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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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廠和往常一樣,繞路回家,為的就是和大嘴他們三個多呆一會。大嘴先回到家,新廠,楊風和孬蛋繼續沿著往河神廟那條路走著。
楊風和孬蛋家離的非常近,隻隔了幾戶,而他們家離河神廟也隻有幾十米遠。當楊風最後一個進了家門後,新廠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河神廟。
河神廟門口停著一輛小轎車和幾輛摩托車。新廠看了看,不是村裏的車就沒在意。上了幾節台階坐在大柏樹底下,那個位置正好能透過河神廟的大門直接看到院子裏。
院裏的燈泡應該是被換過了,白亮白亮的,不像是以前那種灰暗微黃的光芒。那天晚上河神廟裏人挺多的,不斷有人在院子裏來回走動,一會出來燒點紙錢,一會又進到鄧師傅的屋裏。新廠等了一會見再沒人走動了,就起身走進了院子,坐在鄧師傅門口的窗戶下麵。
屋子裏有不少人,不斷有人說著話。新廠安靜的聽著,一個男人說:“鄧師傅,我娘的身體還是不見好啊。怎麽辦呢,我們這些做兒女的心疼啊。”。
“是啊,鄧師傅,你上次去看後,我們也按你的方法試了,但效果不是很大呀。”。一個女人跟著說。
“我上次跟你們說過,老太太這麽大年齡了,隻要你們子女平時孝順,這時候大可不必太過難過,人都有生老病死,隻要順其自然就好了。當時我給的法子也隻是起到緩解老人病痛的效果,大方向上我是沒辦法的。”。這個聲音平靜低沉,新廠很熟悉,是鄧師傅的聲音。
又一個女人說話了:“鄧師傅,這您去隨便問,我們兄妹幾個對老人都是沒的說,都是搶著讓老人來家住的,我們掙這麽多錢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老人和孩子嗎。”。這個女人說完,又有幾個人,有男有女嘰嘰喳喳說起來。
他們說了半天,鄧師傅才開口說:“我知道,如果你們不孝我也不會去看望你們家老人。但我還是那句話,順其自然,讓老人少受點罪就行了。至於別的我是沒有辦法。”。
“鄧師傅,您既然這麽說了。我們就聽您的。但是我有個請求,就是如果哪一天我娘不在了,希望您能出麵主持葬禮。”。又是剛才那個男的聲音。
屋裏安靜了一下,鄧師傅的聲音才又響起。“老太太和我有緣,葬禮我肯定會去的,也肯定會在廟裏為老太太祈福的,但主持葬禮的事,我不會幹,也不能幹。”。
“鄧師傅,您開個價吧。我可不比你們村郭九成差。隻要您肯去,多少錢我都願意出。再說了,能去我娘葬禮的那都是這個鎮上有頭有臉的人,一般人想湊也湊不到跟前。”。那男人聲音一下就大了。
新廠聽到那人說到了大嘴他爸就想看看是誰,看他認識不。就站了起來,像往常一樣悄悄的趴在了門邊往裏看。剛湊過去,就聽見屋裏發出一聲女人的尖叫聲。緊接著又是一聲,“誰在外邊,進來。”鄧師傅聲音不高但帶著讓新廠不敢拒絕的威嚴。
新廠不敢藏,也不敢跑,乖乖的走了進來。
“哪來的臭小子,嚇死我了,大半夜的不睡覺,到處亂跑什麽。你在這幹什麽呢,來偷東西了?亂扒什麽牆根。”。一個中年婦女看見新廠低著頭走進來,一手揉著胸口,一手指著新廠大罵。新廠微微的抬起頭,想解釋一下但說不出來話。那個女人很胖,燙著一頭卷發,一身紅色的衣服。揉胸口的手上還帶著一個大金戒指和金手鐲。
“好了。”。鄧師傅製止了那個還想繼續罵的女人,站了起來走到供桌跟前,從神像麵前的盤子裏拿了一個蘋果和一塊蛋糕。
“給,拿著,餓了吧。以後家裏沒飯吃了你就過來找我。”鄧師傅把東西遞給了新廠,和藹的說。
“這是我們村的孩子,家裏條件很苦,父母為了討生活沒空管這孩子。這孩子就成天饑一頓飽一頓的。哎,世事難料啊。”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給旁邊的人解釋。
新廠看著鄧師傅一直笑著看著自己,搖了搖頭,沒有拿蘋果和蛋糕,扭頭就跑了出去。邊跑邊想:“鄧師傅是不是不認識我了,前一段我爸攬住新活,我媽還帶著我來謝過鄧師傅呢,還捐了50塊錢香油錢呢。”。
