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魂歸之地
之前我們隻以為這怪物,是野人、是僵屍,遇襲的時候,自然是手下不留情了。
可如今,知道眼前這怪物,不是野人、也不是僵屍,而是一個十足的可憐人,就算我們的心是鐵打的,也不可能在狠下心來了。
不過我們也不可能束手待斃,我一邊朝後退著、一邊朝陳八牛大喊了一聲:“八爺,小心著點,這……這雖然是個可憐人,可他已經沒有多少正常人的感情了!”
陳八牛這個時候也終於明白了過來,也急忙閃身躲開了那野人的攻擊。
我因為剛剛退了燒,身體還是顯得很虛弱,完全提不起力氣來,就把從地下要塞裏頭帶出來的衝鋒槍扔給了陳八牛。
陳八牛接過衝鋒槍,也沒朝那野人開槍,隻是舉起槍迎著洞頂扣動了扳機。
噠噠噠的槍聲,在相對封閉的溶洞裏頭,顯得格外震耳欲聾,那野人雖然因為常年累月生活在這深山老林裏頭,行為舉止早就變得和野獸無異了,可對巨響、對危險本能的害怕,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驟然響起的槍聲,嚇得那野人一下子就退出了溶洞。
退出溶洞後,那野人四肢著地,像是野獸似的匍匐在地上,歪著腦袋,瞪著眼睛死死地盯著我們,披散下來的長發,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龐,可露出的另外半張臉,看上去已經是布滿了皺紋。
的確,算算時間,眼前這野人,起碼也在這來鳳山深處生活了四五十年,如今已經是個遲暮老人,沒人知道他還能活多久。
在朝著我們低吼了幾聲之後,那野人轉身一下子就竄進了溶洞外那茂密的林子裏。
嚇走那野人之後,我和陳八牛對視了一眼,把被我們翻亂的木屋恢複了之前的模樣,我本想要帶走那本筆記本,可想了想還是重新放回了那個木頭箱子裏。
“媽的,早知道不過來看了,現在真相揭開了,可八爺心裏頭咋覺得老不是滋味了呢!”
的確,如果我們不知道那怪物,不是野人、不是僵屍,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那我們會一直把它當成一個怪物。
可現在隨著梁友仁和酒井櫻花那段愛情故事被揭開,這段源於戰爭年間、終於和平年間的愛情故事,其實背後更多的是悲劇。
“那些賊寇雖然可恨,可這孩子是無辜的,可惜啊,那位大哥,沒能生活在咱這個年代,不然也不至於變成野人啊!”
陳八牛這家夥嘴上從來不饒人,可卻是十足的刀子嘴豆腐心。
“至少他活下來了不是麽?”
我抬起頭看了一眼陳八牛,說了這麽一句話。
的確,梁友仁和酒井櫻花的最後一個孩子,變成了野人,很可憐,可至少他活下來了。
我們這個年代的人,沒法理解那個年代人命賤如草是什麽滋味,可我小時候因為我老爹被定義成了老封建、老迷信,我也經曆過那種被人排擠、被人孤立的滋味,也許對於酒井櫻花和梁友仁來說,包括他們的孩子,在那個年月裏頭,能活下來,已經是最大的奢望了。
陳八牛看了看我,又扭過頭看了看身後那已經落滿了灰塵的小木屋,沒有在說話,隻是在褲兜裏頭翻找了好一會,這才翻出來了一盒皺巴巴的香煙,他自己點了一根、又給我扔了一根。
香煙在指間一點點的燃燒殆盡,我很少抽煙,隻有在心情低落的時候,會忍不住抽上一根,辛辣的煙霧嗆得嗓子都疼,一口進入肺部,有種頭暈眼花的錯覺,可的確讓我覺得舒服了不少。
“哎,可惜咱沒在地下要塞找到龍蕨草,這一次算是無功而返了!”
“現在通風甬道也被炸毀了,咱指定沒法在進去了!”
