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新廠是在第二天中午放學後去媽媽住的屋子拿方便麵時,才發現媽媽躺在床上,身上胡亂蓋著被子,被子都遮住了半張臉。
新廠走到床邊輕聲的叫了兩聲:“媽。媽。”。他媽沒反應,隻是聽見呼吸聲。新廠又爬上床半跪著湊到他媽跟前,輕輕的揭開那被子的一角。他媽媽雙眼緊緊閉,嘴唇發白。新廠以為他媽又被他爸打了,臉上倒是沒有傷。新廠在她肩膀上輕拍了兩下,又叫了兩聲:“媽,媽,他又打你了?”。媽媽眼皮動了,但是是使勁的向下動,像是把全身的力氣都用在兩個眼皮上,拉扯著眉毛,額頭一起往下。新廠下床去外麵拿了條濕毛巾,在他媽臉上擦了幾下,他媽還是沒動。
新廠哭了:“媽,你怎麽了。媽你說話啊。”。他媽還是一動不動。新廠急了,他還沒見過他媽這樣,以前他媽傷的再重都不會不理他。他突然想到以前他隻要一罵他爸,他媽就會立刻訓他。於是新廠開始在他媽跟前不停的罵他爸,到最後甚至說了很多惡毒,詛咒的話,但他媽依然是一動不動。新廠被嚇住了,他跑出家門想找人幫忙看看她媽是不是病了,他第一個想到的是鄧師傅。
新廠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河神廟,直接衝到鄧師傅的屋裏,抓住鄧師傅的胳膊,哭著求鄧師傅說:“鄧師傅,鄧師傅,你快去看看我媽吧,她不知道怎麽了,怎麽叫都不動。”。
鄧師傅當時正在吃飯,直接放下碗站了起來,也沒有多問,就說了一個字:“走。”。鄧師傅緊緊拉著新廠的手,也是小跑著往新廠家去了,路上還勸新廠:“孩子,沒事的啊,不哭了啊。”。
到了新廠的家,鄧師傅探著身子摸了摸新廠媽媽的額頭。又輕聲的對她說:“新廠媽,我是河神廟的老鄧,你有什麽地方不舒服嗎?”,沒有反應。鄧師傅又想用手翻起她的眼皮看看眼睛,輕輕的一撥,沒有撥開。鄧師傅皺了皺眉頭,手上多了幾分力。這時明顯能看見新廠媽媽兩個眼皮在用力向下的和鄧師傅向上的手力對抗。
鄧師傅站起身來看向新廠,新廠在旁邊哭的跟淚人一樣,氣都喘不上來。鄧師傅彎下腰,給新廠擦了擦眼淚說:“新廠,別哭了。我問你幾個問題,你好好給我說。”。
被鄧師傅那和善親切的目光看著,新廠一下就覺的充滿了安全感,他抽泣了兩下止住了哭泣。鄧師傅看他情緒穩定了就問:“新廠,你什麽時候發現你媽變成這樣的。你媽以前這樣過嗎?你們家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
新廠說:“我不知道,我剛才剛發現我媽躺在這兒不動,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我媽以前從沒有像這樣過。”。
鄧師傅聽完新廠的話,想了一會。又對著新廠說:“沒事啊,你媽這是心病,你去找你爸,讓你爸來找我。讓我問問看你媽到底遇到什麽事了。隻要搞清楚原因,我就有辦法。”
新廠扭頭就要往外跑,一把被鄧師傅抓住。“先別急著去,你先去廚房整點白糖水,喂你媽喝點,喂完你再去。”。
新廠端著一大碗白糖水,用勺子往他媽嘴裏喂,但他媽怎麽都不開口,糖水都順著嘴角流在了床上。新廠流著眼淚扭頭對鄧師傅說:“鄧師傅,喂不進去,我媽不張嘴。”。
鄧師傅上前看了一眼說:“你用手指沾著水,往她嘴上抹,多抹幾次。手指能伸她嘴裏更好”。
“不行,牙是咬著的,怎麽伸不進去。”新廠跪在床頭抹了一會又扭頭說,聲音裏還是帶著哭腔。
鄧師傅又上前看了一眼說:“好了,不用抹了。你去找你爸吧。我在廟裏等你們。”。
新廠下了床就往外跑,手裏還端著碗呢。鄧師傅趕忙喊:“碗,別急,跑慢點。”。新廠順手把碗往地上一放,繼續低著頭往外跑。鄧師傅走出新廠家,把大門一關,回河神廟了。
