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不堪回首
“你爺爺的家是在哪兒？我送你過去吧！”處理完母親的所有後事，房東大嬸便開口問他。
他搖了搖頭，現在他該怎麽辦？
聽母親的話，乖乖回到那個家中嗎？
不！打死他也不想再回去！
“你有他們家裏的電話嗎？”對方又問。
“沒有。”他大喊了一聲。
不顧身後的呼喚，拔起腳轉身就跑。
如果沒有母親，他就一個人活下去。
他有錢。他可以一個人活下去。
可是，當天晚上，他就明白，這個念頭有多麽的愚蠢了。
他的錢，可以用來填飽肚子，卻並不能讓年幼的他，找到一個合適的棲身之所。
一個肮髒的流浪漢，躺在立交橋的橋墩下。
他怯生生地走過去，蹲在一旁。
天色已經慢慢灰黯，行人和車輛，都忙碌的幌動在落日的餘輝下。
晚風藏在黑暗中，伺機穿過樹梢偷襲無依無靠的路人。
“呯！”一個大巴掌落在他頭頂。
“哎喲！”他捂著腦袋瓜子，抬起頭一看。
兩三個身強體壯的男人，正居高臨下，氣焰囂張的望著他。不，其中有一個男孩，年紀隻比他大一點點罷了。
他情知不妙，瞅準一個空當，貓起腰就想溜。
但一隻大手迅速揪住他的後背，把他用力往橋墩上一摜，隨之響起對方肆無忌憚的狂笑。
他卻痛得全身蜷縮起，蹲下去緊抱住腦袋，準備任由對方宰割。
大概是這個下馬威已收到效果，對方沒再痛下殺手。隻是，其中一個人揪起他的衣領，拽著就往前走。
望著一路行人，投來的好奇的目光，他驚惶的黑眼睛，似乎在發出最後的哀鳴：‘誰來幫幫我，誰來救救我！’
但噩夢，才剛剛開始……
兩天了。
他被這群古惑仔似的家夥，逮到這棟空屋裏，趴著一動不動，不吃不喝兩天兩夜了。
“考慮清楚了沒有，小子！”
胸口又被一隻大腳，狠狠地踹了一下。可身上的瘀青和傷痕，已讓他感受不到疼痛。他頑強地別過頭，沒有理會來人。
“我看你要強到什麽時候。”那隻腳趁勢又給了他的後腦勺一下，轉身走出去。
他痛苦地翻了個身，縮在牆角裏。
胸口藏著的錢，早已被他們搜刮去，可手，還是習慣性摸了摸胸口。
望著被防盜籠分割成一小塊，一小塊灰蒙蒙的天空，他終於明白，母親當初煞費苦心，將他送去爺爺家裏的原因。
一個得不到親人蔽護的孩子，遠比街邊的一條流浪狗，還不如。
想到母親臨終前怨恨的囑托。
他迷惑不解，一向溫婉的母親，為什麽一定要他回那個家裏，去報仇呢？
良久，他陡然抬起頭，幡然醒悟：爺爺他們一家人，為什麽住在那樣一幢豪華的大房子裏？而他和母親，卻隻能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
還有父親，明明沒有死，母親為什麽一直要騙他。
而父親為什麽又會變成那個樣子？
是的，一定是爺爺他們，把爸爸害成那個樣子的。
他和母親所受的苦難，也一定是他們的所作所為。
到此，他才追悔莫及。
為自己沒有聽母親的話，老老實實的呆在那個家裏。
現在，也許永遠沒有機會，替母親向他們報仇了。
因為，他已深陷在這個如同魔窟般的牢籠，無法掙脫。
這個賊窩裏，有很多年紀和他相仿的男孩、女孩。一到晚上，他們就會回來，找塊地鋪，胡亂睡下。
天一亮，就又要爬起來上工。
他，要麽和這些人同流合汙，去偷去搶，要麽就活生生的餓死、渴死，或者被打死。
他把頭深深的埋下去：死就死！也許還能追趕上母親的腳步，牽著母親的手，一起去另外一個世界。
隻是，他眼前倏地閃動起一雙月牙般的亮眼睛，比眼前的天空還要清澄，比夜空中的星星還要透亮。
他依依不舍地伸出手，想盡力抓住那雙亮眼睛……
“我想清楚了。”他跳起來，用力敲打著反鎖的門，大叫，“我想吃東西，我答應幫你們做事。”
可事情，並非他所想的那麽簡單。
答應和他們同流合汙，並非就有機會離開這套房子。
不過，機會在不久之後就來到。
經過一個星期的強化訓練，老大認為他可以出門去上工了。
可是，第一次的行動卻在靠近城郊邊的菜場裏。
他不明確，這是什麽地方，所以，也就不敢輕舉妄動，隻得暫時打消了逃跑的念頭。
當他戰戰兢兢從一個女人的兜裏，掏出錢包時，他的心，仿佛在淌血：‘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第二次……
第三次……
終於，這一天的早上，他被帶到這個城市最繁華的路段。
他激動的發現，在不遠處的十字路口，就有一個穿著製服，認真指揮交通的警察。
隨著一群擁擠的路人，一起穿過人行道。他小心翼翼地回頭望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監視他的那個壞蛋……
綠燈，紅燈，在交替的那一瞬間，他像離弦的箭一般衝去了路中央，猝不及防地抱住那位交警的大腿。
他可以回到李家，可以完成母親的心願了。
也許，他還有機會，再次見到那雙亮眼睛……
“你……被嚇到了嗎？”
鄒天雨被驟然響起的渾厚男聲喚醒。
她愣愣地望著李嘉航那張成熟穩重的臉，好像剛從一個跌宕起伏的小說裏跳出來。
確實很出乎意料。
她萬萬沒有想到，李嘉航的內心，竟深藏著這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也難怪，他會對那些小乞丐，表現得那麽豁達寬容。
這個秘密，他一定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吧！
李嘉航抬起雙手，露出一個無奈的苦笑，“怎麽樣，你一定沒有想到，我曾經做過小偷。”
天雨卻用力握住他的雙手，釋然地對他搖搖頭，“那不是你的錯。在那種年紀，你已經表現的很好很勇敢了。我相信，那些受害人是不會怪你的。”
望著眼前這雙如秋水，似寒星，充滿希望的亮眼睛，李嘉航感懷一笑，“你錯了。我絕對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勇敢。天賜說得對，我本質上，其實就是個懦夫。到現在，也沒有勇氣完成我母親的遺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