我們在地下要塞裏頭,險象環生,在地下要塞被炸毀的最後關頭,能僥幸逃出生天,說來也全是撞了大運。
不知道那野人,怎麽會在那個時候從那通風甬道裏鑽到地下要塞裏去,也許他是想要進去找食物、也許是想進去找一些衣物,也許他也是無意間發現了那通風甬道。
不過我們活著出來了,至於龍蕨草,的確沒有找到。
不過在翻看梁友仁留下的那本筆記本的時候,我卻是發現了另外一條線索。
那本筆記本裏頭提到,梁友仁迫於現實,帶著一家人躲進了來鳳山深處,回到這個溶洞生活,可梁友仁心裏頭,還是覺得自己這麽做愧對了祖宗、愧對了民族。
而當時那場戰役雖然已經結束了,可當時大戰爆發的時候,依舊有很多犧牲在來鳳山戰場上的遠征軍先烈、包括賊寇們的遺骸,無人問津,變成了無主屍骨,隻能曝屍荒野。
扶桑的文化,從唐朝開始,其實就一直深受我國文化的影響,所以在扶桑也有類似於落葉歸根的說法。
可梁友仁和酒井櫻花,沒辦法讓那些死於戰爭的將士們落葉歸根,他們能做的隻是讓那些將士入土為安。
秉持著這樣的念頭,梁友仁和酒井櫻花,開始在來鳳山四處尋找那些死於戰爭,最後卻曝屍荒野的將士遺骸。
最後把那些遺骸,安葬在了距離這溶洞不遠處的一個山坳裏。
兩人呢,也是通過這種方式,從死人堆裏頭,找尋一些活下去的必備物資,比如用來蔽體保暖的衣物和一些藥品、工具之類的。
“九爺,您的意思是,那山坳裏頭可能有龍蕨草?”
我點了點頭,龍蕨草本就是因戰亂而生的一種邪門植物,往往都長在屍體堆積如山、有陰氣聚集的地方。
有人可能會覺得,既然是這樣,那為何幹脆不去亂葬崗找,這國內不知道多少亂葬崗子。
可你要知道,這龍蕨草並非是能夠一直生長下去,而且亂葬崗,也並非就是陰氣聚集的地方。
算一算,國內距今最早的一場戰亂,不是當年對抗那些賊寇的抗戰?
“我剛剛看了一下,這片山林,山大林密、前後左右都有崇山峻嶺遮擋,山坳裏頭陽光都難於穿透照射進去,長年累月下來,陰氣聚集是必然的!”
“八爺,事不宜遲,咱趕緊去那片山坳看看!”
“得咧,九爺這一次,咱也算是好人有好報了!”
“您看啊,咱在紅鬆林,替那些先烈入土為安,這會又把那地下要塞給搗毀了,算是完成了先烈們當年沒完成的夙願!”
我笑了笑有些無奈的看了一眼陳八牛,的確民間自古就有多積陰德、終得善果的說法。
可我不認為,這就是正確的,這世上好人沒好報的事兒,並不少。
遠的不說,就說梁友仁和酒井櫻花,他們有錯?如果非要說有錯的話,也許隻能說他們生錯的年代,隻能說他們不該在那個錯誤的年代,愛上對方。
再說之後,他們舉家躲進了來鳳山深處、躲進了這溶洞裏頭避世不出,可梁友仁和酒井櫻花,卻是讓很多曝屍荒野的戰死將士得以入土為安,這算是積了陰德了吧?
可結果呢,梁友仁一家至死都沒能走出來鳳山,就連他們最後的一個孩子,如今都變成了野人。
也許,還會有人覺得梁友仁和酒井櫻花自私,為了所謂的愛情,害了無辜的孩子。
可有句話叫做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你沒生活在那個年代,你不知道那個年代的可怕。
就算當初,梁友仁和酒井櫻花,把孩子留在外麵的世界,那又能如何?