新廠去過他爸的工地,那還是他爸第一次開車來接他下學時。他爸開著那輛車帶著他和他媽,在村裏轉了一大圈,又帶著他們在鎮上轉了一圈,才帶著他們來到了工地。在工地他爸住的屋裏,他們難得全家聚在一起吃了一頓大餐,他爸就是那時說的再過兩年就要在鎮上買房子,讓他們全家都過上城裏人的生活。
新廠跑的飛快,比在運動場比賽時跑的還快。路上的人們都對這個像瘋了似不停奔跑的小孩感到好奇。有人認出新廠,就感慨的說:“怪不得以前運動會能把煉油廠那些人甩的老遠,你看人家平時怎麽跑的,加上翅膀都能飛起來。就該這小子贏。”。還有人給新廠加油:“加油,加油,好樣的。繼續努力,多給咱們鎮上爭光。”。還有人像是又被激勵了似的對著新廠大喊:“好小子,不愧是咱河陽鎮的人,這才是咱河陽人該有的精氣神。”。新廠就是在一路的加油呐喊聲中跑到了他爸幹活的工地。
看工地大門的老頭隻看見一個影子一閃,他擠了擠眼睛什麽也沒有。他以為他眼花了。新廠跑到他來過的那間屋子,使勁的敲門,使勁的喘著氣。沒人理,又順著窗戶往裏看,屋裏沒人。他又在工地裏到處跑,到處看,還是沒見到他爸,車也不在。他又跑回到大門口想去問問看大門的,他剛跑到大門口,看大門的老頭先看見了他,從屋裏走了出來:“哎,你什麽時候進來的,快出去。不要在這裏玩,這不是玩的地方,別砸著你了。”。
新廠呼吸還是很急,使勁往肚子裏咽了幾口氣才開口說:“大爺你好,你知道苗河去哪兒了嗎?我找他有急事。”。
那老頭看新廠挺有禮貌的就說:“苗河?苗河是誰?我不認識,這裏工人多了,我認不全。哪個村裏,長什麽樣,多大年紀。”。
新廠:“苗河就是這工地的包工頭,開一個紅色的小車。”。
那老頭嗯了一聲:“黑蛋啊,你說黑蛋我不就知道了。我不知道他去哪了,人家是老板,去哪會給我說,我就是個看門的。你是誰,你找他幹嘛呢。你給我說說,等他回來我給他說。”。
新廠更著急了:“大爺,你知道怎麽去哪兒能找到他嗎?。”。
那老頭上下看了看新廠說:“啊,你是他兒子吧。看著長的就是一個臉。上次你是不是來過這兒。我說怎麽看著這麽麵熟。我還認識你媽呢,你媽。。。”。這老頭估計是太長時間沒給別人說過話了,一張嘴就是說個不停。
新廠急的腦子裏嗡嗡直響,趕忙攔住他的話自己說:“你快說吧,去哪兒能找到他。”。
那老頭剛還是帶著笑的,突然就不笑了,說話也變得像是沒了味道似的,也變的異常簡練:“不知道。”。說完就鑽進屋子。新廠也不想給他廢話了,扭頭又跑進工地,見到工人就問,問了半天也沒人知道。
突然他想起來他爸曾經給他說過BB機號,還讓他記呢,隻不過他對於他爸任何東西都懶得管,現在到有用的時候了,他卻有點後悔當初怎麽沒記。不過他想起來他媽專門用粉筆在他家屋門後麵記有。新廠又開始往家跑。
一口氣跑到家,喘著氣在紙上記下那串數字,又進屋看了他媽一眼,又叫了兩聲媽,還是沒反應。新廠就又往外跑,這次他是往大嘴家跑了,全村就大嘴家有電話。
還沒到大嘴家門口,就看見大嘴一手拿著健力寶往嘴裏灌,一手提溜著書包亂甩。
新廠看著大嘴才感覺到自己的喉嚨幹的就像是枯樹的老樹皮,已經裂開了,他使勁的咽了兩口吐沫,對著大嘴說:“大嘴,走,去你家打個電話。”。
大嘴晃了兩下手裏的易拉罐,仰頭一口喝完,順手一扔。對著新廠說:“怎麽了,看你跑的。馬上快遲到了呀。”。
新廠也不管拉著大嘴就往他家走:“快點,別說了。我有急事。”。
大嘴也看出新廠是真著急了,被新廠拉著跑還不忘關心的問:“怎麽了,出什麽事了,有事,給我說。”。。。新廠沒吭聲。大嘴跑了兩步就開始呼哧呼哧:“停,停,我跑不動了,中午吃太多了。”。新廠隻有鬆開手,他想起他從早上到現在還沒吃飯呢,大嘴一說他才感覺到肚子裏空蕩蕩的。。
走進大嘴家,新廠沒打過BB機,隻好給大嘴說:“你替我打。“.大嘴接過新廠遞過的紙。撥著號碼問:“留什麽話。”。新廠想了一會說:“就留快點回家,苗新廠有急事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