔精神一震,也抬頭看向楚沐風,眼中有痛有悔,有千萬隻仇恨的螞蟻在她體內蠕動啃噬,緊繃的神經離崩潰不遠。
“是我害了他。我應該早點走,不,我根本不該帶他離京……”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固執地不願落下來。
楚沐風看了心疼,將楚葛雲輕放在山洞的冰床上後,輕輕捏了捏赫連若畔的手:“我是想見你柔弱,真見到了又不知道該怎麽哄你,我還在呢,你去睡一覺,等你醒來七弟也就好了。”
“我不信……”赫連若畔扒著楚葛雲的手,“我哪也不去,你就告訴我,他中的什麽毒,有沒有救?”
赫連若畔從未這麽怕過,那根羽箭刺中的地方正是心髒的位置,雖然楚葛雲現在還有微弱的心跳,可是傷口離心髒太近,毒素蔓延後能救過來的可能性太小。
過低的溫度可以讓楚葛雲血液流速減緩,但是看楚葛雲逐漸發青的臉色,楚沐風俊美的臉上也滲出細細密密的汗。楚沐風救治的時候把赫連若畔和執癡執悟三人請了出去,洞口閉合,赫連若畔隻能想象裏麵發生的情景,指甲陷進肉裏,疼痛讓她稍稍清醒了一些,虛弱地靠在結界形成的無形大門上,對執悟疲憊地說道:“長老,抱歉又給你們添麻煩了。”
“救人要緊,姑娘千萬不要這麽說。姑娘能聚齊四神獸,就是我們赤家一直恭迎的人,赤家上下本該為姑娘所驅使,何況現在楚公子命在旦夕,我們做什麽都是應該的。”執悟道。
執癡黑眸眯起:“姑娘想說什麽?”
視線愈發模糊,赫連若畔揉揉眼睛:“若畔想請兩位長老將今日之事壓下去,對外就說我和赫連若畔帶重傷的楚公子回京療傷,可好?”
“姑娘是怕再連累我們赤家。你放心,老夫會交代下去。”執悟道。他頂著一張風華正茂的俊臉自稱老夫有點違和,隻是此時的赫連若畔哪裏還顧得上這個,沒了後顧之憂,便專心地傾聽裏麵傳來的聲音,當然,有結界的阻擋她根本聽不到什麽。
時間仿佛停頓了一樣,結界打開的時候赫連若畔差點覺得自己早已等得滿頭白發,看到一身血的楚沐風走出來才如夢初醒:“怎麽樣?醒過來沒有?”
楚沐風苦笑著揉了揉她的發:“哪有那麽快。我們要去找幾味藥。”
執癡連忙道:“需要什麽藥,說來聽聽,也許赤家就有。”
楚沐風點頭:“旁的藥我要親自去尋,隻一樣你赤家是有的。”
看他目光幽深,神情嚴肅,執癡心頭一緊,眉頭攢了起來:“先生的指的是……”
“千年阮靈草。”楚沐風單刀直入,“赤家隻有一株,我要一半,拿《天機術》與長老換。”
《天機術》早已失傳,連原著者也不可考,它存在於傳說裏,裏麵記述九階聖靈尊者如何進階仙靈界,赤家三位長老皆是九階修為,若能再進階,赤家必然越過其他三大家族,成為現世靈修界之首。
執悟和執癡的眼睛同時亮了,但轉瞬即逝,執癡笑道:“我這就吩咐人去取,《天機術》太貴重,我們受不起,先生若實在想拿東西交換,老夫向先生討一個承諾,先生以為如何?”
楚沐風不甚在意地點點頭,執悟去取聖物阮靈草,執癡守在洞外。赫連若畔要進去看楚葛雲的情況,被楚沐風攔住:“跟我走,你一個人在這裏我不放心。隻要我們能在三日內找齊其他三味藥草,七弟就有救。”
“我要留在這裏照顧他。”赫連若畔蹙起眉,著急想進去,可楚沐風像一堵牆擋在麵前,她寸步都移不了。楚沐風輕歎一聲,輕撫她的發:“你以為放出消息說你已經不在赤家就可以了嗎?浮夢不是傻子,跟我走。這裏有風無劫和三位長老照顧,你放心。”
“我怎麽能放心……”赫連若畔咬唇,眼淚又要落下來。
執癡搭話:“兩位一起去吧,姑娘在這裏反而不安全。”
對話傳進山洞,於水霧繚繞中躺在冰床上的楚葛雲濃密的睫毛顫了顫。他消散的神智逐漸聚攏,卻看到那日於滿山蝶影下經曆的場景。
楚亦笙怨毒的視線如跗骨之蛆緊隨著他,還記得她尖銳的警告:
“你就是昏倒在她麵前,她還能轉身就跟楚沐風走!”
“你算什麽,你在她心裏什麽都不是!”
“她心裏住著楚沐風,沒有你!”
“等你在她身邊熬成了枯骨……”
尖銳的聲音刺破他的耳膜,腦仁突突跳,急速流逝的體力讓楚葛雲意識到,他這次興許真的栽了,日後再不會有機會隨在赫連若畔身邊了。
楚亦笙一語成讖,他熬成了枯骨,她也未必能注意到。
又想到那天,赫連若畔騎著五彩大鳥衝入雲霄,瞬間從他的視野裏消失。他驚慌,害怕,恐懼……
苦苦找了三天,三天來他翻遍了整個倉城與秘境,甚至暗中鑽進太子的中軍營帳。
到處都不見她的身影,她從他的世界消失,突然地就像那一日風情堂酒宴,她衣衫淩亂蓬頭垢麵摔倒在酒桌前一樣。
她的出現就好像在他黑白底色的生命裏平添了一抹彩色,於瞬間將整幅潑墨圖染上七彩色澤。
隻是到了生命盡頭,他看到的還是滿目的白。
她要拋棄他了,他想。
微顫的睫毛安靜下來,黑暗再次侵襲楚葛雲脆弱的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