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燒菜
“喂,你帶我去哪!”赫連若畔話出口的同時,眼前場景已瞬間改變。離開浮夢所造出的幻境,耳邊水聲清幽,再睜眼便見眼前一丈外立著一個老舊小院。赫連若畔急忙跳離楚沐風的懷抱,向前跑了兩步才回身問,“這什麽地方?”
楚沐風要去牽她的手,被赫連若畔躲了過去。楚沐風白玉的指仍固執地伸著:“說你關心我,我就告訴你這是哪裏。”赫連若畔又要躲,手還是被他牽到。耳邊傳來一聲輕歎,“罷了,我不強迫你。”聽到這句話,赫連若畔的手抽回了一半,頓了頓,側眸瞄到他精致側臉縈繞的淡淡孤寂,指尖又不由自主地主動纏上去,暖暖的溫度從手心傳至兩人心底。
院子不大,真論起來,整個院子還不如王府臥房來的寬敞。隻是窄小的院子裏放了一張石桌兩張石凳,挨著牆角栽了幾株梅。梅開正豔,梅香從寒冬臘月裏的層層寒氣中穿透,香盈滿園。一方小院,兩間廂房,正符合楚沐風口中三兩房屋避世而處的標準。
再見麵,兩人都絕口不提從各自離開京城之後的經曆。
“那個……”
“你……”
兩到聲音同時響起,赫連若畔眉眼微垂,視線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勾了唇笑:“你先說。”
“若兒要說什麽?”楚沐風亦是同時開口。
“我……”赫連若畔想問關於那個夢,想問鳳凰翎是不是他給解的,又想問他為此經受了什麽……天知道那鳳凰翎歹毒不亞於任何禁咒,她不會天真的認為楚沐風能輕輕鬆鬆地解決掉。可話到嘴邊視線對上楚沐風的瀲灩雙眸,話怎麽就說不出口,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赫連若畔到這會兒才明白,歲月綿長,不是一年又一年的累積,而是相隔半月未見,卻如隔了數個光年,久到……明明想記得他的模樣,那張俊俏的臉卻總在記憶裏模糊不清。既然記不清便想忘記,可過去光影又總在腦中閃現。該忘不忘,該想不想。
“看著我這麽難開口嗎?你想問什麽?”楚沐風微笑,攜著赫連若畔推開房門。房內幾淨明亮,隻是擺設簡單用簡樸來說都顯得太過奢華。
赫連若畔微微搖頭,正要解釋,有匆匆的腳步聲從院中傳來,來人進到臥房才躬身對楚沐風行禮:“尊……主子。”
來人身穿黑色勁裝,身材魁梧麵容清俊。乍看到她赫連若畔一怔,令她驚訝的是這人肩上竟然被這一捆柴。
楚沐風難得主動為赫連若畔介紹,開口的時候甚至小心翼翼看了看她的臉色:“若兒,這是李越。平時不在王府裏走動,你定沒有見過他。從今後我若不在你身邊你可聯係他找我。”
“嗯。”赫連若畔點頭,麵色詫異地看著李越將行了禮之後才退回院中放下肩上的擔子,徑自去生火。
赫連若畔忍了又忍終是沒忍住:“單就你們兩人?”
“不然呢?”楚沐風答的理所當然,迎上赫連若畔疑惑的眼神,這才恍然明白赫連若畔在納悶什麽,連忙答道,“這次是偷溜出來的,隻是想見你一麵,確保你平安,帶人多了也不方便。”
兩個大男人一起生活,這是赫連若畔從未想過的,至少她沒有想過楚沐風會過這樣的日子。
“你們……”赫連若畔頓了頓,挑高了眉,“自己燒飯?”
楚沐風鳳眸微合,瀲灩雙眸裏俱是慢慢笑意。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赫連若畔氣運丹田,嘴巴大張憋了半晌終於把後半句憋了出來:“王爺您……成麽?”
她對天發誓,她當真沒有取笑楚沐風的意思,更沒有任何看樂撿笑的打算。不過在捕捉到楚沐風眼中一閃而逝的郝然後,赫連若畔歡樂的情緒如何也掩藏在不住。
方圓數十裏,無一戶人家。
方圓數百裏,未見村落鄉鎮。
她當真隻是單純地好奇這不食人間煙火的邪魅男子如何解決民生大計:“咳,那什麽……我要在這裏呆多久?”
楚沐風臉上本就少見的郝然立刻一掃而光,緊張地拉住赫連若畔:“你要走?走去哪裏?赤家?秘境?回到風無劫和楚葛雲身邊?”
