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傷離別

  此情此景,讓一向忌恨她的天雨,心頭也像被玻璃碴劃過一樣難受。可又想不出什麽合適的言辭來安慰她。


  這消息,還讓精神一向矍鑠的爺爺,被來勢凶猛的高血壓擊倒。


  天雨抬眼看去,守在爺爺床前的李嘉航,竟盯著輸液瓶一動不動,少有的呆若木雞。


  “這是怎麽回事?”剛剛趕回家的姑父,迷惑不解的出現在房門口。


  刹那間,姑媽火山爆發似的跳起來,劈頭蓋臉朝他身上擂去,“都怪你,都怪你!你怎麽不去死!”


  可就這樣,似乎還不夠解恨,她匍在丈夫的肩頭上又撕又咬。


  “你這是幹什麽?”姑父詫異的邊問,邊扯住她,身上明明痛得直哆嗦,可又不敢當眾發作。


  “夠了!”李嘉航威嚴的大喝道,“你們要鬧出去鬧。”


  披頭散發的姑媽,突然轉身衝出去,呼天搶地的慟哭聲也隨之遠去。


  “嘉航,你爺爺還好吧!”姑父撫著肩頭,討好似的上前問道。


  李嘉航幾乎是用蠻橫無理的態度說,“承蒙你關心。你還是快去把天賜找回來吧!”


  他的不怒自威,讓天雨第一次察覺,他和爺爺竟然那麽的神似。


  肖姑父無趣的應了聲,灰頭土臉的離開了。


  落日淡薄的餘輝,透過窗幔,無力的映照在爺爺刻下一道道年輪的麵容上……


  這個家,仿佛一夕之間,變得像傾斜的大廈,搖搖欲墜。


  “其實,上一次我和爺爺談過。他一直都在為你父母的事自責……”天雨感性的歎道。把那個下午,爺爺告知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講述了一遍。她握住李嘉航的手,百感交集:“那三個針眼,隻是他對血濃於水的一種表達方式。”


  李嘉航心灰意冷的扯了下嘴角,“我明白。其實,我一直為他對我的維護,足於傷害到天賜的感情,而沾沾自喜。”


  天雨終於了解,他表麵上一直怨恨爺爺,嘴上無法原諒爺爺當年對他父母犯下的錯誤,可他卻一直把這份祖孫之情,小心翼翼的禁錮在心靈深處。


  日夜更替,轉眼兩天過去。


  誰也沒再接到肖天賜的丁點消息。


  無論,天雨再怎麽撥打楊柳的電話,得到的也隻有標準的一句“對不起,您所呼叫的號碼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楊柳和肖天賜,仿若是兩個七彩的肥皂泡,一陣風卷過,就驟然消失在大千世界裏。


  夜,像潑墨似的粘在屋子裏的每一個角落,染黑了這裏的每一顆心。


  肖姑媽一直處在崩潰的狀態。


  不吃、不喝、不睡也不鬧,對於天雨端來的任何食品,都視若無睹,像一具行屍走肉般在屋子裏遊蕩。


  憂鬱和沮喪變成了病毒,四處的傳播。


  就連四歲的糖糖,好像也不能慶免。


  天雨望著她含著淚花,慢慢合上雙眼,嘴裏還一直囈語似的叫著“媽媽”,心痛如絞。


  母親和孩子,無關年紀和家庭,時間和距離,永遠是這世界上最難以割舍,緊密依存的一對共同體。


  在糖糖終於停止夢囈後,她又輕手輕腳來到爺爺的臥室。


  李嘉航一如既往的守在床邊。


  三天三夜,誰也不能說動他。即使天雨提出替換他幾個小時,他也固執的不願離開。他是那麽的怕,怕爺爺和她母親一樣,就此撒手人寰。


  她悄無聲息的走近丈夫,讓極度疲勞的他依在自己身上。


  沉默,宛如一條銀帶般的運河,蔓延至沒有盡頭的遠方……


  “懷嘉!”


  蒼老而沙啞的呻吟,似暗河上一道窄窄的亮光,讓他們倆頓時跳起來。


  爺爺摩挲著老眼,目不轉睛的凝望著天花板。


  “爺爺!”李嘉航晦澀的呼喚,流泄出太多複雜的情感。


  一隻瘦骨嶙峋的手,緊緊地抓住他。爺爺的胸脯劇烈起伏,他激動地問,“天賜回來了嗎?”


  “還沒有。”李嘉航誠實作答。


  “他怨我,是我不公。從小就對他不公。”爺爺老淚縱橫,喃喃自語的反省道,“可我不想讓他誤入歧途啊!”


  李嘉航感同身受的拍了拍爺爺的手。


  祖孫倆的心,好像都被懊悔的情感交織著、吞齧著……


  “他怎麽能那樣呢?比你還小,就會把豆子撒在樓梯上。他不知道會摔死人的嗎?所以,我越看他,就越覺得他像應景。越大,就越怕他有野心,不能讓你們兄弟倆不合,我已經對不起你爸爸,不能再對不起你,不能再對不起你……”爺爺反反複複的念叨著,最後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天雨這才明白,原來爺爺對肖姑父的認知一點也不比他們的少。


  可這種偏執的認知,卻讓肖天賜做了無辜的犧牲品。


  哀傷的情緒,持續漫延。


  一個微帶寒意,陰雨連綿的下午,史蒂文帶著沈月卿,即將坐上飛往美國的飛機。


  史蒂文忿忿不平的背對著他們夫婦倆,對於他們暫時收留糖糖的好意,絲毫不領情。


  沈月卿緊緊摟住嚎啕大哭的糖糖,一遍遍的哄騙女兒。全力控製著滿腔悲愴,緊咬的下唇滲出血絲,似乎要把女兒永世難忘的埋進心底……


  “記住,一定要把她好好的帶回來。”李嘉航克製住情緒,故意捶了下史蒂文的背,“否則,你永遠也當不了糖糖的爸爸。”


  “不用你說。”史蒂文憤懣的一甩肩頭。


  天雨從他負氣別過的臉上,隱隱看到眼角閃動的淚光。


  她肩上撲著哭得累了,倦了的糖糖。坐在回程的出租車上,天雨望著漫天氤氳的愁絲,迷惘的說:“我媽說我生在一個雨天,所以,起名叫天雨。以前,一直好喜歡下雨,可現在……”


  可現在,走了!


  一個個都走了!也許永遠都不回來。


  這雨,到底什麽時候才會停呢?

  *

  轉眼,冬至將近,白雪皚皚。


  整個城市,都開始覆蓋在白色聖誕即將來臨的喜悅中。


  可他們倆滯鬱的心,卻跟隨著爺爺時好時壞的身體,時高時低的血壓,陰晴多變,忐忑不安。


  李嘉航在拆去繃帶後,依舊保持他一成不變的“兩點一線”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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