新廠沒心思再在村裏晃悠,直接跑回了家。
十幾天後一場盛大的葬禮轟動全鎮。一條巨大的送葬人流整整在小鎮轉了兩圈才走向墓地,人流中光披麻戴孝的孝子賢孫就足足有近百人,後麵還跟了幾十輛專門用來拉紙人和花圈的拖拉機。更讓全鎮人長見識的是主人家從外地請來了專業哭葬隊伍,本來隻是單調的哭嚎卻被人家演繹抑揚頓挫,婉轉悠揚,悲傷中帶著不舍,淒愴中寄托著哀思。把沿路看熱鬧的人們引的是有的哭有的笑有的哭笑不得。
鎮上的人除了感歎死者子女的闊氣和孝心外,談論最多的就是鄧師傅,鄧師傅走在所有孝子的最前麵,比負責扛幡的親孫子還靠前,一邊走一邊撒紙錢,儀態莊重,表情自然。鎮裏的老人們看了都暗暗羨慕躺在棺材裏的老人好福氣,恨不能自己躺進去舒服一會。
新廠最近的日子可是沒那麽舒服,他晚上又不敢出去瞎晃悠了。因為村裏又出怪事了,這次出事的是老李頭家。
老李頭家這幾年日子不好過,本來他家靠著種西瓜掙了不少錢,但自從鄧師傅辦了西瓜種植技術培訓班後,附近村裏種西瓜的越來越多,而且到了收獲的季節,別人家種的西瓜不論口感和產量都比他家的要強,慢慢的老李頭家的西瓜就不掙錢了。而且西瓜這種植物特別能吸收土地的肥力,一塊地往往隻能種一年,要想再種必須等個5,6年。老李頭家因為剛開始的大麵積種植,導致最後無地可種。本來還想著租別人的地,但附近村子都沒人租給他。最後徹底沒辦法,老李頭的兒子隻好放棄種西瓜的營生,被他媳婦攆去外地打工了。
老李頭的兒子在外地,家裏隻剩下老李頭老兩口,兒媳婦和孫子。這幾年,因為老李頭沒有太多力氣再幫著兒子種地,他兒子回來就甩臉子說怪話,把他現在的所有不如意都怪在老李頭身上,說都是因為老李頭當初對鄧師傅太壞,搞得自己現在不但種西瓜不掙錢,想去打個工,附近的廠子也不收他。
要是隻發發牢騷也就算了,誰知一天喝醉了回來還要教訓他老子。雖然最後被他媳婦和老娘攔了下來。但酒醒過後非要和老李頭分家,各過各的。老李頭兩口開始也沒理他,以為他鬧幾天就安生了。沒過兩天他兒子愣是要在院子裏壘了一道磚牆,隻把後院的一間瓦房給了老李頭夫婦,他占門廳和左右兩間大瓦房。老李頭這時也沒有了曾經的威風,也再也不敢說自己有個傻兒子。
牆砌起來了,老李頭不能從他老子給他留的家正門出入,隻好在後牆上開了一扇小門,還好小門外也是路。
老李頭的兒子分完家又要分地。把離村子最遠,離河最近的幾畝沙土地和幾畝老桃園分給了老李頭夫婦。老兩口這次是真氣到了,氣的躺在床上隻淌眼淚,氣的幾天都沒吃飯。但老兩口都沒臉出門哭訴,隻能認命。
老李頭的日子越過越艱難,隻好舔著臉又找到那個曾經被他堵著門罵的親戚。就因為人家私自把身份證還給鄧師傅。
這次上門,老李頭一進門就是哭,邊哭邊訴說著自己一生的不幸。哭完才求著人家給他謀個在村裏送垃圾的活。他親戚也沒一口同意,說是要到村裏代表會上問問。誰知一上會,大家一聽,竟然一致同意,沒有一個反對的。
老李頭剛開始送垃圾覺得不好意思,看見別人對他指指點點時,總是低著頭,心裏一肚子委屈和不甘。回到家看見他老子的遺照,都會在心裏罵自己的兒子順便帶上他老子。
送著送著,老李頭慢慢就發現其實自己老兩口靠著幾畝桃園和幾畝薄田再加上村裏的一份送垃圾工資,過的比和他兒子一起過時還要鬆寬舒服,畢竟不用養他兒子一家了。現在頂多是想自己孫子了,去前院給孫子送點糖。
老李頭越來越喜歡現在的日子,送垃圾時也不再躲躲閃閃。而且自從郭祥他娘出事,村裏人對老年人也越來越關心,不但給他漲了工資,每年還給送油送麵的,村裏的後生也對他客氣了好多。他對現在的生活是滿意的,當然除了一想起那個白眼狼——鄧國慶。
老李頭是不能想,不能見鄧師傅的,他老伴也是。他倆一想起就是打心窩裏疼,這疼是因為恨的,就是一肚子氣直往心裏亂竄。特別是鄧師傅這幾年名聲越來越大,聲望越來越高。老李頭隻要一看見河神廟門口停著車,一看見有人提著東西往廟裏去,他就把牙咬的嘎嘎之響。心裏想著:“早知道,餓死你,打死你這個王蛋。”。
要不是老李頭家裏出了怪事,估計老李頭能咒罵鄧師傅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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