最後是梁友仁和酒井櫻花迫於壓力自殺,孩子變成無家可歸、人人唾棄孤立的孤兒?
我想當年梁友仁一定也考慮過這個問題,至於他最後為什麽選擇帶著一家人,躲進來鳳山深處,時至今日,已經沒人知道了,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當時我想梁友仁一家已經是被現實逼的走投無路了。
那本筆記本裏頭,沒提過當年梁友仁和酒井櫻花安葬那些戰死將士們的山坳具體在哪兒。
不過這溶洞外的山林雖然大,可山坳就那麽幾個,梁友仁和酒井櫻花也不可能懂的風水術,去給那些戰死的將士們選擇什麽風水寶地來入土為安。
不過我還是能用羅盤、用風水術找到個大概的位置。
這事兒說起來複雜,其實很簡單,這讓逝者入土為安,其實和修建房舍差不多,你總不可能把墳墓修在那些一看就是窮山惡水、野獸出沒的地方吧?
最終羅盤的指針,指向了東南方,我看了一眼,東南方那片山林,雖說依舊是山高林密,絕算不上什麽風水寶地,可東南方那片山林,比起其他方位,那山勢較為緩和。
山勢較為緩和,自然也就便於當年梁友仁和酒井櫻花把尋找來的戰士遺骸給搬運到哪兒入土為安了。
“八爺,咱朝著東南方走!”
“九爺您說了算,八爺給你開路,您身子骨還虛著呢,等會可留點神!”
“去你丫的,你丫的才虛呢!”
我和陳八牛離開了溶洞,直奔著東南方那片山坳去了。
都說望山跑死馬,這話一點不假,末了還得加上一句山上容易下山難。
那溶洞外的林子,已經幾十年沒有人踏足了,樹高林密,完全沒有道路可言,偶爾能看到一些野獸出沒的痕跡。
我和陳八牛走了很久,終於是到了東南邊那條山坳。
下到山坳裏,我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一塊空地上,零零散散的有很多的墳頭。
常理來說,過了這麽多年沒人打理,這片墳頭,早就應該長滿了野草,變成了荒墳。
可奇怪的是,那片墳地裏頭,卻是隻有周圍長滿了野草,墳地裏卻是很幹淨,甚至於那些墳頭前麵,用木板製成的墓碑,都保存的很完好。
我和陳八牛走近一看,發現雖然沒個墳頭前,都豎著一塊用木頭、樹幹製成的簡易墓碑,可大多數墓碑上,都沒有寫字,就連名字都沒有,想來也是,那個年代,死於戰爭的無名英雄,不知道有多少。
有的墓碑上寫了某某之墓,字體蒼勁有力,是用毛筆寫的,應該當年梁友仁寫上去的,有的墓碑上則是寫著一串日文,是用鋼筆寫上去的。
看到這兒,我們才反應過來,原來這片墳地裏頭,安葬著的不止當年戰死的遠征軍先烈,還有不少戰死的賊寇。
說來也的確夠一鬧的,大概被安葬在這兒的那些先烈們也沒想到,自己死後,竟然會和當年那些賊寇,葬在同一塊墳地裏。
“奶奶個腿兒,這些賊寇罪行滔天,死了還要埋在咱們國家,八爺非得扒了這些墳不可!”
“行了八爺,你扒了人墳頭又能怎麽樣?”
“咱們拜一拜這些英雄,趕緊找找看有沒有龍蕨草!”
不是我不痛恨那些賊寇,而是我知道,當年那些事兒,已經成了往事,它是我們所有同胞不能忘記的傷痛、也是懸掛在所有同胞頭頂上的警鍾,可它何嚐不是已經沒法改變的曆史事實呢?
我們能做的隻是牢記國恥,扒了那些賊寇的墳頭,反而是自降身價,辱沒了泱泱華夏的名頭。
陳八牛嘟囔了幾句,總算是絕了要扒墳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