他的手抓的力道過大,赫連若畔疼的倒抽一口冷氣,然而他毫不掩藏的緊張還是讓赫連若畔心花怒放。沒錯,在她心底冷跡多年的苞蕾緩緩綻開,幽香沿著血液蒸騰,不似毒發時的焦躁,化不開的蜜意蒸的她腦袋發脹神智昏聵。
不說赫連若畔心底到底有沒有這麽一朵亟待盛放的花朵,至少赫連若畔是這麽認為的。不然她無法給自己這樣的異常感受找一個合理解釋。無論有沒有動心,她都覺得自己瘋了,戀上心深如塹的楚沐風,她不是瘋了是什麽。
而另一個證明自己瘋了的明顯證據是,赫連若畔竟然在楚沐風說完那句話之後毫不猶豫地反駁,不僅答應他留下來,甚至主動擔起此時“一家三口”的燒飯重責。
赫連若畔認為自己發了瘋所以要為楚沐風下廚,楚沐風還不肯:“這些事李越會做,今天暫且先湊合過去,若兒若實在吃不慣,我們明天換個地方不住這裏……”
“不相信我?怕我下毒?”說話間,兩人已經擠進小院唯一的廚房,本在廚房燒火的李越反而無處可站。說這話的時候,赫連若畔斜倚門框雙臂環胸,眉梢飛揚,暖暖的笑意勾的楚沐風七魂去了六魄。
得了巧,他還不好意思:“這……勞煩娘子下廚,為夫心中甚是不安。”
“腦筋捋順講人話!”赫連若畔甩手將一顆青菜扔了過去,楚沐風也不躲,腦門頂著一顆鮮嫩嫩的青菜還能淡定自若地走進來:“我倒情願講瘋話,瘋話未必不是真話。”
赫連若畔提了菜刀威脅:“瘋話說給瘋人聽,王爺您是在考察我的智力還是考察我的耐心?”菜刀泛著森森寒意,然,巴掌大的廚房裏暖意融融,兩人說話的聲調都低了兩拍慢了三分,說不是打情罵俏都沒人信。
敲敲打打熱菜熱湯出鍋,赫連若畔也成了煤灰裏滾過的流浪娃,直把楚沐風心疼地捋下衣袖在她臉上輕輕地擦,恨不得立刻將先前那個白白嫩嫩的俏佳人擦回來。
菜是簡單的菜,兔子紅燒青菜清炒外加一盆玉瓜蛋花湯。
李越不敢上桌,隻在一旁候著。平心靜氣坐下來的時候赫連若畔才心思仔細端詳李越的臉,越看眉頭蹙地越緊。
“奇怪……我們好像在哪兒見過?”赫連若畔咬著筷子疑惑道。
赫連若畔識人不是強項,她不感興趣的人,看一眼便忘。可李越當真麵善。
楚沐風將肉剔骨放進赫連若畔的盤子裏,轉而專心與桌上的才奮戰,吃一口便要嚼上半晌,像是努力將味道記下的樣子,對赫連若畔向李越套近乎的行為更是不滿,雖然不滿,卻沒有生氣:“他還有個孿生弟弟叫李然,李然常年在王府,你必定見過李然。”
李越也誠惶誠恐地解釋:“赫連小姐一定是搞錯了,錯將我看成了我弟弟,這才覺得小人麵熟。我和弟弟幾乎長得一模一樣,有時候連主子也認不出來。”
“是麽?”赫連若畔半信半疑。
楚沐風敲敲碗筷:“吃飯。”
他隻說了這一句便不再開口,赫連若畔從未見他對什麽飯菜有這麽大的興致。飯至尾聲,盤中隻剩殘羹的時候,楚沐風終於從盤子裏將視線轉開,定定地望向赫連若畔:“若兒,近幾天我們不想戰事,不想靈修和朝廷,我們清清靜靜的在這裏待幾天,好嗎?”
赫連若畔含著米頓住,方才一時衝動主動提出不走,可衝動行為是未經過理智的,如今經理智一檢驗考核,赫連若畔瞬間覺得自己方才的決定有點靠不住:“為什麽非要在這裏?”
“青山綠水,這樣的地方太少,這樣的機會也太少。若兒身體剛好,在這裏正好修養,比呆在秘境的南山好。”楚沐風淡淡道。
“我不放心。”赫連若畔咬了咬唇,想到這人既然能從浮夢手裏將她搶出來,自然對她的行動了如指掌,便不再掩飾:“你也知道赤雷兩家正與太子對抗。卻在這個時候赤家頻頻有子弟遇害的消息,赤塵正是為了勾出幕後的凶手才被浮夢困住的。”她頓了頓,為難道,“你還記得赤塵麽?”
楚沐風神色複雜地點頭,動作倒是毫不猶豫:“記得。”
看他麵色不善,赫連若畔當即想到與赤塵見麵的場景確實算不上愉快,連忙長話短說:“當時是我提議用噬魂獸控製他的行蹤,現在他行蹤不明,我想快一點找到他。”看著楚沐風愈發深幽的眼,赫連若畔老實地將後半句“在離京的路上他挺照顧我的”咽了回去。
楚沐風笑笑不語,回頭問李越:“給你三天時間,找到赤塵。”
“是。”李越想也未想點頭應下。
赫連若畔瞪大了眼睛看著李越轉身離開,鼻尖一疼,隻見楚沐風正對著她溫柔地笑。
見赫連若畔木楞楞地沒反應,楚沐風屈指再次彈彈赫連若畔挺翹的鼻尖,笑得魅惑:“人都走了還要看麽,眼珠子都瞪出來了。你再這麽瞧著,我明兒就換護衛。”
“別。您老歇著吧。”赫連若畔沒好氣地白他一眼,“看一眼而已,我這麽瞧著你,你打算把自己也換了?”
楚沐風不置可否,繞過石桌從背後將赫連若畔圈在懷裏,下巴輕輕摩挲著她的額頭,薄唇溢出一聲輕歎:“若兒,我多麽想,此生你隻看我一人。”
赫連若畔垂眸苦澀地笑:“一輩子隻看一個人,不怕膩麽。”
“我不會讓你膩。”楚沐風低頭吻上她的唇,他捧起她的臉,從她微合的眼瞼吻到鼻尖紅唇,一如赫連若畔夢中一次次發生過的一樣,“我也不會。”
蒼穹白雲似錦,青山翠竹如春。
李越走了,清幽的山間小院隻有他二人為伴,低頭不見抬頭見。
燒飯,打掃,洗衣,下棋,焚香彈琴,相邀漫步於湖畔……
相伴的日子如白駒過隙,快得仿似指尖流水潺潺。
沒有爭吵沒有仇恨的日子太輕鬆太幸福,讓赫連若畔不禁生出了若能將時間停留在這一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